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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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年,孟华阳孤身一人再次出现在孟冬卿面前,身形样貌一如上次的清减,但神情间透出来的那种了无生趣的沉寂,自然是无声地说明了她这一年当中遭遇上的不同。
孟冬卿:“华阳,你……”
“姐姐,不是给我起好了新名字吗。以后就叫我诗诗吧,我已经不是什么元佑皇后了。”
其他的,她根本不欲多言。孟冬卿——不,这个时候也已是李元姜了,只好不再多问。
大宋西京再也没有孟家人,一个煊赫家族一夕之间的破败和消散来的突兀又彻底,仿佛孟家的鼎盛从未发生过。
但在西京,还有其他的人无可避免并不同程度地或身陷、或牵连于跟孟家一样的处境。那就是与苏东坡亲近,并以他为首的一众文人。
李元姜这才逐渐了解到,其实那个时候京城朝中的势力博弈暗流已经连续多年处于此消彼长的动态中,缘于先帝神宗有改革复兴之志,用人和手段偏于激进,在位十八年中不管是朝臣任免、变法推行上做出了不少改变,但等到哲宗皇帝八岁即位时,高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力主恢复旧法,消弭一切激进变革所带来的影响,又过七八年高太皇太后故去,朝政终于回到哲宗皇帝的手中,他想要的,却是延续父亲没有完成的改革。
由于主政之人有不同的主张,时局来回地更替,庙堂中人的命运犹如随着潮起潮落而不断逆转,所以,没有人是永远得志的。
在大家都因为相似的原因而蒙受或大或小的不幸的时候,不幸之人彼此之间便更容易产生一种难得的惺惺相惜。当年苏家子辙、子由两兄弟虽都遭贬在外,但苏家还是有不少旁人住在西京的,而且在少数知情李元姜、李洛诗两姐妹背景来源的人之中,苏家便是其一。
许是一半因为她们不寻常的家门遭遇尤其令人同情,一半因为有人仍在看好被废元佑皇后他日东山再起的可能,元姜和洛诗是显而易见受人关照和受人欢迎的。
除了对她二人身份背景毫不知情的秦少游,居然在几次交集以后动了要与洛诗娘子共度余生的念想,另一个反常之人,则是晏叔原。
李元姜一直以为他与自己是互通心意的,多年来不肯捅破窗户纸只是因为自己曾经煊赫一时的家门背景令他自觉不称,更因为悬殊的年龄差异令他选择以违心逃避来作为保护和成全自己的方式,因为坚信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在自己心里一直是圣洁不凡、不能割舍的心头之光。
直到李元姜为了生存,为了给她与洛诗将来的相对自由储备尽可能多的实力和筹码,为了好好活着而不得不蝇营狗苟,四处笑脸逢人,时时现出违心之态的时候,她敏感地察觉,两袖清风、人如竹柏、愿意忍受生活全部折辱也不会低下头颅失了风度的叔原,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由温润变得审视和冷淡,再到不知内情又满含醋意的秦少游问他那句“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是不是为了诗诗娘子而写的时候,他选择了不作解释,李元姜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和抉择早就没有了随心所欲的可能,既然注定道不同,早些各行其是反而对谁都好。
后来洛诗怀孕了,元姜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淡淡地说,是京城一个做织染的小吏,名字叫王寅的。
李元姜皱眉:“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李洛诗哈哈大笑:“你忘记啦?我就是从京城来的啊。”
李元姜摇头:“我不信,即便你是从京城来的,你又怎么做到的独自一人轻易出宫,又怎么会跟王寅这样的小官有所联系呢?”
李洛诗一副不屑多说的样子,“采买布匹的时候认识的。其他的你愿意则信,不愿意也罢。没什么当紧。”
李元姜责备她,“你糊涂啊,虽然暂时你从那个地方出来了,但毕竟你曾经的身份不同凡响,难道就确保不会重新再回去那里吗?为什么要跟这么一个随随便便的人生一个孩子出来呢?”
李洛诗回答:“与其质问我找了一个随随便便的人,你不如直接骂我随随便便好了。无所谓的。比起宫里的那个人曾经对待我的行为,我这样随随便便并不为过。我受够了,你就当我是发泄吧。”
李元姜:“孩子你打算如何?要留下吗?”
李洛诗:“当然要,我要用这个孩子来提醒我那些屈辱和折磨,还有我家人惨死的不幸。让她提醒我冷静和清醒,不忘过去。”
此后李洛诗便闭门不出,掩人耳目地生下了这个孩子,刚足月不久,她们一直恐慌的可能再次成为了现实,宫里有人传消息过来,需要洛诗即刻回宫,否则影响难以预料。
洛诗走前,告诉元姜找可信之人将孩子送去给她的生父,这样可保她不受牵连、平平安安地长大。她这一走,二十多年过去,竟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现在哲宗皇帝已故,她作为先帝曾经的皇后,想来除了在那一方幽深似井的院落里只待老死,便没有其他的任何可能了。
一边回忆,一边讲述,李夫人一时逐渐难以分清楚有哪些是她剔除了留在心里未说出口的,有哪些是她的意愿刻意想要李师师知道的。她止住了话头,抬手扶额,面上疲态尽露。
李师师坐在对面凝视着她,长长的一席话间,她有多次想要打断询问都忍住了,她担心一旦中断了李夫人的回忆,可能同时会中断她倾诉的欲望。
看见李夫人真正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心思,李师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所以,那个孩子就是我?孟华阳她现在,依然在那宫里?”
李夫人叹口气:“你既已知道这些,就更不能一口一个孟华阳。她对你虽然生而未养,也全然都是没有办法的缘故。不愿称她为娘的话,你便称她洛诗娘子吧,孟就不必再提。哼哼,毕竟这天下没我孟氏多时矣。”
李师师默默无言了半晌,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虽然我知道你对我是很好的,但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你不想看到我,每每无意间看我出现在你面前就不怎么高兴,都是因为我身世的缘故吗?因为你始终觉得我的出生不是一件好事?”
听闻此言,李夫人心里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轻微收缩,但她只能顺着李师师的话讲下去:“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是因为我一直无法介怀你的父亲是王寅。我替你母亲感到不值得。看到你也等于是在提醒我们所关联的那份不幸人生。”
李师师点点头:“嗯,虽然我觉得那些跟我没有关系,也不是我要求你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我也理解你,背负这么多,你挺不容易的了。你对我很好,很尽力了。我心里是感谢你的。”
李夫人从内到外的疲惫,还有她的心就像被人抓在手心一般的紧缩感终于无声无息地松弛下来。面前这个孩子,竟然给她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感动。她多年未曾掉过的眼泪,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李师师将帕子轻柔地塞进李夫人的手中,过了一会儿,小声问道:“我能想办法见她一面吗?”
李夫人摇头。
“为什么?”
“已失音信多年,轻易无法得知她的处境;而且那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我们没有能力接近。更重要的是,你们之间的关系,一旦被人察觉,不知道将会引发出什么样的连环灾难。”
李师师又点点头,然而在她的心里,却不能即刻打消想跟母亲见上一面的深切愿望。她想,只是能看一眼她的样子,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好。
李夫人看了她一会,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起这些东西的呢?”
李师师略想了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能对她说的,“差不多十年前,晏叔原病逝前,你带我去西京见他的那一次。”
李夫人想了想:“你,终究还是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李师师:“是。我知道事关于我,想让我毫无意识和知觉,一切都顺从于你们的希望,我是做不到的。”
李夫人淡淡笑了一下:“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负担越多,稀里糊涂地过一天算一天,也未必不是一种享福。既然你把这个事情听进了心里,这十年间,想来你也不好过吧?”
李师师想起她耿耿于怀自己身世不明的日日夜夜,一刻不止加诸于自身的种种逼迫和压力,滋味的确不好受。还有她也实实在在地因为内心驱动去冒过险的,最严重的那次,她去颍川寻找晏家居所的时候无意救了苏家随从,然而赶回东京的那一路,她几乎血尽而亡。若不是青萍为她包扎、处理伤口,偷偷跑出去找大夫抓了药死马当活马医地灌她喝下,还一夜不眠仔细抹去楼里滴滴答答的血迹,如今她又是何样的一番境地?想她当时一路跌跌撞撞摸到楼上,除了疼痛和清晰感受到血液一滴滴流出身体的濒死直觉,心里哪还有其他任何在意?行踪暴露也好,被赶出矾楼也好,甚至多年来无法得知身世的压力也好,那些都是最平常时候的担忧,在新出现的艰巨到几乎跨越不过的沟坎上、在生死关头上,往常视为心头耿的挫折和难题自动逊色,变得不值一提。
看见李师师陷于回忆里,神色一时错综复杂,李夫人露出了然的苦笑,微微摇头。
李师师:“这都是我选的。若我即便知道家里有过这等兴衰荣辱,知道自己身世不详,还是愿意装聋作哑、得过且过地活着,那或许算我是个有福的吧。但我不愿意这么不明不白的,我想知道真相,想对自己的过去和将来清清楚楚,吃点苦头我能承受,这样我这一生才算没白过。您应该也能理解我吧?”
李夫人不置可否,理解并不难,发自内心地认同却是不容易的。
李夫人:“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必再花心思追究所谓的身世,这样才是对谁都好。矾楼非久留之地,若你能随着燕青一走了之,才是最让我安心的,若是不能,我们也需要尽快做打算离开东京了。”
李师师:“我几乎差点忘记了,矾楼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夫人斟酌了一番:“也没什么,眼看着是块肥肉就免不了多的是有人盯着,真的争较起来恐怕我们的损失会更大,既如此,为免有人不择手段牵扯出陈年旧事,还是我主动放弃退走他处更好一些。”
李师师默不作声,她并不想离开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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