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回家看看

　　“看呐，东面又来了一支。”

　　向东方向地动山摇，卷起冲天烟尘，的确是来了一支人马，而且可以判定不是傀儡，傀儡走路时步伐一致，虽然也能制造出地动山摇的效果，但不是这种动静。

　　“是一支骑兵！”

　　这的确是一支骑兵，但骑兵不是主力。

　　苏健从马上跳下来，指挥副将赶紧把马背上的装备卸下来。

　　“皇帝天良发现，终于派来了援军。”

朱辞朗没能高兴一会儿，就泄气了，来者不过百骑，随行约有三百匹骡马，这点援军还不够一个方阵的傀儡塞牙缝的。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从骡马上卸下来的大小箱笼吸引住了：

“什么古怪。”

　　这些东西的确是有些古怪，它们的底盘是一个方形的铁框，装着八个铁轮，约有一丈高，伸出十几个树杈样的东西，树杈的顶端留有切口，可以往上面装锋利的刀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北府司的镇山之宝——八臂神将。”

　　北府司擅于制造各式奇珍异宝，精巧如能飞行的金属毒蜂，结实可靠的人形傀儡武士，这个八臂神将实际跟人形傀儡武士差不多，他的身体分作五段，每一段都可以在机械的操纵下旋转，带动树枝样的触手旋转挥舞。

　　朱辞朗嘿然一声冷笑：“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却要我们在这拼死拼活。”

苏健一边装卸他的宝贝疙瘩，一边慢悠悠地回道：“此物造价高昂，工艺繁复，数量极少。”朱辞朗大怒道：“造价高昂？有多高？比数以千计的人命还高？”苏浪知道他误会苏健的意思了，连忙解释道：“八臂神将是为拱卫禁宫而造，它的底盘很笨拙，适宜街巷守卫，不擅于旷野进攻。”

苏健面对朱辞朗的指责并不生气，而是一边忙活一边笑眯眯地解释道：“可不是，北府司眼里只有皇家，他们制造的东西原本就不是用来沙场建功的，今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冒险一试，死马当活马。若是朱将军觉得我来的不是地方，那我就告辞了。”

朱辞朗得知误会了苏健，老脸一红，笑道：“不知者无罪，也不必这么小气吧。”

都是爽快人，话说开了也就算了。

　　说话间二十台八臂杀神组装完毕，每一台八臂神将都装备有长短厚薄不等的三十七把钢刀，这些刀乃博浪海精钢锻造，锋利无匹，自上而下层层密布，看着就瘆人。

　　副手拎来一只黑色铜包角皮箱，苏健和副手各取出一枚黄铜钥匙，打开了箱子，将二十颗散发着黄澄澄荧光的石头交给机关师傅。荧光石装入八臂神将的体内后，机关师傅拉动机关，这二十头钢铁怪兽轰然醒来。

　　吱吱呜呜，“树枝上”的刀锋急剧地旋转起来，远远看去，只见一片寒光罩体，冷气森然，直透人心。

循着预设好的轨道，二十八个杀神奋勇向前，奔着傀儡方阵去了。

他们是人造之神，代人执正义于人间。

　　但即便是神，在如山洪海啸般的傀儡大军面前也终究是沧海一粟，何况是人造之神？二十台八臂神将奋发神勇，杀敌过万，刀刃未崩，能量未竭，却仍旧淹没于宏大的史诗中。

　　至少有四万傀儡踏着他们的“尸体”越过山岗，山岗的那边是五六万惊慌失措的军民百姓，他们多数手无寸铁，比傀儡更加虚弱。

　　“你们尽力了。”

　　苏浪安慰沮丧的伙伴们，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苏健强作镇定，面部肌肉却不停地抽搐抖动，他本以为北府司的大杀器能在此大显神威，震慑群雄，却没想到败的如此惨烈。

　　萧潜更是面色沉重，他和苏健都属于是私自出兵，但他的结局一定会比苏健更凄惨。

苏健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北府司的“八臂神将”他是见过的，那是一种固定的自卫器械，根本就没有轮子，无法自由移动，这种顶着“八臂神将”的新杀器肯定是为了野战而生，新发明需要实战检验，这里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种东西在旷野上所起作用有限，但在狭窄的街道上一定所向无敌。

　　特别是在一些特定的场所，譬如紫金城的宫门里、夹墙间。

　　而萧潜这次回去一定会受到严厉的制裁，尸人是介于人和僵尸之间的一种特殊存在，不知痛痒，但一定会有一种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

　　“现在全看老头子的了。”

　　苏浪望着空落落的战场，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

　　乌云正在天空集聚，天空的中央出现了一点亮光，那是风云急速旋转后产生的光。漫天的乌云围绕着那点光开始急速旋转，越转越快，快的耀眼，快的要撕破黑暗放出光明。

　　“老头要做法了，快撤，快撤。”

　　久违的光出现在头顶时，很多人感到不适，他们待在黑暗中太久，现在惧怕光就像当初惧怕黑暗一样。

傀儡的队伍里发出惊恐的嚎叫，他们对光可不仅仅是不适应，而是绝对的恐惧。

蚀蛲虫一个个爆裂，失去操控的傀儡战士成片成片的化为雕塑，立在当地不能动了。

　　若是这光能永久持续下去，这场胜利必定是属于人族的。

　　但老头枯朽的身体已不能再支撑。

　　光，一闪即逝，唯剩乌云还在凝聚，还在旋转。

　　“快走。”

　　苏浪意识到了危险，招呼朱辞朗快走。

　　二人只是刚刚转身，一股强悍无比的风暴自天而降，轰然横扫了大地。

　　所有的一切，不管人、物、傀儡还是傀聻、灵，统统被抛上天空，遵循命运之手在旋转，碰撞，成为血肉，变成死亡。

　　苏浪单手插入一块巨石，另一只手抓住朱辞朗才使二人免于被风暴吞噬。

　　这风暴围着山岗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圈，被苏浪、朱辞朗、二十金甲将军和三千将士阻击于此的数万傀儡被席卷一空。

　　圆圈合闭之时，风暴停了，漫天下起了僵尸雨。

　　那份壮观，让苏浪和朱辞朗心惊胆寒。

　　两个幸存者只能抱头窜逃。

　　衣桐跪了下去，泪水蓄满眼眶，不用问她也知道，老人走了，他用最后的生命给自己表演了一场超级豪华的节目。

　　她轻抚老人的面颊，忽然发现他是含笑死去的，眼睛早已安详地闭上。

　　苏浪和朱辞朗也看到了老人安详的表情。

　　“召神术玄妙至此，若世上多几个人懂得此术，何愁怨灵作祟。”

　　“只可惜重门之变后造像派也衰败了。”

　　三人列成一排，向盘膝坐化的前辈鞠躬三次，然后奔向河边。

　　洛城正举行盛大的帝君入城仪式，数百万傀儡列阵北城外，军威雄壮之极，城南的这场小规模的失败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

　　这场惨胜为十万人赢得了生命。

　　……

　　苏浪和衣桐是最后一批撤离人员，望着狼藉的河边，望着远处惊鼓震天，歌声嘹亮的洛城，二人对视一阵苦笑。

　　公府越凿沉几乎所有的舰船，在有限的日子里他不会反攻，这些船毫无用处。

　　苏浪知道天门关已经失陷，一支傀儡远征军越过中州突袭了那里，现在肯定已经站稳了脚跟，大军由天门关撤入炎州是没有希望了。

　　不过江南还是一块无主之地，以公府尪的威望，在那里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他将意思完整地表达了出来，但公府家父子却疑虑重重，迟迟不肯表态。他们或者被这一场惨败吓坏了，应该给他们必要的调整时间。

　　“现在怎么办？”

　　衣桐要回山复命，司空百岁不想待在军营，苏浪也是。

“回家休息两天，静观其变。”

“回家？嗯，好主意，千好万好，都不如家好，我真有些想家了。”

现在回神京城看似疯狂，其实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洛城失陷了，但神京城还巍然屹立，跟傀儡和傀聻混战一场后，内心的恐惧已经消退九成九。

他们有理由相信，神京城不会那么快失陷，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换句话说，即便神京城失陷了，那也没什么，没有数以万计的累赘需要照顾，傀儡再多也难不住他们。

百战余生，心无所惧。

神京城里现在一片肃杀，洛城已失，犄角之势已去，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孤城。

不是每个人都有平蹚血海、攀登尸山的勇气和实力，趁着现在还有一线生机，大批的权贵、百姓正在逃离这里。

　　去洪州，去海州，去江南，去一切能去的地方……

　　这一定是独孤氏朝廷所乐见的，因为神京城的九座城门中有四座是敞开的，任由军民百姓出入。

　　“看来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混在人群里已经跑了？”

　　“跑？不会，一定不会！大江入海口已经被鲛人占据，去不得海外，难道去洪州？洪州能守的住吗？去海州，海州又能守得住吗？还是去江南，去哪都是丧家之犬，所以我赌他们不会走。”

　　“不走，能行吗？洛城尚且不保，神京城如何守的住？”

　　“你别忘了云台司炼制的那些尸兵，迄今为止，只有萧俛动用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我猜百分之一都不到，那些东西可不是摆设。”

　　司空百岁目瞪口呆之后，笑了，笑的很苦涩，看来独孤氏皇族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大灾难吓垮，他们像一个老练的猎手正安静地潜伏在暗处，等待猎物露出破绽，再给予致命一击。

　　“你是说……”

　　“皇帝很快就会迁居暗城，或者已经迁入暗城，神京城很快就会被阴朝接管，成为尸兵的天下，有百万尸兵的拱卫，实在是没有理由跑出去当难民嘛。”

　　“阴兵的实力的确是可以的，但它们虽然不吃粮食，维护起来肯定也不容易，若独孤氏皇族被困在此处，又能支撑多久呢？”

　　“你忘了萧潜吗，他只是一个太守，像他这样的太守阴朝没有一千也得有三五百吧。”

　　“这……”司空百岁像是吃饭被噎着了，愣怔半晌无语。

　　一切都在独孤氏家族的算计之中，天降永夜，是所有人的灾难，但他们家除外。

　　“怪不得人家能当皇帝，统治中土三百年，果然是有独到之处。”

　　“那是，经此劫难之后，他们的统治很可能将再持续三百年。”

　　“何止三百年，我看三千年都有可能！唉，不对，你这意思是说永夜终将会过去，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问为什么会有永夜。”

　　“人不敬神才会有永夜之劫，大伙都这么说。”

　　“人在神的眼里草芥不如，我们已经受到了惩处，神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是啊，为什么呢？唉，到家了。咦，怎么大门是开着的？不好！咱家进贼了。”司空百岁一声惨叫，疯子一般冲进了天佑侯府。

天佑侯府里是进了不速之客，不过不是贼。

而是比一般的“贼”厉害百倍千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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