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罢相篇

平定南汉后，吴越国早已归顺，陈洪进的漳泉2州实在太小，大宋下一目标只剩下南唐。但奇怪的是：整整3年时间，赵匡胤都没有对南唐动兵。史书上也没有宋辽之间此时有大规模战争的记载。那赵匡胤这3年时间都在做些什么呢？

        11月1日，李煜派自己弟弟李从善带着大批贡品到开封朝贺。主动要求赵匡胤以后给他写信可直呼他名字，且自我降级一等，正式成为“江南国主”就这样，赵匡胤似就满意了，开始了对南唐和李煜的宽容。

        事实上，赵匡胤并未虚度光阴。当然以我后来者的眼光来看，赵匡胤在此期间做的一些事情被证明没有成功。3年中，他其实只做了一件事：要么支持赵普与赵光义斗、要么支持赵光义与赵普斗。

        终于该说赵普了。不过很遗憾，宋史里这一部分资料已严重缺失且无从查考。就像赵匡胤那被突然终结的人生一样，既残酷又无情。当年发生过的事，都被他‘好弟弟’赵光义（这是两宋16位皇帝中我最讨厌最看不起的一位皇帝，对他的鄙视远在对赵构之上。这是个大贱人）亲侄子赵恒一连两次从《太祖实录》里删除了。

        赵光义毁灭了他的哥哥，再毁灭他哥哥这一系的子孙，又毁灭了他哥哥的记录中对他不利的所有。而赵普是公认和赵匡胤走得最近的人，他的事迹被抹平，就算池鱼之灾吧。

        《宋史赵普传》中所记载的事要么极大像赵匡胤雪夜问策。要么极小，用赵普当年某份奏章来充数。极少有他某年做过某事的具体记载。

        赵普面色阴沉，目光炯炯地站在阳光和阴影交界处，冷冷看着每一个人包括赵匡胤兄弟2人。他一方面以天下事为已任，史称刚毅果断，未有其比。一方面他生性深沉克忌，要狠毒时他杀人不见血。等到需要无耻时，他比谁都能无耻。而这一点都不会影响他在历史上的意义。他就是一位权臣，一位能臣，一不屑于文字之间，仅仅稍通半部《论语》的半调子书生。可他有真才实学。

        公平的说，赵普是个贪官。在971这一年里，就至少3次被赵匡胤抓了现行。

        第一次3月，赵玭告发赵普违反禁令贩卖木料。赵匡胤大怒，问前宰相王溥“赵普当何罪”王溥一笑“赵玭诬陷大臣”赵匡胤想了想，反把赵玭打了一顿。

        第二次可说赵普是奉命贪赃。南唐李煜悄悄送了赵普白银5万两，赵普没敢要，报告了赵匡胤。赵匡胤说“你收下，记得写封回信谢谢李煜。再拿点钱犒劳下给你送钱的使者”赵普不明所以，坚决不干。皇帝解释“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收下！别让李煜乱猜”于是赵普奉命收钱。但11月1日李从善来贡，赵匡胤在正常赏赐之外又多给了5万两白银。李煜那边心知肚明，再不敢做小动作。

        第三次11月，赵普丢大人了。这一天，赵匡胤突然到赵普家，见墙边一溜摆着10个瓶子，问是什么。赵普说是吴越王钱俶送的海鲜。结果打开一看，金光耀眼，都是金子…赵普只好跪下发誓说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要知道早就像上次一样报告了。赵匡胤像平常一样笑了笑“收起来吧！钱俶这小子以为国家大事都是你们这些书生做主呢”

        赵匡胤的确对赵普非常信任。事例还有一桩。那是968年10月，李继勋宋军在太原城下进退不得，赵匡胤正郁闷之际，一叫雷德骧的人来燎虎须。说赵普是个地道的混帐东西，看中百姓房屋就强买强卖，且收受贿赂。要求赵匡胤秉公执法，罢免赵普。赵匡胤此时手里正提着那把著名的玉斧，眼睛正盯着他的大门牙。手起一斧，正中目标！已不是第一次操作，手法已经熟练，玉斧打击的范围非常准。雷先生上鄂2颗门牙粉碎性骨折，且皇帝对着他怒吼“鼎铛犹有耳，汝不闻赵普吾之社稷臣乎”

        赵普在仔细掂量自己手里那根棍子，同时也在评估赵光义脑袋的硬度。如这一棍子真砸了下去，是赵光义脑袋开花？还是他自己棍子会断？赵普要考虑2点：首先是皇帝的意向。判断下来皇帝一定是支持他砸的。理由只有一点，但绝对够了：赵匡胤次子德昭、四子德芳都长大了（长子德秀与三子德林都已夭折）尤其是已21岁的赵德昭，且是赵匡胤元配贺皇后的嫡子。无论如何都该是帝国合法继续人了。赵普第二要分析的是朝臣们主要是中书省、枢密院、三司使的拥护意向。中书省没问题，这是他自己地盘，虽有薛居正、吕馀庆2个参知政事副手，但一切还是赵普说了算。枢密使李崇矩？赵普的儿子和李崇矩的女儿很快就要结婚了。关系够铁了吧？三司使楚昭辅？虽和赵普平日里处得不怎么样，但楚昭辅和赵光义关系也不怎样，楚兄你应不会对我说不吧？

        时间截止到开宝5年（972）上半年，赵普与赵光义的斗法中应是稳占上风。但这之后，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7月，赵匡胤正面对着他的封桩库浮想联翩。秋天收获季节又到了，这意味着他国库会变得更充足。无论如何，有钱有粮日子才能过下去。可就在这时，三司使楚昭辅忽然跑来“陛下，完蛋了。现在国库里的粮只够吃到明年2月。没办法，得把禁军都解散，让他们到全国各地去吃饭。然后把所有民船都征调起来，到江淮一带去运粮。这样才能保证明年开春开封府饿不死人”赵匡胤一下从黄金梦里重返赤贫，落差太大了。让他瞬间抓狂，对楚昭辅一顿大吼“你这三司使是怎么当的？国家没9年的储备就是不足，你居然只给我留了半年口粮！分军屯田、搜集民船，这是一下就能办到的？告诉你，到时真缺粮了，我就杀了你向天下人交代”当天楚昭辅从赵匡胤皇宫里出来时，想必已经确定他死期不远了。危急中，他想到了赵光义。最初想法只是想求这位皇帝的亲弟弟给讲个情，宽限几天。没想到赵光义是如此的乐于助人，不仅帮他讲情，还用自己开封府的班底人员（赵光义在961年7月任开封府尹至今）陈从信帮他谋划出力。结果是惊人的，大宋的计相三司使大人（全国财政部长）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事，开封府尹的私人班底居然轻松搞定。

        禁军没解散，民船未尽征，江淮粮食就出现在了开封城的国库里。

        这事在外人看来是皆大欢喜的。可在楚昭辅、赵普心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一向以亲和温存面目示人的赵光义牛刀小试，就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能做到些什么…

        那么，楚昭辅还会站在哪边？接下来9月发生的一件事更令赵普吓出一身冷汗。这一天赵普照常上班，在长春殿等候赵匡胤召见，突然感到身边少了点什么。这才发现他老朋友、枢密使李崇矩不见了。一询问不得了：李崇矩被罢为镇国节度使。政治上极为敏感的赵普立刻意识到危机。他犯了历代皇帝的大忌——专权！他和李崇矩2人就是大宋的军政大权，可他们居然上下班都在一起，还成了儿女亲家！

        开宝6年（973）3月1日，后周的末代皇帝21岁的柴宗训在流放地房州去世。19－21日间，赵匡胤在皇宫亲自举行了科举史上第一次正式的殿试。从此殿试正式成为天下举子们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最后一关。

        从973年4月开始，赵普的行情一路走低，直到4个多月后彻底失败，被赵匡胤赶出京城。

        首先是4月17日，一叫卢多逊的人出使了一次南唐。将要启程北归，卢多逊派人跟李煜说了这样一番话“现在朝廷正在重新编撰天下各州地图。史馆中现独缺江南这一部分的地图。我能否带一套副本回去”地图在古代是最重要的军事机密。刘备要不是有张松献地图，他敢贸贸然入蜀吗？可惜李煜想不到这一点，得到南唐地图的卢多逊自然大受赵匡胤赏识，他也是赵普终生的死敌。在赵普这第一次罢相的过程中，事实证明他是压垮赵普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由于大贱人赵光义不怀好意的多次篡改历史，今天的我们在史书中只能读到一句非常模糊的记载“每召对，多攻普之短”也就是卢多逊经常在赵匡胤跟前讲赵普坏话。但讲了什么，历史却没交代。

        还记得雷德骧吗？那位告发赵普，却被赵匡胤敲掉2颗大门牙的硬汉？他被贬在商州，不过和当地知州奚屿关系很差。6月，他再次远贬到大西北的灵武。这事跟赵普或许没关系。堂堂大宋首相对已贬官外任的一芝麻小官还会继续找茬寻事吗？可雷德骧儿子雷有邻不这么想，他跑到京城告御状。结果是赵普一个亲信刘伟被处死，其余的被杖决除名。而雷公子被授予秘书省正字。他为什么当上了官，明眼人都看明白了。

        于是官场风起云涌，每个人都知道了该怎样做，赵普的苦日子来了。6月28日，参知政事薛居正、吕馀庆2人被扶正，一切权力和首相赵普平等。

        8月23日，独相10年的赵普被第一次罢相，去做河阳三城节度使，被赵匡胤赶走了京城。

        赵普愿赌服输，但他知道他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只不过那时也许天已经变了。于是老奸巨猾的赵普要为日后的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临走前给赵匡胤写了封信“外人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你弟弟赵光义是个完美的人，你全心全意去爱他吧！

        赵普出京后不到一个月，9月19日，开封府尹赵光义加封晋王。薛居正、沈义伦2人成为大宋首相，卢多逊为副相参知政事。22日，晋王赵光义的地位首次在宰相之上，被拔高至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匡胤无论如何都是个非常仔细小心，非常容不得无组织无纪律等讨厌现象出现的人。事实上他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无论杯酒释兵权还是罢藩镇、制钱谷、收精兵，还是重新分配官职权力，都是这样的事。

        但历史证明，这10年间，就在他眼皮底下，有一股力量极大，影响深远，对宋朝国计民生千行百业无孔不入的势力已悄然生成。有迹象表明，当这股势力还在萌芽状态中，甚至连其主导人都还默默无闻时，赵匡胤是特意支持提拔，让这贱人在芸芸众生中显山露水。原因多种多样，既有赵匡胤情不得己之处，也有从本身利益出发也要让这人做大。

        但放虎容易收虎难。当这股力量变成一庞大致密坚韧有毒的网时，或更像是渗入宋朝这生命肌体里的另一套血网神经时，一切都为时过晚。但这时的赵匡胤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他的宽厚仁慈真的变成了把双刃剑。一方面成全了他帝国顺利衍化，变成他希望的形象。但另一方面也让他最终失去一切。其惨痛后果，不仅他本人，连他这一系的子孙都终生压抑，苟且偷安。

        历史早就证明：他卧榻之侧一直都有他人酣睡。不管这贱人与他有着怎样的血缘关系。

        赵普被贬，大贱人赵光义升位，天下人并非没有异议。卢多逊之父卢亿就曾说“赵普，元勋也。小子毁之，祸必及我。我得早死，不及见其败，幸矣”12月20日，卢亿以忧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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