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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六、走着瞧就是


蔡京在相位上已有多年,赵佶此时要他致仕,分明是要以其为此次北伐失利承担责任,若是如此,主要责任在蔡京之身,童贯与赵楷等自然就责任轻了些。

        蔡京与周铨关系谈不上好,但俩人间却有一种默契,蔡京为周铨发展工商大开方便之门,而周铨则明面上对他甚是恭敬,必要之时可以替他清除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之人。

        京徐铁路拖延,是因为赵佶对周铨的恐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原本赵佶还指望着京徐铁路修成之后,可以凭借西军压制周铨,但现在莫说西军折损过半,就算保存完好,赵佶也不指望面对数万辽军会惨败的它们,能够压制住仅凭万余人就打得十余迈辽军落花流水的周铨。

        以前他只想着京徐铁路可以帮他运兵,现在却要担心京徐铁路会帮周铨运兵了。

        去蔡京,缓铁路,是赵佶防备周铨、重振朝纲的两手。

        若放在两年前,这是好招数,但放在现在……

        周铨眼中寒光闪动,却是一发则收。

        “蔡太师年迈,身体不好,北伐期间便一直抱病不出,这段时间又是有恙在身,父皇以为朝廷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需要年富力强的宰相,故此令其致仕,以其子蔡学士替之。”赵构又补充说道。

        因为蔡行与周铨关系相当不错的缘故,所以赵佶认为,以蔡行之父蔡攸为相,应当可以部分消弥周铨对换相的疑虑。这是他弄不清楚周铨与蔡京的实际关系,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判断。

        “换相之事乃朝廷大政,我一介平民管不着,铁路若欲不建也可,由朝廷将两期募集的铁路债券赎回就是,这是朝廷出尔反尔,总不能让我私人垫钱。”周铨想了想,淡淡地说道。

        赵构苦笑,周铨以“平民”自居,分明是不准备收回东海郡公的印绶了。

        “郡公,郡公,父皇有意封郡公为济国公……”

        “不必,替我谢过官家的好意,我对当什么济公没有任何兴趣。”周铨不等赵构说完,便一口回绝:“你们赵家的官儿和爵位,我是半点都不想要了。两位公主应当把我的话带给你了,我不欠你们赵家的,从今以后,在商言商,要我做什么事情,付出相应的价钱吧。”

        国公的称呼,听起来很风光,在大宋也几乎是位极人臣的标志,可对周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郡王与县侯,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区别。这让赵构实在很头痛,皇家收揽天下英雄的手段,无非是名爵财禄,财禄之上周铨富可敌国,甚至比皇室还要有钱,现在对名爵也没有了兴趣,那当真就是油盐不进了。

        “父皇欲许婚予郡公,二位皇妹随我而来,真实意思,想来郡公也知道……”

        “这就更荒唐了,这不过是官家一厢情愿,此非才智之士所献之策,官家身边,定然有奸佞之人。”周铨噗的一笑:“况且你来此也见着了,我已有师师、余里衍和梁家娘子在侧,无意更多美色。”

        ****也不行,赵构嘴里苦得紧,他此刻深深意识到,原来大宋对上周铨,真正可用的筹码并不多。

        “那郡公所欲者何,还请直说,无论能不能做到,至少我可以充当信使,将郡公真实之意转给父皇,免得小人作祟,离间父皇与郡公的君臣情谊。”他一咬牙,叹着气说道。

        “京张铁路不可拖延,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周铨双眸闪动,嘴角浮着冷笑:“我知道官家所忌者何事,无非是惧我谋逆,领一军沿铁路至京师,而京师禁军不堪战——我倒想问问,若我真有此意,我如今率击败辽人的那支军队占据京东两路,朝廷能奈我何?”

        赵构张着嘴,没有想到周铨将此事明明白白揭露出来!

        “我不太读书,只爱读史,你回去之后,请官家读一读唐史吧,大唐如何待郭子仪的……我不是狄武襄,任人欺凌却不会反抗!”

        这就是赵宋皇帝所担心的啊!

        赵构用可称之为幽怨的目光看着周铨,心说你要是狄武襄公那就好了,朝廷如何还会忌惮你!当初狄青立下若大的功劳,却还是给一众文官揉圆搓扁,最后抑郁而死。

        要知道当时朝廷之中,对狄青可谓人人喊打,令他惶恐无比,这若没有得到赵宋皇帝的示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此事我会转述与官家……”

        “康王,我说句有些狂妄的话,将京徐铁路修好来,是朝廷解破如今危局的一个机会。朝廷便是再忌惮我,也只是远忧,朝廷如今的近患有三,其一是辽人会不会乘势南下,其二是金人会不会背盟,其三,则是中原百姓困弱不堪,人心骚然。如今京徐铁路两则,所雇佣青壮人数高达二十余万,牵连的户数超过十五万,而间接为此效力、从中获取衣食的百姓则多至百余万。托京中商会大兴、各权贵纷纷圈地种棉的福,这些百姓都没了田地,若不能给他们生计,他们恐怕就要斩木揭竿去京师向官家讨要生计!”

        赵构听到这里,悚然动容。

        确实,这百余万百姓,才是燃眉之急,若铁路真的拖延或者停建,这些由农会组织起来的百姓,不可能不找朝廷讨要说法,底下的小吏多嚣张不法,他们在弹压之时,很有可能就激起民变。

        民变一起的话,这可是在大宋腹心之地!

        “中原若乱,南面的摩尼教徒,肯定也会起事,那个时候,中原、江南两乱并起,河北辽人大兵压境,不需要我做什么,朝廷就摇摇欲坠朝不保夕……我若真有反意,其实让你们中止京徐铁路之事,才是真正最合我利益。待朝廷与乱民打得焦头烂额之际,我出兵收拾局面,上应天心下顺民意……算了,越说我越心动,不如你回去同官家说清楚来,这京徐铁路,我不建了!”

        “不不不不……”

        赵构一连串说出十余个不字来,这下他可是真慌了。

        周铨描述的情形,确实有极大可能发生!

        此前朝廷将周铨的威胁放在了头等位置,考虑问题都是从解决此威胁出发,但经周铨提醒,赵构意识到,真正的大威胁,倒不是周铨本人,而是京徐铁路沿线被农会组织起来的百姓们!

        周铨说数量百万可能略有些夸张,但数十万是有的,他们若得知朝廷拖延铁路进度,令其没了收入,当真会起来造反!

        一想到那等情形,赵构不寒而栗,他忍不住看着周铨:“郡公当初倡导要建铁路,莫非早有预料?”

        周铨冷笑:“我还预料到童贯会将北伐败仗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来、宗室会教唆着京中暴民去烧东海商会呢!”

        这是反话,赵构听了默然不语。

        “我力主修建京徐铁路,主要有二,一是通财,你们知道,我对一切能赚钱的事情都很有兴趣;二则是……”

        周铨说到这,微微一停,赵构心中却是一动,觉得自己似乎要听到一个关键了。他拱手行礼:“郡公勿要吝于赐教!”

        “第二个目的,是为救你们,我早料到西军离开本地战意不足,京中禁军只剩花架子,而河北禁军则黯弱不堪,可是朝廷北伐收复燕云又是人心所向,因此北伐之败不要避免,唯一可疑者,是败于辽人之后还是金人之手。若是败于辽人倒还无大碍,可是若引入金人,金知大宋虚实,岂有不南下之理。此时大军新败,自燕云至京师,再无可用之兵,敌骑南来,京师空虚,何以阻挡?少不得要召天下之兵勤王,彼时我自京东起兵,凭借铁路,数日之间可至,得解京师之围。”

        这确实是周铨当初的想法。

        不过,他不是为了救赵姓皇族,他从来就不欠赵姓皇族什么,他只是不忍心京师百万百姓,遭此荼炭之灾。

        而且此事若真的发生,失去了河北屏障之地,整个中原就完全曝露在异族铁蹄之下,汉人危矣,华夏危矣,那可不只是京师百万百姓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亿兆黎民、百年气运的事情。

        见赵构默然不语,周铨一笑:“我知道你不相信,当初我说童贯必败,你们不是也不相信么……反正在你们心中,宁可信童贯、信金人,也信不过我。那也无妨,咱们走着瞧就是。”

        “不敢,不敢……除了京徐铁路之外,郡公还有何求?”

        赵构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开口说道,现在他明白,在京徐铁路的问题上,周铨不会有任何退让。这事情他做不了主,只能将周铨的话全转给父皇。

        “别无所求……若一定说有,就是其余照旧,东海商会接下来会有一番动作,童渐与赵有章将会被逐出商会,另外,东海商会与天水商会之争,朝廷勿要介入。”周铨缓缓道:“我可以保证,东海商会所用手段,都符合朝廷法度,除非天水商会又如同上回一般,先行采用不合法手段,而朝廷对此又无所反应。”

        赵构微微一窘,但旋即,他开口了:“还请郡公受济国公之爵,另外,何栗将被从海州知州职务上调走,以张叔夜为海州知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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