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接吻时，二人都没闭上眼睛。

        可纵是如此，慕染的眼中却也除了季原那双夹杂着不甘与沉迷的双眼，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瞳仁不是纯黑，隐约泛着浅棕，路边细碎的路灯光星星点点映在其中，犹如一片银河，散发出格外绚丽的光彩。

        这样的眼睛，让她不自主地失神了片刻。

        “唔……”刚一走神，唇上便传来一阵疼痛，季原牙齿细细碾磨着她的下唇，眼神变得更加火热。

        他在惩罚她的不专心！

        慕染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领，头脑昏沉地再次被动陷入这一场如梦似幻的亲热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开她的唇，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慕染的口鼻，让她呛得发出一阵轻咳，咳完，她突然抬头直接给了季原一巴掌！

        “啪！”清脆的声音响在空旷的街道上，甚至能隐约听到回声。

        “你是不是有病？！”迟来的怒气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浓厚的戾气，一双眼又冷又凶，与刚刚那个被他吻的意乱情迷的人仿佛是两个人。

        季原脸被扇得微微偏向一旁，闻声默不作声地回过头来，再次专注地看着她。

        半晌，低声说，“我没病，只是想吻你。”

        分明说着那样暧昧的话，可他的声音却无波无澜，像是没有起伏的机器人。

        显然，这样的语气再次将慕染激怒，她冷笑一声，“怎么，你不是讨厌我至极吗？现在眼巴巴跑来亲一个你讨厌的人，不觉得恶心？”

        “喜欢。”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她，整个人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眼中闪现着复杂深邃的情绪，低声道。

        听到这两个字的慕染顿时一愣，她脸色微变，“你说……”

        “我说我喜欢你。”季原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拇指缓缓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有些低，像是亲密呢喃。

        慕染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才缓缓皱起眉，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可季原却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她用力抽了片刻，却除了让二人的手心酿出一层薄汗外，没有松动半点。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彻底没了力气，一脸不耐地瞪着他。

        “我……”季原刚想说点什么，却不慎被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你放开她！”

        二人皆是一顿，然后同时朝一旁看去。

        意外的，竟然是周生。

        他站在二人五米开外，满脸凝重，手里拿着刀。

        见二人看向他，他又用刀指着季原重复了一句，“你给我把她放开。”

        今晚周生虽然醉得不比其他人严重，可整个人也喝得晕乎乎的，因而直到季原扛着慕染都走出了酒吧，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后面又因为找刀耽误了时间，以至于并未看到二人先前发生过什么。此时他看到季原拽着慕染，理所当然地当他是对她求而不得的另一个追求者，而受酒精驱，使他头脑并不十分冷静，尤其在此时，更凭空给自己添上了英雄救美的滤镜，因而说话时语气更加不客气。

        可他没想到，他这两句话，却瞬间将季原激怒了，后者顿时像是变了个人，脸色黑沉，眼放寒光。他仿佛没看到周生手中那把锋利的刀，一言不发用力拽着慕染走到停在一旁的车边，单手打开车门，然后一把将慕染推了上去，又“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任由慕染在里面激烈地拍着车窗，他则是转过身，就那样单薄地走向周生。

        其实周生一开始是并不想动手的，一则他开酒吧的，平日便掣肘过多，他并不想惹事，二则今晚他喝了不少酒，此时肢体并不十分协调，对起季原来，他并没有多少胜算，否则他就不会去找刀给自己添势了。

        但奈何季原走过来的气势太强，出手动作太快，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就被狠狠挨了一拳。

        疼痛和血腥味几乎同一时刻传来，让他捂着嘴巴，陷入了短暂的晕眩状态，而等到这晕眩感逐渐消失后，他的胜负心立刻像燃烧的火苗一样，“蹭”地涌了上来。

        当下也有些不清醒了，握着刀反手就捅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慕染几乎失声叫了出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原，直到看到他身手灵敏地躲过刀锋，这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的心却又不由自主地揪紧。

        只见季原躲过周生的攻势后，竟也不退，而是稳住身形后，再次挥拳冲了过去。周生本也是个练家子，加上酒意被他先前那一拳打醒了，眼看季原依旧不依不饶，更加动怒，挥着刀便迎了上去。

        于是二人就在慕染的眼皮子底下，缠斗起来。

        夜色深重，月亮的银辉挥洒在巷口，映下二人酣畅淋漓的身影。

        季原今晚是真的发了狠，他出手又凶又厉，□□势都让周生看得心惊，哪怕他赤手空拳，竟也不落半分下乘，不多时，周生便被季原夺了刀。

        “啪”一声脆响。

        季原停下动作，右脚踩上刀刃，阴沉地看着周生，冷冷地说，“你输了。”

        后者靠在围墙上，捂着肚子大口喘着粗气，闻言沉默半晌，有些艰难地直起身，苦笑一声，“好，我认输。”

        他仿佛早已忘了自己“见义勇为”的初衷，故作坦荡地对季原说道，“她是你的了。”

        季原却脸色一变，冷冷地看着他，“她是她自己，不是什么货物商品，请管好你自己这张嘴，否则我会把他撕烂！”

        后者面色一僵，嘴唇抖了抖，最后才迟钝地说，“抱……歉。”

        季原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过身便朝车上走去。

        慕染并未听到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季原走过来时的脸色比刚才打架时竟还难看几分。

        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季原，一直到他坐上副驾驶，她才有些慌张地抓住他的手腕，“季原……你在流血！”

        季原却依旧烂着脸不为所动，他猛地抓住她的手，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又别扭地回过头，默不作声看着前面。

        不吭声，也不放开她。

        这样的季原让慕染实在感到陌生。

        她隐约察觉到他在压抑着心里某种情绪，失控与自制两种情绪在他眼中纠缠拉锯，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矛盾。

        她从前虽偶尔能窥得他内心疯狂的一隅，可却不曾想过，真正暴露自我的他会这么的……可怜。

        他好像是背着枷锁的囚犯，前半生都在自我困束中度过，以至于当某一天有人告诉他，他其实没有任何罪孽时，他就像这世界上初来乍到的新人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自己究竟该往哪里踏步。

        慕染拧眉看着他的侧脸，鼻息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蔓延，她轻轻动了动自己被紧握住的手腕，依旧纹丝不动。

        甚至，他握得更紧了，整个手掌都因失血而变得微微发紫。而他也并没好到哪里去，肩头的白衬衣肉眼可怜地被染得通红，嘴唇亦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将呼吸都放缓了，就像怕惊扰了他，想了想，轻声开口，“季原，你把我放开行吗？我不走。你受伤了，需要去医院。”

        他闻声再次偏过头来看着她，眼中依旧是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可声音听着却突然变得十足委屈，“你说谎。”

        “我一放开，你就会走的。你说话不算话。”

        慕染下意识想反驳，可这时脑海中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终于意识到，他究竟在说什么。

        慕染顿了顿，然后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说，“你就相信我这一回行吗？你把我捏疼了，所以先把我放开好不好？”

        季原就那么沉沉地看着她，半晌，终于将她松开。

        脸上表情顿时松懈，有些失落地将自己的身体摔回位置上，闭着眼低声说，“对不起，你走吧。”

        一瞬间的功夫，他突然又像是裹上了那层伪装的皮囊，变回了从前那副模样。

        慕染心里针扎似的，突然刺痛了一下。

        她不忍地偏过头眨了眨眼睛。

        然后无声坐了几秒，突然推门下去。

        车门关上时发出一声闷重的声音，而季原薄薄的眼皮像是受惊似的，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一切回归寂静。

        他突然间觉得格外疲惫。

        同时对自己产生了一股浓浓的自厌情绪。

        他太讨厌这样反复无常又别扭虚伪的自己。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明明最不想伤害她，可只要见到她，自己内心里那些邪恶消极的情绪便不断迫使着他对她做出身不由己的事情。

        明明是想靠近她，最终却又远离她。

        自己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

        眼眶涌上一股潮气，季原用力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忍下泪意。可一睁眼，却猝不及防地看到站在车窗外的她。

        一瞬间，他所有的自制，所有的自我安慰都烟消云散。

        唯一剩下的，只有对她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慕染站在驾驶室窗外，看到他骤然猩红的眼眶，叹口气，然后对他轻轻笑了笑，抬手敲着车窗，说，“你看，我没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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