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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7.行露(四十二)


晋江新防盗,  订阅未满8o%的要等1-2天才能看  若论本心,  我心里是极愿意,  又极不愿她这样殷勤的,  愿意和不愿,  还都是出于一样原因。可是目下我的意愿并不管用,  因为无论我愿意或者不愿,  当韦欢把那双眼睛——如今我更愿意称之为明眸——一瞪,  眉头一皱起来,露出一副看似委屈其实骄横的神色,我便拿她没了辙,只好蔫头耷脑地坐着,任她在我身边一会理理笔墨,  一会叠叠手巾,隔一会又喂我个点心,再一会又端起茶碗奉我喝水,心里鄙视她这样无事假忙、装乖卖巧的行径,  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结果便是午饭时一箸未动,  捱到晚上,  肚子倒比午饭时还更胀——偏偏晚饭时父亲身体好一些了,  还把李睿和我都叫去一道用饭。

        李睿听说父亲赐饭,  箭步流星地就冲了出来,  那气势说是猛虎下山,  也毫不为过。我却是难得地做出娴淑之态,  一步一停、愁眉苦脸地往里挪。那位罪魁祸,韦欢韦四娘,不但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倒还有脸问我道:“你怎么了?”

        我白了她一眼,把胳膊往外一扬,她全不懂我的意思,只怔怔问:“怎么了?写字写多了手疼?那也该是右手。”

        我没好气地道:“你那么机灵,看不出来我是什么意思?”

        韦欢诚实地摇头:“不懂。”我气得半死,只好狠狠把胳膊往她手里一搭,凶巴巴地道:“扶好!”

        韦欢哦了一声,两手托着我的手肘,走不一步,忽然问:“你不是吃多了,撑着了罢?”

        我斜眼看她,见她满脸上的惊讶渐渐转为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那一种脸色变幻,真是难以形容,她憋了好一会,到底还是嘴角上扬,手捂着嘴咳嗽一声,才带着笑问我:“你这小呆子,吃多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看你吃得高兴,还以为你饿得很呢。”

        我的确也是吃得高兴,但这话断不能说出来的,再说了,她整日跟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的饭量,一个白天,喂了我足足十盘东西,这还叫饿得很?我便不大高兴地看她,她倒是机敏,看见我不高兴了,一手就搭着我的背边顺边哄:“好啦好啦,是我的不是,今日陛下不是才训过我们么?若不殷勤些,万一招了谁的眼,在陛下那里说一句,我们都遭了殃,你倒高兴么?”

        我哼了一声,道:“你把我喂的这样,等下晚饭吃不下,阿娘就不问了?你还说我呆,我看你才是真蠢。”

        韦欢的脸瞬间就白了,扶我的手一抖,不知不觉竟停了下来,我见她被吓得这样,倒不好意思了,赶紧道:“我哄你的,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大荤大腥的东西,等下去了只嫌东西不好吃,阿娘那里也就过去了。”古今中外的父母们都有一样共性,那就是对儿女总有操不完的心,别看母亲在朝堂上举重若轻,到了我和李睿跟前,真是事无巨细,处处留心,从前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如今有许多小心事不能教母亲知道,便苦恼得很了。尤其李睿又出了阁,母亲不能像从前那样管他,便一门心思地管我,连一顿饭吃了多少,一晚上睡了几个时辰这样的小事也要过问,着实令人苦恼。

        韦欢被我安慰一句,面色才好了些,送我到正殿十步之外才止。我慢悠悠进去,半认真地行了礼,抬头看见父亲,登时吓了一大跳,才几日不见,他竟瘦了好大一圈,虽有宦官替他整理过,却依旧透出一股青灰的颓唐气,看见我和李睿,精神才算好一点,叫我们走到他前面,一手握住一个,笑着问:“兕子近日乖不乖啊?听说你写字大有长进?”

        我拿不准父亲到底知不知道我替母亲看贺表的事,便含含糊糊地道:“都是上官才人教导的好。”说到婉儿,下意识地向四处一看,不知她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站出来,对我点个头,却并没看见她。

        母亲像是知道我在找谁,淡淡道:“僧法明进献了译经三卷,我叫上官才人誊抄去了。”

        今日我与婉儿一直在一起,知道她一日里替母亲拟了两篇赋,十余诗,已是殚精竭思,晚上再抄经书,真是辛苦已极,想她早上才帮过我,便试探般地对母亲道:“这么晚了还要抄经,太浪费灯烛,不如等明天再叫她抄吧。”

        提到婉儿,父亲便没有说话,倒是母亲饶有兴致地看我笑道:“你一夜所费,都不知是抄经所费的几十倍了,倒怪人家抄经浪费灯烛,嗯?”

        我被她“嗯”得心里慌,觍着脸道:“那不是早上阿娘说了,要厉行节俭吗?阿娘尚且如此,我们做儿女的当然也更要勤俭了。”

        母亲笑了笑,像是不经意般抬起了手,她刚染了指甲,十指艳红,仿佛牡丹般灿烂耀眼。

        母亲像是很喜欢这颜色,目光一直便黏在了手上,直到父亲开口,都不曾上抬半分。

        父亲蹙眉唤道:“七娘。”母亲慵懒地抬起眼,一只眼睛分了一半的目光看他,大半的心思却还在指甲上。她一贯喜欢精心妆饰,虽已生过三个孩子,面容上望着却总像二十七八岁似的,今天的妆容比往日还要盛,与她的指甲一样都是桃李般娇艳水润。

        父亲被她看得低了头,过了好久,才叹气道:“在这里也待得够久了,这几日就去洛州罢。”

        我和李睿对望一眼,拱手道:“是。”

        母亲这时候才终于忘了她的指甲,懒洋洋抬头,道:“不如明日就走。”

        父亲又叹了口气,道:“随你。”

        高祖自号老聃后人,尊崇道教,至于今日,那一股清静无为之风没见盛行,倒是朝野上下求仙问道的人比比皆是,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黔,哪怕不识诗书,也知太乙上神、金液九丹,世面上诸多丹经、仙道盛行。这些丹经中常常描述到的材料,除了丹砂雄黄、曾青白礜之外,便是处子之血。而方士们更是常常假炼丹之名搜罗少女,我在深宫,都听到过不止一起地方上报的道门牂害少女的案子。母亲曾屡次下诏斥责此等风气,还为此腰斩过几个方士。

        这处子之血在经书和方士们口中的描述各不相同,有说是处子初潮,有说是处子心头血,有说必要经血才好,又有说是血即可。而其功效倒是出奇一致,不是葆青春,便是延年寿,总之是大大的好物,因此如今的人凡一炼丹,头一个想到的竟不是稀松平常的丹砂,而是香艳猎奇的处子血——故尔韦欢自我的举止想到炼丹之事,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我一哂之后,便将此事带过,与韦欢进了屋,用了晚饭,各自梳洗之后,时辰却还早,韦欢提议看书,我便同她一道去了榻上,她拿一本《韩子》揣摩,我拿一本《世说新语》翻阅。

        严冬天气,屋内不放火炉,便太冷了,屋内火炉放多了,又闷得厉害,韦欢便叫人垂了皮毛帘子,将卧房内外再隔出一小间,我在哪一间,便在那里格外多放几个火盆,这样便可两全。

        今日我们回来得早,洗漱过后,两人都还没困倦,便各自披一件皮袄,对坐在榻上看书。我一贯体寒怯冷,便将皮袄一直紧紧裹在身上,韦欢却是燥热气重,坐了一会,就把皮袄解了,只留一身浅色绫裙,这裙子是她浴后新换的,穿得颇为松散,她又犯懒,整个人都斜躺在那头,绫布松松垂在身上,自锁骨而下便露出来,我翻页的时候瞥见,还未上心,只顾着低头继续看书,等过了一会,韦欢将罗袜也褪了,两脚自几下伸过来,脚尖蹬在我膝上,我笑着拍她的脚趾道:“过去些,别挤着我。”一抬头,见了那绫布下勾勒的形状,心里一突,心莫名地就砰砰跳起来,那时也还没想到别处,只是笑她道:“瞧瞧你衣裳都穿成什么样子了?快穿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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