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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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邦业闻言怔了一怔,只看了那女孩儿一眼,便转了眼去看秦邦兴,见人只含笑相对,容色上辨不出任何端倪,只得径自思量:刚刚那女孩儿通身气派风流只一眼便可觑见,实不似一平凡人家能教养得出来,再者,虽说宗祠外嫁女儿不得入内,怎的坟前竟也不见这堂妹一家?且,秦邦兴将那女孩儿引见给他又是何用意?
秦邦业一时想不通其间关窍,便闭口不言,只待人言说解惑。
见秦邦业眼中只有迷茫,并不见惊恼之色,秦邦兴弯了弯唇角:他这族兄如此清正,果然是妥帖人选。
“六叔家堂姐旧疾缠身,眼下是熬一日算一日,至于这女孩儿父家,不提也罢。今日汝祥厚颜请堂兄来,是想为这女孩儿谋个出身。”见秦邦业面上有恍悟之色,只是目光中有犹疑,并不见恼色,秦邦兴心下大定,终将此回筹谋名言道出,“堂兄至今未有子女,认下这女儿也可为堂嫂解闷。”
“既是一族血脉,清正责无旁贷。只是,六叔家堂妹夫家为哪一家,总是要清楚的。”秦邦业沉吟片刻,再抬眼心中已有决断,索性直言此事核证。
“六叔家妹妹运气不好,本待情郎荣归后风风光光的入门,不成想那人命丧疆场。她又要强,竟是直至当下方才将那人姓名和信物告知族中。”言至此处,秦邦兴言语一顿,偏头直视秦邦业的眼,轻声续道,“虽说有物证在手,却还欠人证,且,最重的那物证尚未寻到。定国侯陨落北疆山峦,现下只一杆银枪入了棺啊。”
秦邦业悚然一惊,却也明白今日之事已是避无可避。
大业寺中,宁荣两府诸人已转入香客院落休憩,只待午时听大业寺主持戒言大师讲佛。
诸多琐事都被贾珍揽去,胤礽乐得清闲,旁听人安排妥当,忙向贾珍道说辛苦,与贾蓉贾蔷约过今日要拜会的人家,便辞过三人往贾邢氏处问安。
两府此回出行轻车简行,很是少了不少沉冗,贾邢氏身不担事更是轻松,只莹曦对此回出行很是期待,夜里睡得晚了,晨起又太早,此时不免困倦,枕着婢子肩膀已是睡眼朦胧。胤礽倒还精神,正打算看看这大业寺中的风景,见胤祉犹豫的看看他又去看莹曦,抬手捏了捏胤祉的肩膀,轻声道:“三弟今日也起得早,还是再歇一歇,哥哥出去看过有趣的景色,午后带你去看。”
此间到底是皇家寺院,入得这一片香客休憩院落者皆是王孙贵族,而王侯子弟虽然跋扈,却绝非行事不知思量之人,他二哥如今身份微妙,想来不会有人刻意针对。胤祉心中有数,便点了头,闭着眼由婢子帮着更衣拭面,卧进棉锦中睡了。
胤礽瞧着胤祉酣睡的模样,无声笑了一笑,抬脚轻巧的出了门。
大业寺依山而建,巧借山势修成院落,彼此自有静谧,除非前往拜访,否则倒是不易晓得毗邻谁家。
胤礽晓得自己现下寸尺小儿独行太过托大,亦无意与众不同,留了竹风在身边,又命李诚落在后头缀行,因此时并无打探访友之意,出了院落便信步而行,遥望不远处有飞檐探出树荫,想是有亭,便寻了小径登山。
及至可见那亭台轮廓,却见飘纱帷帐内有影绰人影,胤礽脚下一顿,转身便循了岔路往另一边行去。
亭台中戒言大师见对坐之人眉头轻蹙,顺着对方目光看去,见是一少年公子带着侍婢,略一思量晓得是谁家何人,正想着那少年可谓逆天之气运,便听人询问:“大师,那是谁家小公子?”
“那小施主是荣国府长孙贾琏,四皇子可是要请他来说话?”戒言大师回想殿上胤礽俯身叩拜无喜无悲模样,心头闪念,却只惊鸿掠影寻迹不得,忙暗暗记下,且待时机将人见上一见。
四皇子水決缓缓摇头,敛眸翻看面前经书:这荣国府长孙的事迹种种他很是听了不少,虽多是跟在北静王世子事迹之后,然此子以那般稚龄得皇帝赞赏,更是被太子青眼待之,想必也是心思玲珑之人,他素来不喜汲汲为营之徒,纵人有才,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水決如此,戒言大师倒也不劝,微阖了眼竟已入定参禅。
胤礽一路赏景至半山石台,本已觉此间天生地养的百年苍翠着实让人悟得几分返璞归真之境,心神得以涤荡,然,立在百年杨树下,负手眺瞰,只见幽幽碧山绵延,不见毗邻城郭,竟似隔出一方世界,耳边响着山涧暗流泠泠声,一瞬领悟恍惚便入了冥想之境。
因这一程漫步行来再不见人,胤礽不知觉间松了几分戒备,待他察觉身后有人之时,不由一惊,尚未回头,便听得一声笑,提起的戒备又松了去,转头看向来人,抬手施礼,言语中被扰兴致的不悦竟是不比嗔怪分量重些:“霍师兄,瑾安失礼了。”
霍青伸手扶了人手臂,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个来回,再瞧胤礽绷着的面容,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笑,低低笑了一会儿,方才出生应答:“我不比琏儿年长多少,你这样唤我实在别扭得紧,我有一字为怀瑾,乃是家师殉边之际所赐,今后若无外人在,你便这样唤我。”
胤礽自是晓得霍青口中的外人所指为何,手臂在人手中略一挣动顺势与人双手交握,笑道:“好,怀瑾。”
二人说话之际,竹风已从随身携的提篮中取了大块毡子铺在杨树下的石台上,布好鲜果点心,觑得二人静默一刻,出声道:“二爷,世子爷,请树荫下坐坐,这时节日头毒得很呢。”
胤礽见毡上果盘竟是六对成双,心中熨帖又有心疼,上前折腰取了两碟点心放入竹篮,又指了桃杏对竹风道:“你将这两碟取了一碟去,我看来是榆树下也干爽,你和李诚在那儿候着。”
竹风向胤礽道了谢,同霍青行了礼,提了竹篮往来时路去。
霍青待人走得远些,压了声音对胤礽道:“二哥对自己人还是这般体贴。”
胤礽脱下鞋子,盘腿在薄毡上与人并肩坐了,闻言轻叹一声,伸手将盛了金丝玫瑰卷和香芋糯米团的碟子往霍青跟前推了推,笑道:“怀瑾,我也体贴你的。”言罢,从袖中取出一水晶瓶,其中红玉色酒水晃出艳色波纹。
霍青莫名觉得鼻子有点酸,眨了眨眼,觉得忽的涌上心头的情绪已被压下,方才慢慢问道:“你怎知我会早来寻你?”
“我记着欠着瓶酒,便常备在身上,总遇得上你。”胤礽假作未听出对方声音中的情绪翻腾,取了银盘中微湿巾帕拉过身边人的手擦拭。
胤礽这动作做的自然,霍青却险些受不住,上回这人给他擦手还是昔年他借宿宫中二人同榻而眠之时,两世日月相加比一甲子还要多——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了,哄人怎的还用这一套?他已不是几岁惶惑稚子,他二哥,倒还是有着超出身体年龄的风华的少年。
两人默默用过点心鲜果,霍青将水晶瓶收入袖中,正色道:“今日四皇子也在此处,二哥且小心。”
胤礽挑眉回视,心下有几分猜测,倒也不急印证,只待人续言。
霍青没得回应,倒也不意外,轻声续道:“宫中皇子想来皆非故人,只是有些人秉性同故人很是仿佛。四皇子生母早逝,同三皇子一并养在太后身边,性情孤拐,宫中人皆知其尚佛。虽然此人做派着实让人不喜,现在废了他倒有不美。这宫里的情势因有个太后,倒是比你我经的那一遭还要乱上几分,日后少不得有一二得宠的皇子,这一个留着说不定何时便用得上。且不说上辈子那人能上位有几分是天命,几分是那位的意思,这一丁点儿小儿有你我盯紧了,还有何惧?”
胤礽本也没打算现在就掺和了皇家事,虽说他是真的心疼水泱,却也明白有些事终是要亲身经了,方才能成长。
不过,为何他这兄弟皆以为他竟容不得与仇人相似之人存活?胤礽叹口气,目光幽幽的看着霍青,声音倒还温柔:“我晓得了。我虽然记仇,可还没至于半点肚量都没有。”
霍青眨眨眼,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果断转移话题:“二哥,弟弟的妹妹再过几日便年有十三,帮弟弟挑个妹夫吧。”
弟弟想先从家世挑拣一番,妹妹婚事总是早做准备的好。胤礽忽的想起前几日胤祉捧着侍从奉上的记载京中官宦人家诸事的册子一本正经的站到他面前说的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这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着给妹妹找婆家,口上说着爱护妹妹,怎的就记不住此间规矩对女子婚假年纪不甚严苛,做什么这么早就惦记着将人嫁出去!
“这事儿先别找我,前几日送你那记了适龄男子的册子不是我弄的,你先去找三儿商量。不过,你嫁妹妹之前,是不是得先琢磨下你娶谁家女儿?莫要让你那糊涂母亲被人哄着做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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