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波未平

腿上放着花了两天时间并精修整理出的十五万字剧本，此刻许浅珂正坐在华娱对外接待的小会客厅里，表情淡定实则心中忐忑。在剧本市场日益成熟的今天，不知名的编剧想要卖剧本，原本洽谈的过程从邮箱投稿到审核再到面谈会有一个很长的流程，但是许浅珂没有那个时间浪费，于是她便铤而走险地腆着脸打了很多次电话，这才得到了提前面谈的机会。

        门开了，许浅珂连忙起身：“李老师您来了。”只见走进一个胖胖的中年微秃男子，脸上挂着职业式笑容冲她点头：“久等了许小姐，我们坐下来谈。”

        “你发过来的前半部分我已经和其他几个老师看过，”接过许浅珂递过去的纸质版翻了翻，李老师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剧本本身质量过硬，故事也不错，所以如果许小姐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这里就可以做主签下这个剧本，当然相信许小姐也了解我们华娱的规矩所以才来的，这是合同，”李老师从文件夹中抽出已经打印好的合同递给许浅珂，胖胖的脸上笑意加深：“买断式的条款上面都很清楚，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谈妥。”

        “......”跟昨晚传过来的电子版没有差别，许浅珂仔细检查一遍，犹豫半晌还是抬头望向李老师，话语里带着一丝试探与请求：“李老师，真的不能署我的名字吗？”

        “抱歉。”似乎觉得她问话不可思议，李老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合同已经写得很清楚，既然是买断式就要放弃署名权，许小姐我以为你早都做好准备。当然我们也知道原作者往往会不舍，但是既然要当场交易付款，我们也就不得不...”

        “不好意思，之前没有经验是我冒昧。”对方意思表达得很明白，许浅珂纵使心里难受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么顺利就卖出去，你还是知足吧许浅珂，毕竟你现在可不是前世那个知名作家，哪里有谈条件的权利呢？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许浅珂咬了咬嘴唇，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合同我没有问题，现在签吧！”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急功近利...”拿着完整的纸质版剧本和合同，李老师一边上楼，一边想着方才那姑娘纠结的神情腹诽：“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又想出名还想飞速来钱。不过这剧本真是不错，不像那个年纪就能写出来的东西。”正想翻开剧本看看后半截，手机突然响起，李老师连忙把胖胖的肚子靠在楼梯扶手上接电话：“邵董，您找我？”

        手机另一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嗯，那个剧本你谈妥了没？”原发

        “妥了，当然妥了！”李老师笑容变大很是高兴地向老板汇报：“没什么问题，买断不署名就是便宜，基本同样的质量这价格简直甩出《丝婚》一条街啊！”

        “谈妥就好，你先去把《丝婚》那边的人敷衍了。”不知是不是想起那位‘金牌编剧’的耍大牌，手机另一头被称为邵董的男人语气有些不耐，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上一句：“哦，折腾完那头事你把《错爱》这剧本拿到我办公室，我看看后半截。”

        “好的没问题邵董！”

        自己走后华娱发生什么许浅珂自然是不知道的，谈剧本花了她一早上，甫一确认钱打到卡上她离开华娱当即便打车往星娱赶。车窗外景色刷拉拉往后倒，许浅珂靠在椅背上，手上握紧了钱夹，努力忽视心头的不适与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安。

        还好《错爱》的质量摆在那里，许浅珂相信以自己的文笔不至于碰到什么推销一百次失败九十九次的情况，但是这么顺利倒也出乎了她的预料，十万买断价格，在这个重视版权的位面不算高，倒也不低，若是别的小白新人第一次卖便是这个价格，怕是会笑出来，可是自己的作品许浅珂怎么会不清楚？并非她自夸，在都市剧满地的前世，《错爱》小说卖得很一般的情况下，改编电视剧播出的热度连续保持了三个月的百度电视剧搜索指数第一。这其中固然有出品方拍摄的精良在，但故事本身的大起大落与情节的扣人心弦功不可没。

        现在一部原本大红的剧本就这样被贱卖，还不知未来制作会如何，身为原作者的许浅珂心里怎么会舒服呢？可惜她现在自保不暇，只好先熬过这一阵子，再想办法。

        左手探进小包夹层，摸摸那支录音笔，许浅珂面无表情地垂眼下车。

        进了学院上办公楼，一路上各种路人全当不存在，许浅珂沿前两天的路线迅速地找到刘主任办公室，叩门进去。

        “来了？这么快就凑齐钱了？”示意她坐，刘主任保养很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许浅珂兀然见她这样的笑容，心里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地回答：“嗯，刘主任我已经想办法把违约金凑齐，今天还没过您约定的日期，所以赶紧过来付违约金，然后把退学手续办了。”

        “唉，”刘主任听她说着，突然端起茶杯遮住唇角，语气一转带上同情：“你这孩子，也是不凑巧啊！这违约金你收回去吧，不用付了，退学的话也不要再说，我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这一趟。”

        “...您这是什么意思？”许浅珂懵了，坐直身子。

        “是这样的，就在前天公司统一给你们这一届的练习生签afo的综艺合约，你们在约的集体签都由人事处那边处理，不归我管，所以呢，”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刘主任满面悲天悯人：“可怜的孩子，我想着你准备解约未必能成，但还是得给你留点余地不是？反应上去，结果上面的处理下来，说不能因为一个人影响同届这么多人的集体签，所以上头直接给你先续十年约，同时免去你的违约金，之前的事情就当全都没发生。”

        什么...意思？许浅珂微微张大了嘴。

        “你看公司这个决定还是很人道的嘛，考虑到你的经济负担，其实续约也不是不好，多少人想进咱们公司还进不来呢...”许浅珂只看见刘主任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继续说着什么，她自己却渐渐听不见了，脑海里呼啸着的愤怒和无力瞬间扑灭之前那一点点可怜的庆幸，几乎是立刻，怒火便冲红了眼眶。

        什么意思？她还能不明白吗？

        借着同届的集体签约把她绑住，直接续十年c签，星娱这样光明正大地欺负她一个孤女，而她无从申诉，甚至连申诉的本身都是星娱看得起她才欺负她。她找谁去呢？对面刘主任深深掩饰着轻蔑的同情面容已经明确地向她点明这无情而卑鄙的事实，甚至于许浅珂毫不怀疑对方这样想：合同不是我负责，我还为你考虑不少呢该感谢我才对。

        然后要去找谁？找负责集体签的人？说我本来要解约你们不该给我续上？

        有人会理她？有人能帮助她吗？

        尖尖的指甲深嵌入掌心，僵坐着如同一块废铁般，许浅珂努力用疼痛拉回自己几欲失控的理智，最终还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不告诉我？”

        “哦？告诉你？”听到笑话似的，刘主任掩口笑道：“哎呀这是公司的疏忽，其实也有去宿舍通知啦，可是你不在，新人又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有经纪人或是助理嘛~没有关系的，这种情况很常见，不过是个集体综艺节目，你们就是去客串下冒个头而已，大家都不会在乎的...”

        不会在乎？呵呵，不会在乎？谁说她在乎那个幌子似的综艺节目？！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卖了，续约十年！！！下颌绷得死紧，许浅珂压制住想要把对面那张微笑着的脸撕得粉碎的暴躁，一字一句地说：“把续约合同给我看看。”

        “续约合同在人事处，你一定要看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复印件，都是公司法务顾问检查过的，绝对没有什么漏洞。”刘主任加重后半句的语气，睨她一眼，起身找合同给她：“拿去看吧，不是什么大事，要快点想清楚啊~”

        从办公室出来，许浅珂在走廊里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起来，撞到其他人也不觉得。那合同最后刺目的违约金两百万让她差点不能保持姿态当场发怒，然而她不能，她只能压住愤怒离开办公室。无法忍受地冲进女洗手间，她直接拉开一个隔间反锁，顾不上卫生，她靠着卫生间的隔间门颓然站着，任由差点冲昏她头脑的怒火慢慢消退，任由鼻翼飘荡着混杂消毒水的古怪味道。

        她突然嚎啕大哭。

        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开闸一般从她的泪腺止不住往下流，自突然重生，许浅珂在这陌生的位面里堆积的难过终于冲塌她强忍着建立的大坝，她哭得像个孩子，整个人颤抖着不自觉地顺着门往下滑，最后蹲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开始痛恨，痛恨身不由己的重生，痛恨压在自己头上本该属于原身的恩怨，痛恨自己作为作家的无力，痛恨身处异世的孤苦无依，更痛恨星娱的明目张胆。

        为什么要重生啊？为什么是她？从前的她衣食无忧人生赢家，现在却举目无亲；她想念自己从前的大房子，想念她开习惯的mini，想念杂志社那帮心眼不坏的同事，想念...不，她最想念最想念也最不敢想念的是爷爷，爷爷怎么样了？爷爷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不敢想！

        泪水汹涌，许浅珂掩面蹲着，哭得撕心裂肺。

        许多许多只属于她自己的记忆动荡起来，泪眼模糊之中，许浅珂忽然感觉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哭泣停住了，她震惊地猛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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