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一瞬间，褚津渡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裴星洲看着站在门口神色莫名的主角攻，视线飞速地瞟了一眼被层层叠叠的泡沫遮盖住的蓝色鱼尾，心下微安，他开口道：“我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似乎忽然响起的说话声惊醒了一般，褚津渡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坐在浴缸中的裴星洲，张口刚准备说什么，便忽然视线一凝。

        “怎么又紫了——”

        裴星洲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直起身子转头去看，直到被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的主角攻抓住了手腕，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对方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背,那是哪里……

        褚津渡视线微垂，掌下的肌肤滑腻白皙，只是在挨近手肘处却浮现出了一小片青色的痕迹——是方才裴星洲在支撑着想要拖着身子进入浴缸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缸边造成的。

        手腕处覆盖着的掌心温度炙热，使得变成了人鱼后身体温凉的裴星洲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然后便被半蹲下来的主角攻察觉出了异样，对方抬眼看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便撞上了少年肩颈处一片腻白的颜色。

        他忽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眼神躲闪了一瞬，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泡沫间倏而一晃而过的蓝色。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顺着主角攻的视线看过去的裴星洲霎时紧紧咬住了唇，几乎是想也没想，“哗啦——”一声，没有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松开了支撑着身子的浴缸边，破水而出捂上了男生的眼睛。

        一瞬间袭来的潮湿水汽伴随着阵阵微香盘桓地萦绕着他的鼻腔，褚津渡几乎屏息了那么一霎。只是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重新洒进了光明，他有些愣神地看去——

        因为一只手被男生握住，所以当裴星洲伸手捂住主角攻眼睛的时候，原本支撑着浴缸边的手松开后，几乎是下一秒，他便因为身下的鱼尾而有些支撑不住地朝着浴缸内滑去。

        说时迟那时快，层层叠叠的浓密泡沫被拨开，下一瞬，裴星洲便感觉到腰肢处被掐住了。他几乎是狠狠咬住了唇，才忍住了因为敏感的后腰处被触碰，在冷热相撞下而脱口而出的惊呼。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男生的声音有些艰涩，直到顺着对方的动作重新靠回浴缸边，裴星洲才在无意触碰间，意识到了此时主角攻从肩膀到握着自己腰肢处的手指，此时都紧绷极了，像是随时被拉到了极致的弓身。

        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知为何，原本还有些紧张会被对方发现鱼尾的裴星洲先前紧张的情绪瞬间便松懈了几分，只是面上却仍是低着头，声音小而嗫嚅道：“谢谢……”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褚津渡视线从手下修长匀称的手臂处一闪而过，神色不动地松开了手，然后平静地站了起来，又步履沉稳地走到了浴室门口。

        裴星洲看着他毫无波澜的模样，还愣了一下，怀疑自己从对方身上看出的紧张是不是看错了。——只是这样的想法终结在男生的接下来的动作中，他抿了抿唇，强行忍住自己想要笑的冲动。

        原来是褚津渡在关门的时候直直地握着门把手，也不下压，就这么直接地想要合上门，下一刻，浴室内便发出了“嘭——”的一声。这一声响终于使得男生的表情微变，他下意识地抬头隔着逐渐稀释的水汽，看向了像是强忍着笑的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把手下压，迅速关上了门，隔绝了对方的视线。

        看着浴室的门这次终于顺利关上，裴星洲终于压制不住唇边的弧度，眼尾眉梢都带上了清浅的笑意。

        ……

        ——“我好了，你去吧。”伴随着声音响起的，是浴室的门被打开后，一瞬间盈满整个宿舍的沐浴露的香味。

        裴星洲身着白色的短袖睡衣睡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了褚津渡的身边，探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男生。

        随着少年的接近，原本还有些淡淡的香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浓郁，正低头检查着背包里的东西的男生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便感觉到脸颊边传来了些微的热气。

        褚津渡身子一僵，强忍着抬头的想法，下一刻便感受到那股接近的热意倏而远离。

        “我……比赛回来的时候在体育馆更衣室洗过了。”

        “哦，好吧。”裴星洲站直了身子，顺口应了一句，便擦着头坐上了对面自己的床。

        松垮的睡意下白腻的颜色一闪而过，褚津渡猛地站了起来，“哗啦——”一下便将背包拉链拉上了。听到声音的裴星洲转过头来，头上还搭着白色的毛巾，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

        “你……你不吹头发吗？”男生的声音接着响起。

        裴星洲愣愣地看着站得笔直的褚津渡，眉头短暂微蹙，即使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是啊，我现在就要吹，湿着头发睡觉会感冒的。”

        ——然后便听到了男生低得像是自言自语的音调：“也是，你最近老是往校医室跑。”

        这无心的一句，却令裴星洲想到了曾经在校医室发生的一切，他愣了一瞬：对啊，好像从变成人鱼后，他就再也不能从褚津渡身上感觉到那种先前在omega发情热的时候感受到的舒适气息了。

        难道变成人鱼，之前的发情热就会随之消失吗？这样想着，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插上了吹风机的插头，猝不及防之下，被骤然喷出的滚烫气体惊了一下。上次好像没有按掉开关就直接拔掉了。

        正当他手忙脚乱地准备抬手吹头发的时候，手中的吹风机却被忽然抽走了，裴星洲刚要抬头，就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住了头顶，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了男生的声音：“别动。”

        他意识到，褚津渡在主动地给自己吹头发，裴星洲忽然就噤了声。

        一瞬间，房间中只有“嗡嗡——”的吹风机运作的声音，和褚津渡间或拨动黑色发丝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不知何时，热风被凉风取代，愈发温和的温度吹得人昏昏欲睡。

        黑软的发丝逐渐恢复干燥，有些摸起来有些毛绒的触感。褚津渡不禁出了神，直到手下的脑袋微微一点，才恍然意识到对方睡着了。

        “吧嗒——”一声，他将吹风机关掉，顺手放到了床头柜上，小心地一碰就软了身子的少年扶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睡着后的裴星洲没有了白天灵动娇纵的模样，此时看起来，倒显出了几分乖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褚津渡忽然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忽然又沉了下来。

        ……

        翌日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裴星洲有些困倦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一睁眼，意识还有些不清醒，直到看到对面床上空无一人和叠的整齐的被子时，才在迟钝一秒后倏然清醒过来。一瞬间，昨晚种种情形纷杂涌入了他的脑海，而自己的意识最终停留在头顶温热的触感和轻柔的“嗡嗡——”声。

        他竟然在被吹着头发的时候，睡着了？

        就在裴星洲有些心不在焉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的时候，视线一转，忽然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水袋，他愣了一下，伸手拿过，触手的温度还有些未褪尽的冰冷。他瞬间想到了什么，连忙抬手看向了自己的手弯处，果不其然，原本还有些青紫的淤痕此时已经淡成了青色。

        半晌，裴星洲笑了一下，视线重新转回那空无一人的床铺，却忽然视线一凝。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床前，伸手拿起了那张像是被随便撕下来的纸片，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今天晚上，我过生日。]下面附上了一串地址。

        裴星洲捏着纸片想了想，才回忆起来那是原著中褚家本家的地址。

        生日……他的眼睛一亮，几乎是霎时，便意识到了就是在这场生日宴会上，主角攻受第一次互相表明了心意。

        但是因为过于狗血的原因，两人表明心意的方式属实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一杯酒，两个人，一个晚上，一份心意。裴星洲瞬间被自己的想法给震到了，他打了个寒颤，便随手将纸条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走进了洗漱室。

        ……

        当他来到班里的时候，几乎是踏进班级的那一刻，便察觉出了有些异样的气氛。裴星洲环顾了一圈班里的同学，凡是触及到他的视线的，无论男生女生纷纷避开了目光。他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知道是因为昨天下午在班里发生的事情，之前那些只是在暗地里隐隐流动着的谣言，被放到明面上挑破了。

        ——终于来到原著中原身身份即将被公开的剧情节点了。

        裴星洲走到座位上坐下，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椅子，在心中不无遗憾地暗叹了一口气：也许今天晚上主角攻的生日过后，他与喻止青原本和谐的关系是真的要被打破了。

        想到这里，裴星洲的心情不可控制地低沉了一小会，然后又在看到褚津渡身后的两人后，愣在了座位上。

        主角攻目不斜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便抱着双臂沉声对着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人冷冷开口道：“进来。”

        裴星洲原本趴在桌子上，视线一转，便看向门口表情有些无措的寸头男生和他身边戴着眼镜的伙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褚津渡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一瞬间像是一个大棍敲打在了两人头顶一样，使得那两个男生一个激灵，顿时迈开了步子。——然后快速地朝着裴星洲的方向走来。

        看着两人视死如归的眼神，裴星洲愣了一下，顿时看向了斜后方的褚津渡，却发现对方同样在看着自己，眼神深邃，视线紧紧地锁在了自己的身上。裴星洲忽然转过了头去，在避开男生视线的一瞬间，他居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因为刚才那一眼，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寸头男生站在他的座位面上，迎着全班同学的目光，闭了闭眼，有些磕绊地开口道：“裴、裴星洲同学——”裴星洲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闻言抬起了头来，他不开口的样子看得那两人越发紧张了。

        “……对、对不起——！我们昨天不该说那些话，其实我们也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我们不应该随意污蔑你，希望你接受我们的道歉，要打要骂随你！”

        这一次，那些原本眼观鼻鼻关心的同学们也愣了，像是从两人忽然开口的道歉中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纷纷消失了，班里顿时只剩下了那两人不断响起的道歉声。

        “……是吗？要打要骂随我？”半晌，裴星洲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是、是的。”带着眼镜的男生此时紧张地不住地擦拭着自己的额头，有些忐忑地回复道。

        裴星洲看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你们两个遵守昨天的承诺了。”

        想到昨天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发生的一切，两人的脸色惨白如纸，但看到这副模样的裴星洲心中毫无一丝波动。而伴随着广播的响起，他转过头看向了皱着眉的褚津渡，在对方莫名的眼神中笑了一下。

        ——当褚津渡站在自己旁边的时候，裴星洲毫不惊讶对方调换了原本在队伍中的位置，他只是微微侧过身去，凑到了对方的面前，小声说道：“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昨天在老师办公室详细的对话内容。”

        褚津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的视线从国旗台上挪了下来，看向了身边嘴角噙着笑意的人，半晌，才像是忍了又忍后才心平气和地开口：“……没有。”

        于是裴星洲便将昨天在办公室发生的详细对话都小声地告诉了男生。

        等到他的话音落下，褚津渡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却还有些不好看，看到他这副样子，裴星洲意识到了什么，他飞快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男生的手臂，唇角微勾：“你今天起得这么早，是不是帮我出气去了。”

        褚津渡只觉得被柔软的手指轻触后的手臂忽然涌上了丝丝缕缕的麻意，他挪开了视线，盯着演讲台上被公然批评的两人，状似随意地说道：“你是裴家的人，他们这么对你，也是驳了褚家的面子。”

        说完便面无表情看向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子，颤抖着声音忏悔自己的过失，并且保证再也不会这么做的两个男生。也因此错失了在他说出这番话后愣了一下，紧接着忽然冷静下来的裴星洲。

        驳了褚家的面子……原来从头到尾，主角攻所想到的，是可能会被牵连的褚家。

        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裴星洲抿了抿唇，垂下了眼帘，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等到自己的身份真正被公布后，裴褚两家的婚约便也不作数了，到那时，他可能就要真的和褚津渡划清界限了。——毕竟过了今晚，主角攻受会初步确定对彼此的心意，到那时，原著中双方角色各自的剧情线正式交缠在一起，他这个炮灰也该退场了。

        想到这里，裴星洲忽然又感到了那么一丝轻松的意味，他不会像原著中描写的那样，因为身份颠倒带来的落差感而对主角受心生嫉恨，最终成为反派炮灰，而是决定脱离了裴家人的身份后，安安稳稳地上完高中，按部就班地考上大学，等到原著剧情走完后，估计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这样一想，方才有些沉闷的情绪便一扫而空，他甚至都有些期待今天晚上的生日宴会了，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完成。

        ……

        伴随着下课铃的打响，裴星洲收拾好书包，看着身边依旧空着的座位，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晚上见。

        他知道喻止青一定会被了解了真相的褚家人邀请。

        裴星洲掏出了手机，给裴陆打了个电话：“喂——哥哥！”听筒那边传来的笑声低沉，男人问道：“怎么了？”

        “我要参加阿渡的生日宴会。”裴星洲开门见山，果不其然，下一秒，裴陆便了然地说道：“知道了，叫小刘去接你，他会带你搞好一切的。”

        听着那边哥哥令人放心的话语，他在心中感叹了一声：有哥哥真好。

        “谢谢哥哥——”

        “嗯，好好玩。”

        裴星洲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拎着书包走到了校门口，不到一会，司机便开了过来。

        “上车吧，小少爷。”

        在结结实实地享受了一番私人造型团队的打扮，等到终于来到褚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褚家的花园里灯火通明，平日里见到的同学纷纷换上了宴会的装束，俨然变成了真正的少爷小姐。

        有几个同学见到了他来了，瞬间止住了声音，然后举起酒杯对他示意。

        白色西装的小少爷自从车上下来后，便或多或少地攥去了好些人的注意，合身的小西服勾勒出了少年修长的身形，原本黑软的发丝经过特殊处理，看起来仍然保持原有的随性，只是随着对方的走动吗，额前的发丝些许垂落，又增添了几分不谙世事的意味，端的是唇红齿白的单纯模样。

        “原来这就是裴家小少爷啊——真是好样貌。”

        裴星洲没有在意这些窃窃私语，他径直穿过灯火通明的花园，走进了宴会厅，目光不着痕迹地巡视着那些衣装革履的宾客，他的目标很简单——主角攻受。

        在“喝酒定情”的剧情节点开始之前，他要知道主角双方都在哪里，确保定情节点顺利进行，但他却准备悄悄改变一点小细节。

        因为在原著中，本该由主角攻喝下的那杯酒，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主角受的嘴里，而更巧的是，那杯酒里被下了药。

        ——而下药的人，正是他这个原著中的恶毒炮灰假少爷。

        只是现在的裴星洲已经下定决心不做原著中的反派，所以对这种狗血的下药桥段敬谢不敏。

        真正的情感不需要外物的催生，他们最终是否并肩而立，全看个人想法，裴星洲不会去随意干涉，他的想法很简单：走完属于自己的剧情点，然后逐渐脱离主要剧情线，静静等待着剧情的进度结束，然后离开这个误入的世界。

        而来参加这场宴会，也是他对自己这段时间表演的一个谢幕，等到今晚过后，他与主角攻受二人，便要分道扬镳了。

        正这样想着，他一抬眼，便倏然与站在不远处的高大男生对上了视线，一瞬间，裴星洲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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