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为谁改变

这一阵以来，改变最多的是十四阿哥。

        他突然就收敛了以前毛躁任性的性子，变得稳重沉静起来。就连过来找我的次数也变得极其稀少，好像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听小西说，十四阿哥在学业上越发勤奋，无论是文字课业还是弓箭骑射，学的比哪个阿哥都努力都用心，尤其在书法上，更是大有精进，师傅们几乎每日都要表扬十四阿哥。

        难得几回他出现在我眼前，也不再闹着让我给他讲故事，而是拿些书本上的内容来和我探讨，又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我做事情，看我练习大字。

        有一次我正练字呢，一抬头发现他正站在门边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朝他微笑，他却恍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我摊了一地的宣纸，那上面分明用酷似十三阿哥的字体写着，“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用功学习圣贤之书也好，发奋练习弓箭骑射也好，也许都只为了超越某个人。十四如此用心，我不是不感动的，他是堂堂皇子，身份无比尊贵，而我又算得上什么，他完全不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他完全不必改变自己。可是，我又能对此做什么反应呢，一来无论是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我都比他大；二来在我心中，十三的身影总是在那里时隐时现，却很少会出现十四的身影。我真的是将他看做自家弟弟一般，我对他总是多一分怜惜，却少一分热切。

        为了早点让十四看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免生许多无谓的烦恼，我故意拿着自己的字走到他跟前，装出一副笑脸问他：“十四阿哥，婉儿这几个字还勉强可以看看吗？有什么好指教的吗？”

        他并不看我，而是不发一语走到书案前，提笔就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写完更是掉头就走，临走还从书案上顺走了一张我写的字，留我一个人对着那张堪称书法精品的宣纸发呆。

        再后来，十四阿哥也伴驾去巡幸塞外。原来时不时会出现在我周围的花样少年一下子全都消失，我心里莫名就感觉特别孤单和寂寞，日子也就越发变得漫长而无味起来。

        春去秋来，日子就在无声中流逝着，眼看已经是九月中了。

        今儿上午去给德妃请安下来的时候，含烟似有意无意地对着我说了一句，“皇上已经巡塞归来，怕是阿哥们一会就来看望娘娘了。”

        我心头一跳，喜悦之色已经掩饰不住地全放在了脸上，含烟偷偷拿手指着我笑，“我们婉儿妹妹心尖上的阿哥们终于回来了，这下可不用天天相思，天天发愁了。”

        我只得朝她吐吐舌头，却来不及多做解释，只是加快脚步往自己屋子走去。

        可是到了屋前，见自家屋子的门半掩着，我竟然开始犹豫，步子也慢了下来。浮上心头的第一个问题是，此刻会是谁最先赶到了呢？而我心里又是最盼望谁出现呢？

        根据我对大清朝历史的认知程度，理智告诉我，我第一个不可得罪的就是四阿哥，也就是将来的雍正帝，而且我务必在政治路线上要紧跟他的脚步，千万不可站错了队伍；可是感情却告诉我，戎马一生，为自己的四哥、也为自己的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十三阿哥才是我最向往的那位英雄。

        转念一想，我又不禁觉得自己好笑，我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国家大事哪有我插嘴的份，阿哥们个个都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哪里就真的把我放在心中眼中，我一个人在这里瞎想，真是颇有些自作多情的味道。

        这样想罢，我的步子又轻快起来，轻轻推开门，见十三阿哥修长的身子斜倚着桌子，正低头看我那一张张习字。

        阳光斜斜照进来，把他的身影勾勒得如此生动和俊美，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加沉稳老练。

        我站在门边，痴痴地看着他，真心帅呀，哪怕就这么看上一辈子，好像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感受到了我的注视，抬起头来，我们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缠绕交织在了一起。

        “婉儿，我的好婉儿。”他上前一步，伸手便将我揽入怀中，而我只是温顺的伏靠在他肩头，感受他怀抱中特别的那份温暖。

        “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院子里传来小夭请安的声音。

        我用闪电般的速度离开十三阿哥的怀抱，刚抬眼，就见到四阿哥立在门口。他的身姿永远都是那么挺拔秀丽，只是气场虽无比强大却也无比冰冷，让人不敢亲近。

        我刚想矮身行礼，他已经一抬手，“免了。”

        “十三弟，额娘还等着我们呢。”他的语调也是千年不变地冷漠。

        “这就去。”十三朝我调皮的一笑，随着四阿哥往前头去了。

        我目送着他们，在转过长廊时，我分明看到四阿哥射向我的目光，目光里有着浓浓的温度。

        “姐姐，十四阿哥来过吗？”小夭一边倒茶一边问。

        “没有看到呀，怎么突然这样问呢？”

        “刚才我进院子的时候，好象有看到十四阿哥的身影，不过一眨眼就不见了，觉得好生奇怪，所以就问一下姐姐。”小夭视十四阿哥为偶像，总希望多看到他几眼也是好的。

        “你大概是想十四阿哥想过头了吧。”我嘴上虽这么调侃小夭，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刚才我和十三相拥的场面，只怕全看在十四阿哥的眼里。这样也好，小男孩总要慢慢长大，受伤也在所难免，宁愿伤他的人是我，也不愿意十四受到其他人的伤害，在我心中，他总还是那个手拿狗尾巴草挠我鼻子的阳光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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