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唐家

唐伟山劈着柴，听到熟悉的声音，随声望去，就看到叶秋凤眼亮晶晶的，如新月般，满含光辉看着自己。见自己看过去后，立刻朝他这边奔跑而来。

        可能因为没走惯山路，叶秋跑得似醉汉般。唐伟山的心猛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不知道是被叶秋跑步的架势吓到，还是被叶秋的热情感染。而当叶秋靠近时，笑容满面，凤眼里都透露着愉悦。

        叶秋直接从倒塌的围墙进了院子。

        “你怎么过来了？”唐伟山停下手里的活计。

        “村长让人带着我们逛村子，我就跑回来了。”

        唐伟山总感觉有股奇怪的感觉，貌似小姑娘对他很熟悉很熟悉，“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对这点疑惑，叶秋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我曾经做过一个梦的，梦里我就是你媳妇，所以你家，我自然知道。”勾/引他的法则一，要让他对你产生好奇心。

        唐伟山闻言有些好笑，可看着小姑娘进了他家这破院子没有流露出一丝嫌弃，看着他的目光依旧亮晶晶，如夏夜天空里最闪亮的星星般，心里不知怎么涌现了一股暖意。而在小姑娘紧紧追随的视线中，唐伟山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身子也有些燥热。

        唐伟山毕竟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从没有被女同志这么热烈喜欢过。遇到叶秋之前，他没处过对象，也没牵过女同志的手。更别说抱着女同志了。那时女同志在他意识里很朦胧，就连队友讲些黄段子，唐伟山也很难联想出来。于是被得了一个木头的外号。

        可这一趟探亲，他不仅牵了叶秋的手，还抱了人家。也因此他才知道女同志的身体竟然那么柔软，似没有骨头般。别看他装得淡然，可心里却翻江倒海。

        而小姑娘还两次说她是自己的媳妇了，一次是神仙告诉的，一次是她做梦梦到的。

        听到这话，唐伟山先是好笑，随后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想做他的媳妇呀！想想嘴角都忍不住上翘。

        而这一路回来，唐伟山也发现小姑娘似乎很喜欢他。那双漂亮的凤眼只要落在他身上就会闪耀着星光，灼人眼目，悦人心扉。他也很喜欢被这样的眼神追逐着，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想对小姑娘好。认识不到三天，可闲暇时，他却想她无数次了。

        只是，唐伟山捡起劈裂的柴块码在墙角时。视线看到了残破的屋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职业。再看了眼叶秋，虽然穿着灰蓝棉袄，却显得俏生生，真是花朵般漂亮的人儿。

        唐伟山眉眼的悦色渐渐收敛！这么美好的一个姑娘，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偿着孤独寂寞，还要受苦受累？

        “你别不信，我还知道你的家人！”叶秋也没注意唐伟山的异样，侃侃道，“你们家有五个孩子，你排行老四，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心里想着上辈子婆家的事。

        说起来，唐家其实挺复杂的，婆婆和公公也算是一部传奇故事。

        唐伟山的父亲叫唐传河，在建设村辈分排行比较老，当然年纪也不小。

        唐传河一生很是坎坷，父母早逝，小小年纪进山讨吃食被野兽袭击，不仅瘸了一条腿，还瞎了一只眼。本来就家穷难讨媳妇，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还好唐传河从小就有一把子力气，徒手能抱起一块一米长五十公分高宽的条石。所以，虽然瘸腿和伤了眼，也能靠着一身力气在镇子和周边村子做短工养活自己。

        这样一直到了三十岁。

        三十岁那年，是唐传河最高兴的一年。地主，富农，反对派等等纷纷倒台了，他们这些贫民解放了，翻身做主，成了土地的主人。

        唐传河的成分低，想着如今都当上了土地的主人，自己成分好，应该能找到媳妇的。于是他托人介绍对象，可只要介绍人一说是他，无论是成分低的还是成分高，无论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寡妇，都不想嫁给他。

        呵呵，那时唐传河想得有点天真了。过日子可不是讲究成分好坏的问题，肚子能填饱才是真理。

        虽然那个年代也有人注重面子多过里子，可唐传河的面子也仅仅是那个贫农的成分而已。只是贫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八辈子都是穷光蛋，嫁过来极有可能饿着肚子。

        饿肚子是实实在在的里子，成分只是一个口头的面子而已。那时人们刚刚解/放，还没有涉及后面只有贫农能上学的问题，于是大家选着里子多于面子。

        而唐伟山的母亲周菊，其实是乌渡镇的，从小被老式思想教导着，性子有些懦弱。长大后嫁给了镇上的富户秦家。秦家三代单传，周菊多年因无子被婆母不喜，还要为丈夫张罗着娶一个个的姨太太。

        姨太太一多，周菊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性子也越发懦弱。

        可没想到有一天，秦家垮了，那些姨太太也在风声紧俏时逃走了。

        最后，婆母死了，丈夫也死了。

        然后各种解/放潮流涌进了乌渡镇，周菊却有些茫然了。想回周家，可周家那时所有东西都被充公了。家业一息之间全无，只留下了一间不到六十平的屋子。周家自身也都难保，何况是一个外嫁之女。

        周菊因为只有她一人，被分了一间三十平的小房间。然后分派了一个打扫镇子公共厕所的工作，吃着商品粮。

        可因秦家曾经是镇子有名的富户，腰缠万贯，良田万亩。社会解放后，那些人把对夫家的怨恨报复在她身上。承受不了压力的周菊跳了乌江。

        唐传河经常在乌渡镇做短工，也对乌江很熟悉，经常在乌江浅滩寻找江里的东西打打牙祭。

        说来也巧，那日恰好是赶集日，唐传河突发奇想去了经常摸鱼的地方，于是恰好地救起了周菊。

        唐传河当然是认识周菊的，也知道她的境况。可那日不知道为何，唐传河鬼使神差把周菊的鞋子脱下扔在了江边，然后带着周菊回了家。

        后来好久唐传河都不敢去镇上，村里也不敢让周菊出门。于是大家都不知道唐传河家里竟然藏了一个女人。直到听村里人说，秦家的寡妇跳河后，唐传河才敢上镇子。

        可对于周菊的身份，唐传河却是苦恼了很久。后来让周菊佯装是从外面而来的疯子，在村里转了几天，然后被唐传河领回了家里。但唐传河一直心里不安，直到国家实行第一次人口统计，他为周菊换了姓名和来历，心里才踏实下来。

        周菊开始也是担惊受怕的，可已经没有再死一次的勇气了。她又害怕回到以前的日子，于是唐传河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何况她前做秦家媳妇时她很少出门，后来被人怨恨扔臭鸡蛋时，她是一头秀发披散着，村里认识的人应该不多。如此蒙混过关。

        要说人就是很奇怪，周菊在秦家近七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可与唐传河在一起，第二年就生了唐伟山的大哥唐伟石，后面三年抱俩，接二连三地生了唐桂芳，唐伟林，唐伟田，唐伟山，唐桂华以及唐桂香等七个孩子。

        孩子一多，唐传河的日子就过得结巴起来。特别是吃小锅饭，依照工分分粮时。小孩子还小，工分基本没有，而周菊因为从来没干过农活，力气有限。于是她经常跟着一些老婆婆一起干活，每天只有四五分的工分，连自己都很难养活。唐传河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可一个人的工分能养多少人？何况他因瘸腿，干的活也有限。因此全家人都紧巴巴地过活着。

        三年｜自然｜灾｜害时，唐伟山的三哥唐伟林和妹妹唐桂华饿得跑进了观音山，不知道摘什么东西，掉下了山崖。唐家七个孩子，也就只剩下了五个。最后眼看唐伟山也饿得快要落气时，周菊忽然硬气了一把，悄悄回了镇子，找上了周家。

        周家以前毕竟家底丰厚，瘦死的驼比马大。周菊为了孩子威胁了一把周家，周家好不容从那段痛苦的岁月中适应了下来，不想再因周菊假死嫁人而起波澜。于是接济了唐家，靠着那点接济的口粮，唐家剩下的几人才度过了那段时间。

        唐伟山那时只有七岁，可看着只有五岁。后来唐伟山十五岁时，村里招兵，他为了吃饭，不顾周菊的眼泪，依然当了兵。

        本来以唐伟山的津贴和工资，唐家慢慢应该好起来的，可是唐伟山父母年老，妹妹也到了吃饭的年纪，而且下一辈也冒了出来。

        唐家大哥唐伟石，如今三十岁了，娶妻姚春花，生了三个孩子，唐宗国，唐宗云，唐宗华。住在中间的屋子里。二姐嫁了隔壁村，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婆婆有些苛刻。三哥因家贫，拖到二十四岁才找到了个媳妇，如今正宝贝着，住在最左边。

        而唐伟山的父母住在一排屋子的右边，靠着她父母屋子的右侧则是个牛圈，也就是唐伟山码着柴块的地方。

        跟着唐伟山的视线，叶秋看到牛圈墙角放着一个半径差不多七十公分的圆形簸箕，还有两个畚箕以及两把大扫帚。

        簸箕和筲箕都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畚箕簸箕用途差不多，一个大一个小而已，都是用来放或运粮食的。而大扫帚则是用拇指般的一种竹子，捆扎而成，用来打扫院子最合适了。可唐伟山才回家多久，不仅弄了这些，还劈了一叠人高的木柴块。

        见到这些崭新的东西，叶秋的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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