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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暗夜闲篇


“独孤氏皇族最信任的诸侯就是西州阿斯卓伊家族,他们是有亲缘关系的。”

  果儿这话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有事实根据的,据野史记载,独孤氏和阿斯卓伊家族源出一脉,本来都是生活在屋山以西小海地的蛮族,后来独孤氏祖先翻越屋山迁入中土腹心,历经七代成为人族,而他们的同胞还在草原上牧马。两家人并未因为距离而产生隔阂,反而互相帮扶,较之早前更显亲密。阿斯卓伊输送优良的战马给独孤氏,独孤氏则派工匠为阿斯卓伊家族打造精良的钢铁兵器和制造弓弩。王朝末期,天下大乱,阿斯卓伊家族和独孤氏家族为应对危机缔结了生死同盟,真是比亲兄弟还亲。

  后来独孤氏成了气候,做了中土的主宰,他们没有忘记草原上的兄弟,就把阿斯卓伊一族从草原上接入内地,先安置在道州,后迁入中州,最后又迁往西州安顿。

经过两百年的努力,阿斯卓伊家族在西州扎下了根,富贵之后他们开始粉饰自己的历史,于是曾经的小海地蛮族摇身一变成了土生土长的西州名门望族。

  这些秘辛对果儿不算什么,苏浪也在北清书院的古籍中窥知一二。

“或者第八座暗城就在西州。”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然后就都笑了起来,为能与对方有此默契而感到高兴。

  “夜深了,你回去吧,我要给他喂奶了。”

  “喂奶,这家伙都几岁了,还要吃奶,容我去教训他。”

  苏浪说着就往内屋走,却被果儿笑着推了出去。

  ……

  卿小可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不过人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她的手里握着一卷书,微张着嘴,流着口水。

  苏浪握了握她的胳膊,一路风雨,她本来就细的像麻杆的胳膊又细了一圈。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讨厌,又被你看穿了。”卿小可抹了把口水向苏浪伸出双臂求抱。

  她当然没睡,她一直在等苏浪回来,她翻身坐起来,问道:“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让你留在那边吗?”

  她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诃子,红映白,愈发显出她肌肤如雪。

  见苏浪盯着她的胸看,小可马上不高兴起来,她的胸就是她的软肋。

  苏浪掀开被子上了床,和她并头躺着,一只手抓着她的瘦骨嶙峋的手,说道:“我跟她说了,去江南。”

  卿小可默了一阵,叹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欺负她了,她为你养育虎头。”

  苏浪没有吭声。

  ……

  政事堂岭南行台成立的时候,公府越的身边只剩下四百人了,他们迷失在苍莽的森林里,这森林潮湿闷热,又黑的让人绝望。

  谁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将军,又跑了十三个。”

  “确认是开小差的?”

  “确认,他们把身份铭牌都留下了,号服也脱下来丢在一旁,只带走了刀弓和干粮。”

  “带弓,这里还能用弓吗?”

  因为闷热潮湿,所有的军弓都脱了筋,已经不能使用。

  公府越发了一会儿呆,对侍从说:“立即启程。”

  “请将军指示方位。”

  公府越陷入沉默,这茫茫的森林,哪哪都是绝望,他们又该向何处去呢。

  “翻过那座高山,就能看到一条大河,我们可以顺流而下,走出这片山林。”

  这是公府越胡诌的,陷入绝境的军队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否则随时都会有崩溃的危险,这是公府越自己悟出来的将军之道。至于那座山的后面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所以这么说也是有风险的,只是他明知这里的风险,却还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一步算一步了。

  上山的路上又损失了八个士卒,两个失足跌落山崖,其余六个死于疾病和不知名生物的攻击。

  山顶之上满是树木,根本看不见山的那边。

  众人又累,又热,又饿,濒临崩溃。

  但天无绝人之路。

  远处的山谷里有一点光亮。

  “那应该是一座城镇。”

  “有城镇,有城镇!我们得救了!”

  声音里饱含着兴奋和冲动。

  “请将军下令,我们……”

  人们已经焦躁不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公府越不敢多说什么,将军之道,当顺势而为,若无力改变大势,那千万别跟趋势作对,否则一定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不过提醒一下头脑发热的部属还是有必要的。

  “情况不明,注意掩护。先锋领先去探察。”

  先锋领的职责是披荆斩棘和探路,是军中的灵魂,也是公府越的亲信。领命先出,大队紧随其后。因为心怀希望,所以下山的路走的很轻快。

  一时先锋领回来禀报道:“的确有座城寨,乃是一些规避黑夜的生民营筑,闻之我们是官军,盛情邀请我们去做客。”

  公府越道:“不好,这是有诈!”

  见众人不解,便解释道:“隐居之人,最忌讳被外人知晓,最怕的便是官军和盗匪,我们在森林里迷失这么多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见了我们应该害怕才是,怎会主动开门迎纳?这不合常理,其中必定有诈。”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问如何行动,公府越道:“他不仁,我不义,咱们来个将计就计。”当下遣人前去接洽,约定一个时辰后入城。

  这边号令众人做好战斗准备,等入城后,听他号令,一起动手,将这座城寨拿下,那时候一切自会明白。

  众人尊令而行,在城门前与知客接洽,又在城门下见到城主,城主自称是南州靠山郡的富商,永夜之后故乡被灵族侵占,不得已迁居于此,为的就是避开是非。

  说了一些场面话,就请公府越一行入城,这城寨不算高大,但戒备森严,不过观他们的武器不过是民军,人物也不甚彪悍强壮,公府越倒有些疑心自己的判断有误。

  城门内有类似校场的一块空地,将士们开入城寨中空地扎住,公府越和一干将领随主人来到正堂喝茶,城主命人取来饭食,众人担心有诈不肯吃,推说身体污秽,并非见客之道,希望主人赐给热水沐浴,于是满城寨的妇人一起行动起来,搬柴,烧水,准备汤桶,服侍远来的客人沐浴更衣。

  公府越与城主虚与委蛇,想窥出他的不妥,却未能如愿,这城主看起来十分正常,就是个避难入山谷的富豪。

  一时众人都沐浴过了,换了城寨准备的新衣裳,主人再度促请众人用茶饭,公府越紧张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副将公府淼摔杯骂道:“老匹夫,你埋伏下刀斧手,准备害谁?”

  庭外甲士此前得到命令,一旦听到堂上摔杯便一起动手,公府淼这一摔,众人呐喊一声立即动手,又向外面发出信号,院外的武士也一起动起手来,顿时杀的血流成河。

  那主人双手颤抖,责问公府越道:“为何,为何,人心为何变得如此歹毒?”

  公府越面红羞红,不知如何回答。

  公府淼手起刀落,将他挥作两段,嘿笑道:“就凭你是个邪灵。”

  此刻众人大体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对公府淼擅自动手杀人都有所不满,眼看军心浮动,公府越不得不站出来为公府淼辩解:“大家不要被他们哄骗了,他们的确是邪灵。跟战场上那些指挥傀儡与我们争斗的冥灵、血灵是一伙的。”觑见众人有怀疑的意思,便继续解释道:“邪灵跟冥灵、血灵不同,他们一直潜伏在中土,冲神为人以躲避阴阳风的侵蚀,所以单从外貌是看不出来的,又因他们自解灵力,所以嘛,他们的武力其实十分有限。过去咱们交过手,咱们经常打的他们落花流水。所以呢,他们要设计迷惑我们,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幸亏公府淼发现的及时。不然连我都差点让他给骗了。”

  公府越素来谨言慎行,他的话众人还是相信的。

  当下打扫厅堂,扫荡城镇,将邪灵的尸体运到城外抛入深谷。

  这里的粮草备的很足,城外还有大片的庄稼长势良好。不过公府越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城中的余粮和由此去南海的路。

  苦熬了一个多月,终于能吃上一顿热饭,适应了生冷食物的肠胃却对热饭热菜产生了排斥,公府越一连上了几次厕所。

  最后一次从厕所回来时,他已经双脚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屋里坐着一个人,披着黑色的斗篷,低着头,在摆弄桌上的一幅砚台,这间房是死去的城主的,他是个家教很好、文艺休养很高的人,桌上摆满了文人喜欢的小玩意儿。

  公府越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你是谁?”

  “不要管我是谁,先问问你是谁?”

  “我?我是公府越。”

  “你不叫公府越,你其实叫苏厦,你其实也不叫苏厦,你其实应该叫独孤越。”

  “你脑子进水了吧,在这胡言乱语。”

  公府越四下打量,他的卫士此刻应该就在门外的厅堂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他们也太疲累了。

  “你不必看了,他们都睡着了,天打雷劈都难叫醒他们。”

  四周静的可怕,来人的话可能是真的。

  公府越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来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帮你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哼,方才听你说我叫柏越,我真的姓独孤?那可是国姓,难不成我是皇族?”

来人并不理会公府越的讥讽。

  “二十五年前,北川郡王追击叛逆闫震照到江南,彼此相持不下,太上皇御驾亲征,闫震照败走兰亭,大军遂直抵南弱水北岸。联营三十里。期间有女刺客夜袭北川郡王,失手被擒,她口齿伶俐说动了郡王,侥幸不死,不久消息传出,太上皇亲自审问,因见其女生的美貌,不觉动了尘心,留在御帐十三日,恩宠甚隆。那女子后来奉子成婚嫁入平江府苏家,做了苏清迈的妻子。所以你姓了苏,叫苏厦。直到废太子麾下的两个冒失鬼把这件陈年往事给翻了出来。从那时起苏厦就变成了公府越,草莽英雄之子摇身一变,成了顶级权贵的公子。”

  公府越冷笑道;“你是在说故事吗?”

  “你可以当故事听,反正长夜漫漫。”

  “一个怀了龙种的女子从戒备森严的御帐逃出去,这份本事可不小嘛。”

  “若是得人相助,便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她遇到贵人了。”

  “那我猜这位贵人生就有一颗泼天大胆,连皇帝的女人都敢抢,连皇帝的骨肉都敢认。真是旷古未有的奇闻!”

  “你觉得这是奇闻,可我不这么看。他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可他又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就做出了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

  公府越觉得这个解释至少在道理上是能站住脚的,就没有反驳。

  “后来你去了京城,有北川郡王这座靠山,你少年得意,平步青云,升迁的很快,很快就做了人上人,这一切都因为你是公府越的私生子。哦,对不起,我无意冒犯,而且你已经认祖归宗,不能再算私生子了。”

公府越什么都没有说,不知为何,他现在心里很紧张,甚至还怀着一丝恐惧。

究竟是怎样的人,会无聊到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跟自己扯闲篇呢。这不符合常理,背后一定有诈,至少目的没那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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