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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


“好生气派!”

这是展云初见京都镇国公府的感觉。

朱门高有三丈,正中‘忠义’二字为匾,两尊石狮子威严霸气。

正门大开,门厅内坐着个白须老头,正与两个小童玩耍。许是正在兴头,竟没注意有外人进来。

看那形貌,展云清清嗓子:“福叔!”

两小一老被这一声惊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福叔愣了下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脱口而出问了一连串“你是何人?所来何事?可知此处乃是镇国公府?”

不怪他诸多疑问,镇国公府门前确实冷清,除却建府那会拜贺,已几年未有人登门。

两小孩既害怕又好奇,躲在老头身后偷偷瞧人。

展云清了清嗓子,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忽而想起从行囊中取出昭旨,福叔当即跪下口呼拜词,搞得展云哭笑不得。

“想来常日里,福叔诰赏的圣旨接多了,这一套行云流水顺溜的不行!”

展云将人扶起,福叔满头问号:“那你是...  ...”

看眼前少年郎年龄面貌,细细想来,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原是小公子回来了!新帝登基百官朝拜,将军早就信中提到小公子也会跟着回来,开宗堂祭祖,认祖归宗。哎!看我这老糊涂竟当下没想起来!”

认祖归宗,四个字,说得展云心口发烫。

“想来将军是先进宫去了?”福叔问。

展云点点头“嗯”

福叔将两个小的推到跟前说:“青儿小四儿快叫大哥,这便是你们大伯家公子,你们这辈最大的!”

“大哥”

“大哥”

两个小人儿,男孩稍小却比女孩声音亮堂许多。

不知哪来的脸,展云竟脱口而出赞了句:“不愧为我展家男儿!”

小四儿小腰板挺了挺,不好意思一笑。

展云变戏法一样从行囊里掏出绒花,小剑,糖人...  ...临行前才听展霖说起,这些都是路上买的。

“这是刚在徐记买的点心匣子,也不知道您老喜欢吃什么,就各样都来了点。”

福叔忙推脱“别别,您这......”

展云:“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点心,您就收下罢!”

话说着进来一人,素纱浅衣眉眼清秀,绾垂髻,只插了支银钗,正是元氏。

元氏面带疑色:“这是?......”

“夫人来的正好,这是将军信里说的公子!”福叔忙介绍,又说:“公子有心还给老头我买了盒点心,我牙口不好夫人拿去给孩子们吃罢!”。

元氏摇头笑笑:“即是公子有心,您老就笑纳罢!”

“婶婶儿好,展云有礼了!”一边说着一边跪地作礼。

“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起来!”元氏急忙去扶“府中人不多,将门行武也没那么多礼节,随意一些便好。”

展云掏出个锦盒,隐隐一股花香淡雅清韵:“这是北边产的花蜜脂,京城固然不缺,可也不知送婶婶什么好,便买了一盒,婶婶别嫌弃。”

“这话说的可见外了,怎会嫌弃?”元氏大方接过,不卑不傲,举止矜持有度,自然和善“屋子早就备好了,这几日,日日打扫。连日赶路肯定累了,先去歇歇,早饭吃了没?”

展云不由对她多看几眼,点点头:“来时早市上吃过了。”

话说着引着往里走,一路风光让人咋舌。

这堂堂镇国公府除了门口那两个石狮子与牌匾配套,实在门外一个样,门内一个样。迈过高阶门槛就只剩简朴和空旷。

福叔拎着点心望着远去的背影:镇国公府几辈没出过这么灵透的人儿。

房间在东院,阳光甚好。摆设日用一应俱全。

元氏又指了下各房的路即退下。

落落大方,礼数具周,心思缜密,这是展云对元氏的第一印象。

连日奔波洗了把脸便躺上床,只是心中似乎有事,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起身出门,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有没有人需要帮忙,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走了一圈只帮俩小孩从树上捡了个木蜻蜓,路过厨房看到元氏正做饭本想打下手做些却被元氏以“君子远庖厨!”五个字轰了出来。

这偌大的庭院简洁如校练场,却无教练场的人气儿和热闹。冷冷缪缪,凄凄凉凉。站在烈日下那让人目眩的阳光稍稍让身体暖和些。

过了许久,耳旁传来轻微细碎的脚步声,豁然睁开眼,眉开眼笑:“婶婶,是饭做好了!?”

数丈外元氏愣了下,点点头笑道:“习武人果然警觉!”

“老早就闻见香味了,不知婶婶做了什么好吃的?馋死我了!”展云说着加快步子,一副猴急样儿,俨然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他笑得实在灿烂,比这四月的炎阳还耀眼,元氏如是觉得。

午饭六菜一汤,有鸡有鱼,两热菜两凉菜,还有一壶新酿,以府中景象来看算是十分用心了。

福叔安排落座,展云被推上主位,左右看不见他人,福叔解释道:“按规矩女人和孩子上不得桌...  ...”

后一句本想说‘按理老头我也上不得桌啊!’

可是好歹也是在家吃的第一顿饭,总不能让刚回来的公子一个人一桌席。只能硬着头皮作陪。

不是刚才说将门行武没那么多礼节吗?

哦,忽然了悟:礼节和规矩是有区别的。

执箸看着眼前饭菜,不知该落在哪,头皮有些发麻。

干脆放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惊得旁边福叔一哆嗦。

“一家人吃饭哪来这许多规矩!我去叫她们来!”

话音还未落,人已奔出多远。

刚进西院,便听见元氏哄孩子,句句皆是规矩,俩小孩也听话,点头应‘是’。

自己从未‘规矩’,展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惆怅,恰一稚声:“娘亲,我想吃鸡腿”

“等一会儿大哥用完饭,就一会会儿”元氏哄着。

展云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几人吓了一跳:“小四儿也是男儿,走,跟大哥一块吃酒去!”

“使不得!”元氏要拦,展云眼疾手快一把将小人抱起“如何使不得?还有婶婶,您为展家生儿育女延续香火,操持家业,是展家最大功臣,又是辈分最大的,按规矩应坐上席,主位!”

抱着一个拽着一个连哄着将人按在席前,福叔连忙添了几双碗筷,刚要退下被展云哭笑不得的拉住:“您可别再让我跑一趟,一回来估计婶婶他们准又跑了!来回几次这天都黑了,咱们索性成了晚饭!”

众人落座,十分生硬。

唯独俩小孩坐得稳当,不噪不吵,大人动过筷子的菜也只夹跟前的,可见家教极好。

展云换到次位,可荤菜依旧全都在跟前。俩小孩在对面眼巴巴看着。展云心想:两条鸡腿都夹到自己碗里会不会哭啊?

这么想也确实那么做了,小四儿眼泪直打转,左右看看没人理他也不好意思哭低头扒饭。

“婶婶好家教,将我俩弟妹教的这般懂事识体!”

展云站起身直接将碗递过去,看俩小孩吃得欢喜,持起酒壶先为元氏斟满:“我敬婶婶一杯!”

元氏笑笑大方持杯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新酿苦味有些重,是真不招人喜欢。其实所有酒展云皆不爱,不会品,入口全是辛辣苦。

展云叹出口酒气,又斟满:“这一杯敬福叔”

“不可不可,使不得!”福叔推让“老头儿我就是个下人...  ...”

“福叔看顾展家几代人,如何使不得?多说不宜,尽在酒里”展云一仰头喝得痛快。

“应该的,应该的!”福叔跟着饮尽。

你一言我一语,酒过三巡这顿饭到后半才消除了些拘谨。

后晌,所有人都去午休唯有展云顶着烈日打拳练武,旁人看见只说是习惯了。

元氏欣慰之余竟将小四儿拉出来,讲:“这才是展家风尚,你父亲便是这样。男儿当自强保家卫国才不枉生在这世上!现今你叔父与大哥都回来了,你该当榜样好好学着!”

小四儿若懂非明,却坚定的点点头。

展云讪笑,心里暗骂自个神经病。

各人都回屋了,元氏留下小四儿。

烈日炎炎,不大会儿就将小孩晒得像缺水的瓜秧子,小脑袋一歪一歪的。展云自觉缺德,旋即将人抱回自己房里,小孩睡得一点知觉都没了。

傍晚,展云带着小姊弟俩上街吃了凉粉鱼糕。离府不远的小摊子,再想走远点青儿怯生生说娘亲不让。

月上西梢,更声响了三次,终于有些困意,加上连日奔波的疲惫,这一觉睡得极沉又极累,梦中皆是过往,仿佛将这辈子又走了一遍。

黎明破晓,他踏着曙光回来。

“起这么早?”

远远瞧见人坐在台阶上,素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连点卯的军鼓都扰不醒。

“嗯,睡累了。”

仰起头,眯着眼,似梦似醒,鼻息间萦绕着阵阵清苦:“饮酒了?”

“嗯”展霖淡淡应了声。

展云笑侃:“想必不掺水的御酒味道一定不错!”

“确实”他声音中含着笑意,一掀衣袍坐于展云身侧。

晨风微凉,树叶沙沙作响,草间虫鸣,万物万声那般清晰。

开祠堂,祭祖,入族谱,上表朝廷。

京城这儿也有一处祠堂,朱墙黛瓦,富丽堂皇,是圣上......现在该说是先帝,特意拨款建成。

展家与别的大户人家还不同,位居公卿,单论位份一般官员见了都要叩拜。

平常添丁进人且须得上奏朝廷,这次认祖归宗则更显隆重。

当日展云着玄色暗纹曲裾深衣,宽袖袍服,内衬外服共八层,端重且华贵。

宫中总管陈思司仪,户部尚书褚明立证,御史大夫周甫易授冠,这全是当朝圣上的安排,以表其重视。

若不然以展家为官为臣风尚断不会请来这些高官大臣。

仪式从卯时始,先是祭祖。

总管大人每每高呼,一字一顿像是带着某种节奏感,展云跟着跪、拜、祈、起,如此周而复始。

气氛之凝重,让人不得不肃然。

规矩礼仪都是元氏提前告知的,现下做起来倒也还好。

只是看着左侧稍后的小四儿也跟着这般有些不忍,但看这小人儿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又觉得好似已习惯了。

接下来跪在蒲垫上眼睁睁看着一根三指粗的香柱从头燃到尾。

伴着陈总管一声高呼,御史大夫刘燃手持柳枝沾露洗尘,尔后授冠,赤金镶五铢冠碧玉金珠烨烨生辉,戴在头上仅用一根细簪别着,只觉晃晃然然岌岌可危,这下岂止‘端正’,展云连叩头都梗直了脖子。

开宗卷,展霖翻开那册泛黄的族谱,指尖略过是展家祖辈世世代代,许多名字后面是空白的,一半字一半空。

最后一页赫然是父亲及他们兄弟四人,只在第二列下面写着两行小字。

持起笔在下面最前写上‘展云’二字。

宗卷拿到跟前再按上指印便好。

看着铭铭字间展云心跳落了一拍,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展霖,字兮飏,四字犹在其上。

眼皮忽然跳了跳。

众目睽睽之下,心思繁乱中,指尖染上朱印按在自己名字上。

户部尚书褚大人在官中宗卷写上其名字,盖上印玺。

一切落定。

收起卷宗,几位大人笑吟吟,与展霖道贺。你来我往,这三人说的格外投机。展霖似乎只是陪随。众人离去,独留展云一人在祠堂。按规矩须得斋戒,诵经祈福。

犹自心绪难安,可又寻思不出个所以然。

“老大!”

“老大!”

身后响起两声。

展云转过身看去,正是远在几百里外的林蔚和张安。

“你们怎么来的?吃饭没?”

“展将军去信,得知你今日大事,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张安回道。

林蔚目光上上下下几个来回:“老大你这身真......真......”

“真热!”展云扯扯衣领,感觉汗浸透了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四下无旁人,也就随意了些,跪姿也软塌塌不像样“怎么样?贵气吧!嘿嘿!赶明儿借给你穿戴穿戴!”

“京城天儿好热啊!”张安感慨,也松了松衣襟“不光热,还闷得慌,是要下雨了吗?”

展云翻了个白眼:“不是,平常就这样,比北方那边潮。”

见他即使说着话也一直跪着,张安说:“反正现在也没外人,坐会歇歇吧。”

“我也想啊!”展云一脸苦相“腿麻了”

两人要去扶,他却拦着:“别别!谁都别动我!”

“哎呦......”

展云叫唤一声,就劲调整了一下姿势“既记在宗册,这些祖宗我虽未见过却应得这一番祭拜。”

张安咂舌,要知道他们老大可是从来不信奉鬼神

这是转性了?

展云瞪他一眼:“再有不敬小心我拳头!”

“你俩赶紧给我跪下,一起拜!没听说书人讲么?英雄虽逝英魂不灭,展家世代忠良战死沙场,个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旁人想拜还进不来呢!你们都是托了我的光!”

林蔚听罢规规矩矩跪下拜了三拜。他即使跪着依旧身姿挺拔,此时闭目不知在祷告什么。

张安素来胆小,偶尔嘴欠,却也听话,似模似样跪拜。

中午,小四儿与青儿偷偷送来几个糖包。糖馅里合着花生碎,十分香甜。

展云道谢,小四儿朝他作揖还礼,十分端正,弄得人都不好意思了。

“京城大户人家都这么懂规矩吗?”待人走后张安尴尬的问“是不是以后咱们见面也要这样啊?”

“不用吧”展云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说“军营里也没见谁礼数这般全。”

林蔚点点头,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展云摇摇头:“不知道,该办的事都办了,想来也快了。明天带你们出去玩玩,京城好多热闹地儿呢。好多好吃的咱那边都没有!”

后晌,经书什么的早被不知扔到那个犄角旮旯。案上的猪头散发着阵阵生肉的腥味隐隐有发臭的迹象,合着焚香直冲人天灵盖。

仨人惘然不顾跪坐着摇摇欲睡。

展霖送客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笑的无奈,轻手轻脚退出去。

好不容易挨到时辰,揉揉膝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将祠堂门关好。

这一身冠冕堂皇实在麻烦,退了一层又一层,直剩下最后一层中衣才罢手。

衣裳抚平褶皱仔细叠好。

去井边洗了把脸,井水清凉,十分舒爽。干脆拎起一桶水从头淋到脚,真真儿舒坦。

晚饭,因林蔚张安也在,元氏只露了个面,展霖依旧过午不食,福叔也早就躲远。就他们三个吃了个痛快,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甚得人心,连菜汤都拌了米饭。

吃撑了的感觉真好,感觉整个人都是实的。

京都久居太平,夜市十分热闹。

展云自来了也没曾去过,正好林蔚他们也来了,一起去逛逛。

华灯初上,夜未央。歌舞笙箫,古道旁。  

真正亲眼看见才知何为繁华,流光溢彩眼迷惘,墨色生香,语笑喧阗醉花坊。靡靡之音如天籁,闻声寻去,万紫千红竞争香,酥手蛮腰荡魂肠。

展云何曾见过这般景象?看这地方竟如天堂一样,呆呆怔怔,迷了眼,似也迷了心窍。

偷偷摸了个钱袋,沉甸甸,嘴角高高扬起,拿出银子,将钱袋一扔,没事人一样钻进熙熙攘攘人群中。

从街头到街尾,卤肉炙肉、汤面、各色烩食还有或甜或咸的点心,新鲜香瓜桃李,果干蜜饯......物价蛮贵,但忍不住,况且手上也有银子。

肚子似是无底洞,却也撑到了嗓子眼。

吃得尽兴,玩得也尽兴。

套圈和投标,一钱银子一次,玩得那老板直跟展云叫‘祖宗’反给他钱去别处玩。同样情况还有林蔚,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只要了一个搪瓷娃娃。

皮影戏,布偶戏,憨态可掬,说唱人口技一流,逗笑讨喜。

走江湖卖艺也是有真本事的,几个小姑娘腰肢纤细,身姿轻盈,软的似是没有骨头。顶灯、转碟、耍坛子,场下阵阵叫好声,一把把银钱撒出去,落到地上脆音格外动听。

猜谜作诗对对子这类游戏是读书人的,也挤到里头凑热闹,跟着喝彩鼓掌。

所见所闻皆欢喜,唯不见愁苦。

置身繁华,看尽繁华,凡入眼皆想收揽入怀,似乎这样就能享有这份繁华。

有用无用的买了许多,张安拎着大包小包说:“京城这地方可真好!连个讨饭的都没有,可见安逸富庶。”

展云点点头道:“可不嘛!”

这方水土确是安享太平的好地方,若不然皇帝怎会住这儿?

“若天下都是这番景象该多好!”一旁林蔚希冀的说,引得展云不由侧目,刚想泼冷水,却听到他又说:“一定会的!”

或许是他语气太过坚执,展云很少见没笑话他。

一路走一路玩闹,一人影忽然闯入视线。

他一身青衫与这闹市格格不入,独有一种清逸与温润,能让人心静下来。

不可避免看了个对眼,他笑着走近,避无可避,展云迎上前:“你也来玩啊!”

“嗯,出来走走”

目光落在展云手上,只是那么轻飘飘一下,竟让人不由有些心虚,忙把手中东西塞进身旁林蔚手里“嘿嘿,林蔚这土包子,看什么都觉新鲜!攒了那么久的饷银,花的一个子儿不剩!真是没见过世面!”

他没做任何评价,眼睫微动,依旧含着笑意:“应了给青儿小四儿买糕饼,可瞧着实在拥挤,正好碰见你们,辛苦帮我去一趟,实在感激!”

他说着十分自然将钱袋放到展云手里。

“将军要什么样的?”林蔚对其十分恭敬,像是报备军务般:“刚才买了不少,有猪油糕、蟹壳酥、干菜饺、鱼圆......这个......好像是......”林蔚挠着脑袋想不起来。

“都不是”展霖回的很干脆,顿了下说:“辛苦帮我个忙!”

林蔚又问要什么。

“就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甜的,你们看着买,看着买就好!”

言毕人便就走了。

手上沉甸甸的,展云脸上毫无笑意。

林蔚还在想着展将军嘱托,琢磨到底是买什么。人走远张安才敢开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张安一直觉得展霖这种人应是高高在上的,高高在上的神祇,而自己这小鬼儿被多看一眼都会灰飞烟灭。

直到宵禁才回府。

届时青儿小四儿早就睡下。

展云直接将东西全堆在正堂八仙桌上,堆得像小山,张安咋咋呼呼摆放规整,小声嘟囔:都是钱呢。

俩小人早上醒了瞧见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兴奋的两眼冒光,元氏却不让碰,教导说:非明之物,不念,不触

小孩子家家哪里能忍得住?

小四儿垂下头,撅着小嘴,元氏见了又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展云在门外叹了口气,好好孩子必得要教成圣人才行么?

抬脚进去,笑嘻嘻逗小孩:“昨日去夜市,那叫一个热闹,买什么的都有!瞧瞧这小木马,上了弦会动呢!还有这花环扣,我琢磨了半天也没能解开。额,鱼圆没昨晚吃着好吃了,我尝尝这锅贴味儿怎么样......”

圆溜溜的小脸圆溜溜的眼儿,直勾勾看着展云,满含期待,又强忍着,颇为可怜。

偏展云不说给,他们便就不动,但也不愿离开,自知过错,偷偷看了眼元氏。

这模样真让人恼火,展云额上青筋跳了跳,咬紧后牙,后又松开,语气欢快:“都是给你们买的,来来,青儿,这个娃娃是你的,这是小老虎是小四儿的......”

赶在元氏开口前,东西一样一样散出去,小四儿青儿一声声‘大哥大哥’甜的不行。

展霖便就在门外静静看着,轻轻笑了笑。

可恶!展云拿起块糕饼塞嘴里,塞得满满的,发狠似的。

顺手挠了挠肩头,从昨夜就痒,痒了一宿,一宿没睡着觉。

“这是怎么了?”元氏突然提高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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