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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虽然经过一夜的折腾,但白长庚依然恪守多年黎明即起的习惯。他先在后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筋骨,又沿着院墙走了两圈,而后才去读书写字。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风雨无阻。尽管年逾六旬,依然腿脚灵便,思维明捷。

        宽敞明亮的书房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历朝历代的书籍,上至三皇五帝,下到唐宋元明,经史子集,野史杂谈,无所不包。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淡淡清清的书香气。

        白长庚拿起书桌上摊开的《道德经》,轻声念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如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这是一本人类道德论的开山之作。自五年前回家隐居后,他已经仔仔细细阅读了好多遍了。以前虽也看过,但不甚了了。经历了五年的战火硝烟后,再回头阅读,忽然有了一种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之感。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看老子得何等明了,受宠之时,以平常心待之;受辱之时,更要以一种平常心待之,真个是宠辱不惊,闲看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细赏庭前花开花落。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大笑声,“白老先生好不自由快乐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白文俊领着一个身穿蓝色棉袍,清癯面庞的人走了进来。

        白长庚缓缓地站起来,拱手道声“吴老弟”,又示意儿子出去,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吴廷玉。

        在张献忠账下,除了孙可望等几个义子之外,就数白长庚和吴廷玉的地位高。白长庚喜欢吴廷玉的机敏,忠诚,仗义,武功高,吴廷玉尊重白长庚学问深,智谋多,为人刚正不阿。闲暇之时,两人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讨论时势,关系一天胜于一天。在那段岁月里,白长庚为张献忠策划了很多攻城夺地,守土建制的军政财方案,包括谷城杀掉李自成的建议。可张献忠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一意孤行,杀戮心很重,令他越来越失望。这是一个不能做人君的人。达则兼济天下的愿望实现不了,只好穷则独善其身。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白长庚独自离开了相处五年之久的张献忠,回家归隐。

        吴廷玉首先打破沉默:“白先生近来可好?”

        白长庚淡然一笑,直奔主题:“吴老弟此次来不是叙旧的,请为何事而来?”

        “先生明知故问。八大王的信先生已经收到了。”

        “老朽年事已高,只想在这胡杨台了此残生。”

        “先生想做现今的陶渊明,恐怕八大王不答应。”

        “要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一时彼一时。八大王已经向老先生赔礼了。”

        一提起张献忠,白长庚愤然了一句家乡的俗语:“狗永远该不了****的习惯。”

        “你..”八大王是自己心中的一尊神,不许任何人亵渎。吴廷玉涨红了脸,强压心头腾起的怒火,‘不许先生如此话。”

        白长庚面无表情,冷声问:“你想如何?”

        “请先生务必和我一起去四川。”

        “八大王攻下成都,便可在四川称王。老朽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吴廷玉轻轻叹口气:“我们在四川遇到了官军的顽强抵抗,仗打得很不顺利,将士死伤也很多。八大王憋了一肚子气,想和李自成一争高低。”

        “八大王也好,李自成也罢,现在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吴廷玉加重口气,强硬地:“八大王不想让先生投靠李自成。况且,我已把昨晚的事情飞鸽传书于八大王。”

        一时间,白长庚压抑了多年的偏激劲掺和着这几天的郁闷气,一起爆发了,硬声道:“如果我投靠了李自成,张献忠又能如何?’

        吴廷玉腾地站起来,抱拳声告辞,便快速走出书房。他不想和白长庚当面闹翻。那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再者,于事无补。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最后态度,迅速离开,考虑如何应对才是上策。何况,他非常了解这个不得志老秀才的倔脾气,四五年前不声不响地离开八大王就是明证,只是没想到比以前更倔了,更难以接近了。

        白长庚冷冷地望着晃出书房的背影,心中一阵惆怅,想,这就是十二岁时被张献忠从明军刀口下救出的吴廷玉,对其忠心耿耿,以死相报。让他来作客,正是张献忠的狡猾之处。其虑甚祥,其计甚毒,不亚于李自成得势后杀掉绰号曹操的罗汝才的办法。不由得一声长叹“唉-----”。

        院子里,迎着凌空飞舞的胡杨树叶,白文彪双手抱臂,神色冷峻,傲然而立。杨树旺提着单刀,抓着五花大绑的赵麻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吴廷玉。

        白文俊担心父亲有事,快步走进了书房。

        吴廷玉稳稳地走到距离对方五六步的地方,稳稳地站定,双目直视,平静地了声‘二少爷’。他对眼前这个心黑手辣的,绰号‘高原神鹰’的白府二少爷多少有些了解。昨天晚上,在一棵胡杨树的后面,他目睹了一切。在飞天虎李波逃走之后,如果白文彪要杀赵麻子,他肯定会出手。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背负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可是,白文彪把赵麻子又带了回去。由此,他认定这个白府二少爷不简单。

        白文彪阴沉沉地:“豹子胆不愧是豹子胆,这个外号没叫错。一个人就敢独闯白府。”

        吴廷玉平静地应答:“二少爷想如何?”

        “白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是八大王的特使,来邀请老先生出山的,不是来与二少爷争高低旳。想争高低,改日再约。”

        “就是张献忠来了又能如何?”话音未落,白文彪忽地向前一跃,一记冲天炮,右拳挟着寒风,直奔对方面门。左膝抬起,狠狠地冲对方腹部。

        吴廷玉见白文彪出手就是毒招,不敢轻视。当下便使出燕云十八手中的第四手‘大唐挥戈’,左右手上缠下绕,身子三百六十度旋转,瞬间化解了对方招式。

        白文彪收手变招,大喝一声,高高跃起,使出少林三十六路谭腿。两条腿化为千头蛇,两只脚变为百条毒芯,前后左右,如影随形,招招踢向对方要害处。

        吴守玉见招拆招,接连运用燕云十八手中的“胡骑狂飙”“大漠荡寇”“塞北射雁”等高端招式,与对手打得难分难解。

        铁板脚杨树旺见两人一时难分输赢,担心时间一长,吴廷玉的手下会闯进来。那样,对白府是极为不利的。吴廷玉绝不是一个人来白府的,外面肯定埋伏有不少人。作为白府多年的管家,他有责任维护白府的利益。何况,满清特使索郎格几天前拿着大哥的信件找过他了。在信中,大哥杨树楷为他指出了一条路。走不走这条路,他还没拿定注意。但眼下,必须出手。杨树旺大喝一声,跃入阵中,施展八极拳,右手一记‘推窗观月’,拳风直指吴守玉下颌,,左脚一招‘风扫胡林’,铁脚斜插对方腹部。

        吴廷玉横隔来拳,竖架扫腿,交相展露燕云十八手中的“铁马金戈”“云断秦岭”两招,威势如潮,护住全身。

        白文彪和杨树旺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和吴廷玉大战在一起。

        面对两位高手,吴廷玉并不惊慌。就凭他们,想杀掉历经无数恶战血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八大王张献忠账下第一武功高手,没有那么容易。他不想招呼外面的手下进来助拳。一个人能解决的事绝不会依靠别人,这是他的人生原则之一。否则,他就不配叫‘豹子胆’。

        当下,三人在寒秋惨淡清冷的阳光下,在胡杨树叶飘落飞舞的白府大院中,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开!”

        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拳打白文彪,脚踢吴守玉,掌劈杨树旺,硬生生将三人分开。

        吴廷玉喘息未定,喝问道:“玉中剑,你来掺和什么?”

        宋德恩气定神闲,没有理会这句话,微笑着对白文彪:“二少爷武功又长进不少,师兄慧眼识人,教导有方啊。”

        白文彪深吸一口气,抱拳施礼道:“师叔见笑了。”

        宋德恩转身面对吴廷玉,轻声道:“兄弟不愧是燕云十八骑的后代,一路燕云十八手,打得滴水不漏,风雨不透,好厉害呀。”

        吴廷玉心中一惊,好厉害的眼光,果真得到了老江湖宋献策宋矮子的真传。吴氏祖先曾是隋唐时期靖边侯罗艺的燕云十八骑之一。这燕云十八手乃是祖先耗费毕生心血独创的家传武学,传至今日,已有数十代,从不外传,秘不示人。如果不是今天遇到欲致自己于死地的强硬对手,他也不会违背“生死存亡,后发制人”的祖训。再者,示威于形,要白氏父子清楚,背叛八大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宋德恩面如春风,意味深长地:“文彪,你可不是豹子胆的对手呀。燕云十八手快如风,烈如火,强弓弯刀,以一敌十,未尝一败。攻如黄河之波涛,滚滚而来,连绵不绝,万马奔腾,守如黄土之高原,层峦叠嶂,高低起伏,胡杨耸立,真个博大精深。”

        “你是何人,敢如此挑拨?”白长庚在白文俊地搀扶下,来到院中,面似沉水,双眼直逼宋德恩,厉声喝问,“你想杀吴老弟?”

        宋得恩不由得后退几步,面显尴尬,躬身施礼,:“老先生,在下绝无此意。”对这个智高谋深,桀骜不驯,曾经是张献忠谋士的明朝秀才,不要他,就是李自成也心存几分忌惮。宋得恩此次来胡杨台的使命之一,就是遵照李自成的命令,请白长庚出山相助,谋划年后如何进攻北京的,此刻又怎敢当面撞呢。刚才,他确实想借刀杀人,让白府彻底与张献忠翻脸成仇,没想到被适时出现的白长庚识破了。

        白长庚凌厉的眼风扫射一圈在场的人,最后落在二儿子脸上,语气威严凌厉,不可抗拒:“文彪,让吴老弟带赵麻子走。”

        白文彪心有不甘地:“不能就这样放了。爹,我要杀了他们。”

        吴廷玉不失时机地了声谢过老先生,麻利地解开赵麻子身上的绳索。两人一溜烟跑了。

        白长庚这才转过身,温文尔雅地问;“文彪,这是何人?”

        “是我师叔玉中剑宋德恩。”

        “请到客厅话。”

        宋德恩躬身道:“白先生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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