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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话在说凡事必须无往而不严谨,丝毫不肯随便。试想狮子追捕兔子,若不成功顶多是不能一顿美餐罢了,而兔子若不能脱逃,则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以和武道争雄一样,尤其是涉及到生死相斗之时,武功略微高出一线的反而更容易被对手所杀。因为进者自觉随意,而退者只能背水一战,避无可避。

        生命只会尊重尊重对手之人,若不如此,便是自寻死路。

        所以,魏公公长年侍奉赵扩左右,一身武功或许并未落下,但是实战中的经验怕是生疏了很多。不然的话,他便不会犯了轻视对手的错误,差点自酿恶果,险遭杀身。

        经张残这一刀后,魏公公气势猛然暴涨,冷声道:“差点在你这个小鬼前阴沟里翻船,若被咱家之前的好友闻知,必然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事实上刚才那一刀真的已经倾尽了张残所有的精力和智慧。然而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必杀一击被破,对张残的打击尤其之大,他心中的失望和失落可想而知。同时也不免生出魏公公修为远胜自己的无奈感,如何还能再有作为?所以现在的张残,真的是身心疲惫,再无动手的能力,也再无反抗之心。

        当然,魏公公让张残上了这么一课,眼下更不敢掉以轻心。明知张残此刻确实无力回天,只能任自己施为。但是气机仍旧紧紧锁定在张残身上,不放松丝毫。只是用他尖细的声音,慢悠悠地道:“若有来生,张将军最好做个哑巴!今日的杀身之祸,其实与皇上并无关联。不过因为当日你我初见,张将军的口不择言而已。”

        周身被魏公公所摄,断无活路。张残遭到这等待遇,心如死灰之下,连最后的口舌之争也无力为之,只是茫然间看了看四周。

        眼下平原一望无际,亮如白昼的月光下,方圆数十里渺无人烟,绝无可能有路过的豪杰拔刀相助。徒然间觉得魏公公出手在即,张残自知必死,忽而觉得一阵悲凉:难道自己七尺之躯,要死在一个阉人手中?

        下一刻,张残似乎抛开了所有的牵挂和所有的情怀,也像是忘却了所有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轻松自在又洒然地哈哈一笑,然后义无反顾地抬起手中的厚背刀朝脖子抹去。

        魏公公此刻小心到了极点,不敢轻易上前阻止张残的自尽,以防张残使诈。

        虽说不能亲手斩杀张残以泄心头只恨,不过有此战果便足矣,毕竟总算达到了目的。

        当然,他会将张残的尸体保存,日后一有闲暇,便鞭尸一番来大慰平生。

        想到此处,魏公公便觉得一阵兴奋,柔声道:“张将军走好!”

        一刀抡圆,在刀锋刚刚及肉之时,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张残本已经紧闭的双目睁开,一脸的讶异,更多的却是惊愕。

        自己作用于厚背刀上的力道,突然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像是被人阻止了去势。因为即便再细微的去势,被外力停住,最起码握刀的手可以感应到反震的力量。

        然而张残却什么都感应不到,握刀的手哪怕连一丝一毫的阻力都未曾遇见。感觉就像自己早已会在此刻自行停住一样,一切都那么的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张残此刻茫然望去,却见一个长发飘逸的俊美青年,正微笑着望着自己。他莹白如雪的修长二指,正稳稳当当地夹住了将要饱饮主人鲜血的厚背刀。

        青年一脸的悠然,看似似乎天生一副事不关己的超脱。那双乌黑的双瞳,似乎见证了无数沧海桑田般的深邃,承载了太多如烟的往事与岁月,又饱经了太多如云的雨雪与风霜。

        这不该是他这般年纪便能拥有的洗礼与沉淀。

        张残茫然间看着他,却生涩地说不出半个字。

        倒是魏公公一脸的骇然,但是慢慢又变得惊喜交加,颤声道:“前辈?”

        前辈?

        魏公公长年宫廷厮混,修心养性自然不足。即使一身功力加持,最少看上去也要有半百之岁,实则可能已经超过花甲。这么一个老头子,居然叫这个青年为“前辈”?

        青年却点了点头,用那低沉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五十年前一别,曾经热情饱满的尔飞倒是果如老朽所言,变得视生命如无物。”

        这个声音相当耳熟!

        下一刻,张残便想起了在泗州城外,就是这个声音阻止了自己要杀灵萱,并且得其赠送“幻影剑法”。

        当时张残曾向传天问询,不过以传天的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依然尊重他的风采,并未告知张残。

        魏公公却并未在意张残于过去的遐想,听了这位“前辈”的话,竟然老脸一红,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娇媚扭捏”地道:“尔飞知错了!”

        魏公公的神情自然令人作呕,但是却坦诚至极的毫不做作。面对着这位前辈,他似乎忘掉了自己几乎权倾朝野的权势一样,复又本性出现。而一个满头斑白的老者,却向着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青年扭捏认错,显得十分滑稽。

        魏公公一定是在孩童时期遇见过此前辈,所以他此刻依然如孩童一样,重演着少时的情怀。

        看此情形,张残却想到无怪乎人们喜欢回忆。或许他们怀念的不是过而不在的美好往事,而是追忆着曾经一去不回的青春岁月。

        果然,见这位前辈似乎毫无苛责的意思,魏公公以一种不是滋味的口吻道:“五十年前有幸得遇前辈,前辈那时苍苍白发。再次相遇,形势逆转。前辈返老还童,我却经不住衰老的摧推。”

        收拾了一下心神和感慨,魏公公见好就收地道:“前辈突然再度降临人间绝对事出有因,尔飞不敢打扰,就此别过!”

        言罢之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又略显羡慕地看了张残一眼,才转身而走。就像张残首次见到魏公公嘲讽他那样,失去了双腿间的话儿,此刻的魏公公走起路来真的显得异常轻松。

        这位“前辈”看了看张残的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以他的心性,绝不肯低头叫住远去的魏公公,便十分体谅地柔和道:“请张少侠放下对娇妻安危的挂念,老朽可以保证她能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才无疾而终。”

        张残虎躯一震(原谅这个词吧),不可置信般看着他,感激地道:“多谢!”

        见张残根本没有对他的话表露出任何怀疑之色,这位前辈微微一笑,轻声道:“两百年的悠久岁月,已经让老朽失去了让谁死谁便死的豪情气概。不过倘若老朽想要让谁生,那么即便天谴地罚,诸神乱魔,也绝不敢违逆老朽从而夺得走此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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