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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嘚瑟者亡


  距离那扶明堂还有三尺远的地方,苏浪站住脚,一动不动,眼眸完全呈灰白色,全无一丝一毫的光彩。

  他的耳畔响起了舅舅巡逻归来时发出的爽朗笑声,舅舅一跃下了战马,把他抱在怀里,亲个不够,他那硬梆梆的胡茬子扎的自己好疼;他的眼前又出现了舅妈娇美的面容,她围着围裙给他做好吃的,为了尝试咸淡,她常将半生不熟的肉块放进嘴里,然后又吐在地上,他养的小花狗欢快地捡起肉块窜到门外,躲进草丛里享用。

  舅舅说过,狗就是狗,只配啃骨头,舅舅对他很好,但也是个很严肃的人,屡次混缠无效后,他也不敢再拿肉去喂他的小花,舅妈这么做其实是在变相喂他的小花呀。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广阳宗的旧事,桩桩件件,有泪有笑,思来让人惆怅。

  最后他看到了一条弥漫着薄雾的阴河,昏暗的河边,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沙滩上嘤嘤哭泣,她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竟然是卿小可。

  他不顾一切地向她跑去,呼唤她的名字,卿小可也不顾一切地迎向他,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大哭,哭的他柔肠寸断,不能自抑。

  卿小可告诉他,她已将灵魂献祭给弱水河神,除非有人自解生魂替换她,否则她将永世不得超脱沉沦。

  她声声哀怨,让苏浪萌生了为她死的冲动,正当他要不顾一切地自解灵魂的时候,一股清流忽自脚底涌出。

  苏浪精神一震,魂灵空明,一切幻象尽皆消散。他暗吐了一口气,刚叫一声惭愧,却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卿小可渐渐淡薄的身影,还在朝他挥手……

  然后他就听到了闵成珠不怀好意的询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今天穿的诃子是什么颜色?”

  他看到了一张猥琐的胖脸,和他肥嘟嘟的胸前围着的桃红色的诃子,便随口揭穿了他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一刻他的目光无比精锐,忽然就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四周哄笑大作的时候,苏浪却无喜无悲,不管承认不承认,他都已经锻成了天眼通!

  这个世界的本源其实就是一团团不生不灭的真阳气,看破了真阳气的运行轨迹也就看穿了一切。

  天眼通的世界里,一切其实很简单。

  这是每个修真者梦寐以求的东西,苏浪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场合突然实现。

  他忽然看到悬铃儿正起身向他走来,她曼妙的身姿风情万种,一切袒露无遗。

  他羞赧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着我呀?”

  霸道的体香猛烈地冲击他的鼻孔,他不仅能分辨这香气来自她身体何处,甚至能分清她们的本质是什么。

  “我在问你话呢。”

  悬铃儿纤纤玉指霸道地托起了他的下巴。

  苏浪没有躲闪,只是淡淡地回道:“你要我说什么,你这幻影。”

  紫光大作,幻象消灭。

  悬铃儿仍然舒服地斜躺在软榻上,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特殊的项链,可以制造一个特殊的结界,遮护住她身体的隐/私/部/位。

  “没想到你的幻术已经修炼到混沌境界,我真是小看了你。”

  “你也不错嘛,彼此,彼此。”

  悬铃儿淡淡地笑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很吸引人。

  二人对答之际,魂师那扶明堂赶紧撤身弹跳到一旁,面颊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气息喘匀了,他冲闵成珠拱拱手,灰溜溜地想逃出去。

  门口两名卫士用身体挡出他的去路。

  悬铃儿冰冷的声音响起:“炼魂术是用来灭杀怨灵的,你竟然用来对付人,你觉得今天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那扶明堂面色一僵,眸中骤然透出一股邪光,站在他对面的两个武士一声惨叫捂着眼睛摔在一旁。

  那汉子似一阵阴风飘了出去,但诡异的是逃出水榭之后,他却在门口的空地上转起了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他面露烦恶之色,跑的满头是汗,痛苦莫名,

  这看似滑稽的举动,却让苏浪震惊不已,那扶明堂显然是陷在了悬铃儿制造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造像术有三大流派,首推制幻,制幻术(幻术)有五层境界,混沌境为第三层境界,虚实模糊,真假难辨,人陷其中,因分不清虚实真假而无力挣脱,久之迷乱心智,体力耗竭而亡。

  苏浪刚刚修成天眼通时,悬铃儿就制造了一个幻境试探他,但一则苏浪修为精深,二来她也没用全力,所以苏浪很快就挣脱了出来。

  那扶明堂却没有这么幸运,悬铃儿显然很厌恶他,下了重手要取他性命。

  可怜这魂师修为尚浅,在与苏浪的对抗中又消耗颇多,单以一己之力显然无力挣脱,此刻除非有人仗义出手,否则他必死无疑。

  只是,四下皆南离公主的拥趸,谁又肯替他出头?

  苏浪也不会,用炼魂术害人,便是逆天,逆天之人不值得去救。

  闵成珠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悬铃儿面前,叫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公主给臣下一个自新赎罪的机会。”言罢磕头如捣蒜,很快额头见血。

  悬铃儿瞧也不瞧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还有自新的机会,他已经没有了。”

  听话听音,侍立在她身后的侯振天向门前一名蓝袍武士努努嘴,那武士跨步向前,立在那扶明堂转圈的必经之路上,从腰间掣出一把散发着幽暗蓝光的匕首。

  那扶明堂如期而至,一头撞在他的小腹上,那武士一把揪住他的发髻,向上一提,手法熟练地割了他的人头。

  那扶明堂临死之际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反而面露大难得解脱后的轻松微笑。

  鲜血将地面染红了一片,一众人目瞪口呆,俱露出烦恶之色,在座之人个个杀人如麻,动动嘴就是一条人命,但那都是假手他人所为,直面过血腥现场的毕竟不多。

  侯振天绕到闵成珠身边,扶他起来,为他掸衣,口中笑道:“闵公子也不必介怀了,您家大业大,上个当吃个亏只当是多分阅历,断不至于伤筋动骨吧,依我说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闹大了谁都没脸面,您说呢?”

  闵成珠偷偷望了眼悬铃儿,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乘人不注意,灰溜溜地逃了。

  此刻卫士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门外清理干净了,用水冲洗了地面,铺上了名贵的地毯,还很有创意地摆上了几盆嫩竹。

  一切就又恢复正常,依旧谈笑风生,鼓乐作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笑声中,苏浪望向悬铃儿,悬铃儿也正望向他,四目相对,谁也不肯相让。

  侍立在悬铃儿身后的侯振天朝廊下的几名武士使了个眼色,一众武士却战战兢兢,犹豫不敢向前。苏浪的实力他们已经见识过了,硬拼的话他们没有任何胜算,虽然他们都是勇敢无畏的战士,并不计较个人的生死荣辱,不惧与任何人为敌,只是一旦火并,势必殃及池鱼,这个屋子里非富即贵,他们承担不了失手的后果。

  侯振天有些着急,正要出声呵斥,悬铃儿却扬起了手,侯振天赶紧退下。

  “你可以走了,但你要记住,我悬铃儿生平最恨食言之人,你好之为之。”

  苏浪收回目光,点了下头,转身就走出水榭。

  一众武士“护卫”着苏浪平安离去,进来向悬铃儿请罪。

  悬铃儿宽宏大量地一挥手:“不干你们的事,来日方长嘛。”

  叫声赏,便有大块金锭奉上。

  一众武士谢恩退下。

  众人走后,侯振天问悬铃儿:“您今儿是唱的哪出,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悬铃儿挥动着长长的沪指套,在他脸上轻轻一划:“让你看懂了,我还叫小妖精吗?”

旋即面色一寒,吩咐:“叫赵某、杨某。”

  ……

  苏浪回到府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果儿战战兢兢前来请罪。苏浪道:“不干你的事,你也是一番好意。”又嘱咐道:“近来京城乱的很,尽量少出门,买菜什么的杂事找别人去做吧。”

  司空百岁跟着苏浪进入内宅,问道:“怎么,撞到仇人了?”

  苏浪叹道:“设计好的等着我呢。”

  “她怎么说?要不要请公府家的进宫面见天子讨一张护身符?”

  苏浪摇摇头,苦笑一声:“我究竟哪地方得罪了她,非要跟我过不去。”

  司空百岁道:“女人嘛,都很记仇的,尤其是漂亮又有权势的女人,你盯着她看,他说你亵渎她,你不看他,她说你不尊重她,总之都是你的错,不过眼下这时局,谅她也不敢硬来,你小心点便是。”

  正说着公府越来访,原来公府尪夫人四十三岁寿诞,请苏浪前去赴宴,司空百岁道:“原本定了今日便去府上拜望,奈何福清公主召见。”

公府越道:“福清公主驸马寿诞我也送了一份礼,人却没到,听说寿宴上发生了一些事,苏兄知道吗?”苏浪道:“一点小误会,岱州闵成珠豢养的一个魂师自恃有些修为,公然用炼魂术害人,被南离公主处置了。”

公府越笑道:“那是他咎由自取了,南离公主修炼的是造像术,看谁都不顺眼,苏兄跟她也不是一个流派,见面还是小心些为好。这个人的‘好名声’那是相当的好。”

司空百岁笑道:“这个人的确不好惹,不过她若知道我们有你这样的强力朋友,料必也不敢乱来。”公府越道:“都是朋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虽然是朋友,但礼节上丝毫没有怠慢,二人送公府越出了门,目送他上了马这才回身,司空百岁感慨道:“他倒是变的不多,还是很憨厚的样子,我听说他在公府家很受待见,混的很不错。”苏浪心里却在想: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这么短短几年,在他身上已完全看不出旧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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