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两个大学开学时间前后不差几天，于是她们便和苏寒订了同一趟火车回旭城。

        相处了一个寒假，苏佳忆才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不了解苏寒。

        她常想当然地认为他只是个幼稚的大男孩，需要关怀照顾。可是一个多月下来，她渐渐发觉，原来这段关系中，她才是被暗中照顾的那个。

        比如他会记住她的口味，记住她不喜欢用餐厅的木质筷子；走路时他会贴心地把她护在内侧；再比如在火车上，他一路照看着他们的行李，一夜没合眼，可当苏佳忆醒来时，却看见他笑着和隔壁座位的大叔聊天。

        恍然一看，那个笑容有些陌生。

        是他们第一次见时，挂在他脸上的那种礼貌又不失距离感的笑。

        听到这面的动静，他转头，看到苏佳忆睡醒，表情才松弛下来，换成了她熟悉的，微微勾起的嘴角。

        苏佳忆看着，不知怎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寒递给她一杯温水，轻声问：“笑什么？”

        他靠得越近，她就越发笑开，最后不得已推了他一把，才重新控制住表情。

        “你们聊什么呢？”她问。

        苏寒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叔，说：“随便聊聊。他醒的特别早，我们不说话怪尴尬的。”

        苏佳忆捧着水杯喝水，打趣着看他，正要说什么，忽然上铺的倪清月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一轮又一轮，最后倪清月把手机递下来：“帮我接”

        话也说不清就又睡过去。

        苏佳忆拿过手机看了看，是宋渊打来的。

        她接通电话，那面宋渊吊儿郎当的声音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时间：“宝贝儿，快到了吧，我在车站等你。”

        “额”她一时语塞，慌张地看了眼在旁边倒水的苏寒，“我是苏佳忆。”

        “噢，哈哈，”宋渊在那面笑起来，也不知在笑谁，“倪清月呢？”

        宋渊打电话无非就是想和倪清月腻歪一会，主角缺席，通话也就很快结束。

        苏佳忆把手机塞到倪清月枕头底下，想了想，跟着苏寒去了车厢连接处。

        连接处格外的晃，苏佳忆紧紧牵着他的手，背靠在墙板上。

        她想着宋渊那句自然的“宝贝儿”，偷偷看了看苏寒。印象里他从不叫自己诸如此类“恶心”的昵称，甚至也不会像其他朋友一样叫她佳忆。

        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许是因为一晚没睡，他注意力有些不集中，盯着窗户发呆，没发现苏佳忆的小心思。

        她拉着他的手轻轻用了力，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

        “你困啦？”她问。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张开双臂。

        苏佳忆一惊，看了看四周：“干嘛？”

        苏寒听得懂她的话外之音，可他并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向前一步揽住她的腰。

        拥抱早已成自然，可是此时此刻苏佳忆心脏还是忽地停了一拍，而后更加疯狂地跳动着。

        他的头埋在她肩膀，头顶的头发蹭在她脸上，痒痒的。

        好在她醒的早，车厢里没多少人起来，更别提在这里路过的人。

        她抬手，轻轻抬着他的后背。

        向斜前方望过去，透过车门处的玻璃能清楚看到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天很蓝，没有云。

        “苏寒。”她下意识开口，却马上愣住。

        她本想问他为什么一直只叫她的名字，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对她而言，也许别的昵称都够亲密，可是只有一个原原本本的“苏寒”能让她心动。

        嘴唇微微嘟起，再变成微笑的弧度。

        组合起来，就是他的名字。

        “嗯？”他抬起头看她。

        苏佳忆笑着，眼睛弯弯：“苏寒。”

        他直直看着她，许久，也笑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

        他挺直上身，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二月末的清晨里，跨城际的火车上，苏佳忆在安静的车厢连接处，听他的心跳。

        到达旭城时，他们一眼就在接站的人群中看到宋渊。

        倒也不是谁眼尖，只是他挤到了最前排，戴着火红的毛线帽，大喊倪清月的名字。

        他扑向倪清月，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却忘了把她的行李接过来。直到下台阶时他才发现，然后一拍脑门，闹着怪倪清月没主动把行李递给他。

        她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牵着他的手。

        苏寒想说什么，一转头却对上苏佳忆制止的目光，便也噤了声。

        四个人在小花卷吃过午饭就兵分两路各自回学校。

        离开学还有两天，林京白和周瑗都还没回来。旭城前段时间下了几场雨，一进宿舍扑面而来的潮气。

        大致打扫过卫生之后，苏佳忆打开衣柜，才发现贴着柜壁的几件衣服都不同程度的发了霉。

        倪清月哀嚎：“我好讨厌临海的城市！”

        苏佳忆把这情况在宿舍群里说了一声，还问了句用不用帮她们把衣柜门打开通通风。

        倪清月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那两人的衣柜门打开：“这还用问，肯定要…”

        她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周瑗的衣柜里一件衣服都没有，而林京白的则刚好相反，一开门，衣服呼啦一下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苏佳忆收到了回复，都是“不用”。

        她敲键盘的手一顿，僵硬地回头去看倪清月制造出来的混乱场面。

        “周瑗的衣服呢？”倪清月一边把林京白那些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边说。

        苏佳忆把周瑗衣柜的门关上，迟疑着回答：“可能都拿回家了？”

        “大冬天谁会把夏□□服也拿回家。”倪清月小声嘟囔。

        苏佳忆当然知道，只是她没那么强烈的好奇心，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就先搁到一边。

        “这是…？”倪清月正往林京白的衣柜里塞着衣服，动作忽然停住。

        苏佳忆看过去，她手里正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华达呢面料，双排扣开襟，格纹领底与雨挡。

        很明显，价格不菲，以及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苏佳忆冷不防想起那晚小巷尽头，和林京白静默对峙的谭老师。

        他穿的似乎就是这样一件纯黑色的长风衣。

        倪清月不以为然，继续大力往衣柜里塞着：“她把别人衣服拿回来干嘛，难不成是帮人家洗？多帅的帅哥面子这么大，能让林京白大小姐洗衣服。”

        “可能是吧。”苏佳忆搞不清事实，还是决定不多说。

        “怪不得不让开衣柜，”倪清月费力把柜门关上，“一个里面啥都没有，一个邋遢得要死。”

        之后的日子里，这件事默契地，再无人提起。

        倪清月是因为未经允许就打开别人衣柜的心虚，而苏佳忆则是不小心窥探到别人秘密的忐忑不安，选择沉默。

        时间过得飞快，如果说生命是场游戏，那么这段时间顺畅得好像新手充值之后的奖励阶段，没有挡路的怪兽，只有显眼的提醒和宽容的规则。

        自从和苏寒在一起，苏佳忆似乎一直在过这样的生活。

        曾经面对他时那一点点犹豫和自我保护也渐渐消失，对于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她逐渐依赖，甚至贪婪。

        唯一的变故也许就是摄影课的老师换了人，谭老师从上个寒假开始，消失在了校园里。

        而进入教室看到新老师时，全班只有林京白坦然自若，仿佛早就知道一样。

        旭城的春天来得早，四月时天已经暖起来，城市里的樱花渐渐绽放。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和的过下去，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打破这安宁的是周瑗。

        周五下午碰巧一个宿舍都没课，倪清月提议要坐轻轨去看樱花，她翻出前段时间新买的裙子，叮嘱苏佳忆带上相机。

        一直安静的周瑗却忽然站起身，拉出行李箱。

        “带行李箱太夸张了吧？”倪清月一惊。

        她沉默着把桌上的摆件一件一件在行李箱里摆好，任由她们问什么都不回答。

        直到桌面清空，她说：“我办了退学手续。”

        一时间三人都没反应过来。

        林京白挡住她收拾的手：“什么意思？”

        “就是，”周瑗抬起头，轻轻笑了下，“我以后不在这里念书了。”

        随后就是来自林京白和倪清月狂风暴雨般的讨伐，包括但不限于“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你还拿我们当朋友吗”…

        周瑗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苏佳忆起身拉了倪清月一把，问：“你是要回去复读吗？”

        “是，”周瑗说，“我决定考导演系，去北京。”

        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眼神却坚定。

        “北京有什么好，”林京白声音减弱，末了不服输地加了句：“我可不想在北京看见你这个抛弃战友的人。”

        周瑗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她递过去这段时间上课记的笔记，笑着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见林京白不接她的笔记本，周瑗轻轻放在她桌子上，说：“你们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倪清月撅着嘴凑过去，去拉周瑗的手臂：“我呢？”

        “我说的‘你们’当然包括你。”

        她们送周瑗到宿舍楼下，她便固执地不让再送：“我们老家那里有句话，是说送别时留一段路，日后就一定能再见面。”

        于是她们就站在那里目送周瑗离开。

        她朝着落日的方向，一步又一步，周身闪着光。

        这面三人的沉默里，倪清月忽然想起林京白曾经说周瑗是她们之中最勇敢的人，那时她还不信，此刻却心服口服。

        林京白忽然有一瞬迷茫，眼前周瑗追求梦想的纯粹背影仿佛照亮她心里某一个角落，也许，她也该好好想想，关于未来和理想。

        而苏佳忆就单纯得多，对于周瑗，她发自内心地替朋友开心，她真诚希望，周瑗此去的前路，锦绣满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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