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升高三的暑假总是短暂的，闷热烦躁的夏日被学校一如既往地占了去补课。

        苏佳忆常常托着下巴想，那些老师都不想放假吗。

        补课开始的第一天，就要让那些当初被发配到办公楼的班级再搬回来。

        不过这次学校大发慈悲，早就把教室搬好，不用学生自己动手。

        只是走进校门的时候，不少学生都下意识地往办公楼的方向拐，苏佳忆看着他们急刹的步伐，有一种在茫茫大海里找到同类一样的感觉。

        这次的教室虽然不在苏寒旁边了，但苏佳忆笃定两人见面机会也不会少，毕竟现在她们的教室就在这层楼唯一的男厕所对面。

        “怎么想的啊，谁会把教室放在厕所旁边？”倪清月坐在座位上抱怨着，许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她总是心烦。

        苏佳忆倒是不在意：“没事，这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嘛。“

        倪清月瞪大眼睛看她：“你还想看见什么？”

        只见她早就快速收拾好了桌子，专心盯着门外，好像在等什么。

        “你直接出去看。”倪清月打趣。

        突然她像发现什么一样，拿起水杯跑出去。

        倪清月看过去，在门口纷杂的人群中发现了苏寒的身影。

        出了门苏佳忆也不看他，径直走到饮水机旁排队。

        “哎。”他注意到她，拨开人群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你们班这位置挺特别啊。”

        她却像刚看到他一样，微微瞪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苏寒笑着揉揉鼻子：“上厕所啊。”

        前面的人打完水离开，轮到苏佳忆了，她一边接水一边问：“你为什么叫苏寒？”

        他抬眼想了想，回答：“我冬天出生的，那天可冷了。”

        苏佳忆说：“那我也应该叫苏寒。”然后笑着看向他。

        他别开目光，看着她粉红色的水杯，说：“那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哪个？”她扣上水杯的盖子，“苏佳忆吗？”

        他点点头。

        “因为我妈说希望我一辈子都只有美好的的回忆。”快上课了，人群渐渐退散，他们还站在原地。

        “你好像，很少叫我的名字。”

        在话出口的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闪躲。

        “没有吧。”他扯了扯嘴角，生硬地笑着，“要上课了，我先…”

        “为什么不叫我名字？”她笑着，没有告别的意思。

        他抬手挠了挠额角，尴尬的笑容还在脸上。

        “是我名字很难听吗？”苏佳忆听着自己的步步紧逼，不禁感慨自己真是大胆了许多，放在以前，别提这样和苏寒说话，也许第一个问题她都不敢问出口。

        都是你苏寒纵容的。她在心里低语。

        “不难听。”

        他咬了咬嘴唇，垂眸想了几秒，又认真看向她，轻轻开口念：“苏佳忆。”

        “苏佳忆”三个字像一个专门为他而设的咒语，每每一读，就会在心里眼前放一场举世无双的烟花秀，灯火绚烂间，若隐若现的是她好看的眉眼和倔强的表情。

        尽管不承认，但他心里明白，这三个字是自己对她所有感情的最后防线，似乎只要他不说，就可以假装不知对她的感觉。

        而此刻，他再也没有理由逃避这三个字带来的心动，没有理由逃避每次对视时漏掉的心跳拍数，没有理由逃避睡前闭眼时脑海里她的脸。

        也再没有理由逃避，或许和她比起来，自己才是不洒脱的那个。

        苏佳忆微微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是错觉吗？那眼神里好像带着温柔，就像之前在ktv里看到的那样，小心又直白的爱意。

        如果说许蓦的眼睛有一片湖，那苏寒的眼里就是清澈见底的小溪，干净，直接，闪着光，又夹着少年的生命力川流不息，将她的心也轻轻卷走。

        晚上放学，许蓦来接倪清月，左等右等不见她出来，便趁乱溜进班级，果真看到她慢悠悠一边说笑一边收书包。

        “我还以为你在这造书包呢。”许蓦无奈地笑着走过去，和苏佳忆打了个招呼，自然地接过倪清月的书包帮她收着。

        “许蓦！”倪清月一脸惊喜。

        “不是说今天放学一起去吃火锅。”他收得很快，拉上拉链甩在肩膀上。

        她转头向苏佳忆吐了吐舌头：“我忘了。”

        “一起去吧。”许蓦说。

        “你去叫苏寒。”倪清月把书包拿过来，伸手推了推他。

        没一会许蓦就回来，说：“他居然已经走了。”

        “这人跑那么快干嘛，”倪清月撇撇嘴，“佳忆，你和我们一起去。”

        “算了吧，”苏佳忆摇摇头，坏笑着，“给你们二人世界。”

        倪清月和许蓦也没再勉强，两人去了倪清月想吃很久的火锅店。

        点菜的时候，她手舞足蹈叫着：“笋尖！许蓦，我最爱吃笋尖！“

        大概因为是夏天，火锅店里并没有多少人，冷气开得很足，一片雾气腾腾竟也不觉得热。

        “你要是上大学了，就没人和我一起吃火锅了。”倪清月咬着筷子看他，作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见她撒娇，许蓦笑了声，给她夹菜，说：“放假我就回来，什么中秋、国庆，我都回来。”

        虽然知道不现实，可听他这样哄，她就开心。

        许蓦继续说：“再说不是还有佳忆和苏寒陪你嘛。”

        听到这两个名字，倪清月若有所思地拿起可乐罐递给他，许蓦默契地拉开封口放回她手上，她喝了口，皱眉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苏寒真的不喜欢佳忆吗？”

        “哦对了，”他往倪清月碗里夹了片肥牛，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按，递给她，“你看看。”

        她接过，是许蓦和苏寒的聊天记录，时间是苏寒和苏佳忆吃肯德基那天晚上。

        许蓦：【怎么样？】

        苏寒：【应该是没戏了】

        许蓦：【怎么了】

        苏寒：【她非要给我钱】

        许蓦：【吃饭钱？】

        苏寒：【对，我说不要她还硬塞给我】

        许蓦：【那确实是】

        看到这倪清月心头的问号大得快要突破天际，她拍了下桌子，问他：“你俩说啥呢？给钱就没戏了？”

        许蓦呆呆地点了点头，腮帮子还鼓鼓的，显然是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

        “说清楚。”她看他。

        “一般来说，想拒绝谁，不想和谁扯上关系，才会把饭钱算好平摊。”他解释。

        “你这是哪门子一般来说，就是歪理邪说。”她扶额，被巨大的观念差距弄得无语。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对他好的同时也得接受他对你好。”许蓦认真说，“感情都是相互的，既然苏寒准备好了请她吃饭，就是示好，那她如果不反感，吃就行，这时候给钱反倒像一个拒绝的行为。”

        “就像我们一起吃饭，每次我付钱的时候都是说下次你请回来，苏寒只是不会说这样一句话而已。”

        “更何况苏寒那样的性格，更会觉得佳忆这个举动是在划清界限。”

        倪清月静下心来，细细想来确实，和许蓦在一起这段时间每次吃饭都是他付钱，偶尔他拗不过她时，才会让她付一次。

        好像，也有点道理。

        她连忙拨通苏佳忆的电话，细细解释着，把许蓦的话一一转述。

        苏佳忆才刚吃过晚饭没多久，正趴在桌上做作业。

        和倪清月的通话结束，她双手驻着脸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摊饭钱这样一个普通的举动，能被他们曲解出这么多意思。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想着和苏寒说些什么。

        找了半天，没看到“苏寒”，却看到一个“苏大帅哥”安安静静躺在列表里。

        除了他，她不再认识其他姓苏的人了。

        更不认识什么别的帅哥。

        她眼前浮现出上次他坐在对面，低头输入号码的样子，那么认真严肃的表情却打出了这四个字。

        想到这，她哑然失笑，释然了许多。

        有些误会不一定非要解开，也许这样牵绊着，可以走得更远。

        苏佳忆给他发信息：【我大舅从台湾带了凤梨酥回来，你吃不吃？】

        很快收到回复：【好，我去找你？】

        她目光停在最后那个问号上，嘴角扯出最大的弧度，最后笑得露出白花花的牙。

        【我是说明天带给你】

        【哦，可以打电话吗？】

        苏佳忆蹑手蹑脚出去，看到妈妈的房门紧闭着，便放下心，给他回复：【可以】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的来电，眼看过去了十分钟，正要问他，就收到了他的来信。

        【打给我啊】

        苏佳忆不服气地努努嘴。

        【你打给我啊】

        【凭什么】

        【那我凭什么】

        【快点】他还在催促。

        【不打拉倒】

        这四个字发出去后她翻个白眼把手机扔到桌上，发出碰撞声地瞬间她又心疼地拿起手机抚摸着，同时还满心期待他的来电。

        手心里的电话却再没有发出声响，一直到入睡，他的电话也没有打来。

        没劲。

        苏佳忆暗暗咬牙切齿，讨厌极了他这性格。

        自从开始上学，苏佳忆习惯了规律的作息，可是这天晚上却破天荒失眠了。

        她侧身躺在床上，看着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的月光发呆，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短信。

        最后越想越气，大手一挥把“苏大帅哥”改成了“苏大王八蛋”。

        心里憋着的气这才算出了一点，入睡边缘时她模模糊糊看到已经夜里一点多。

        第二天一早，毫无意外地，苏佳忆迟到了。

        踩着铃声跑进校园的时候，她被教导主任叫住。

        事已至此，只好乖乖过去登记。可是她忘了，从补课开始，站在教导主任身边拿着记名册的人，就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乖宝宝苏寒。

        她低着头走到苏寒面前，伸手去拿册子和笔，却被他躲过。

        “叫什么啊？哪个班的？”他把她往后带了几步，离教导主任远了些，脸上带着幸灾乐祸，“为什么迟到啊？”

        “苏寒。”她抬眼，“高三（6）班。”

        “哎，”他勾着嘴角笑，抬手指了指，“你不要连累别的同学。”

        “苏佳忆。”她瞪他，“九班。”

        “几年级九班啊？”他低头写着。

        “高三。”她一字一顿。

        “处罚原因呢？”他突然压低声音，“要不就写，不给我打电话？”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坏笑：“你不写你是狗。”

        说完就不再看他，大步流星走进校园。

        距离渐隔渐远的两个人脸上都绽放了比夏日阳光还耀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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