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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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致的利益,合作起来便很顺畅。
攘夷一方的精兵,加之城主麾下的护卫,共同组成了一支暗杀小队。
粮草与弹药枪支由爪城一方提供,事成之后,还有丰厚的佣金。
谈起佣金的时候,坂本第一个迎了上去。天生的土佐腔,加上那张几乎没合拢过的嘴,使他看起来亲和力十足。可就是这么一个亲和力十足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通过谈判交涉,为攘夷军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与坂本相反,高杉对佣金一事毫不敏感,他的一整颗心,全然扑在了作战计划上。从攻城,到刺杀,再到撤退,条理清晰,字字凝练似珠玑。
商讨作战计划时,假发提出了包围战术。先夺城,待到敌军节节败退后,再将城中天人,连同黑夜叉一举歼灭。高杉则主张暗杀,趁天黑潜入城,无声无息,血溅三尺,来个快刀斩乱麻。后来,几人争执了一番,最终敲定了一个折中方案:一批士兵先行入城暗杀的同时,另一批作为援军,在城外接应。
兮子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像天道众那样食物链顶端的角色,怎么会突然想着夜访爪城?背后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城主答,也许是为了圣泉吧。实不相瞒,老朽的城里有一眼圣泉,饮一口,可消除百病,使人精神焕发,甚至一下子年轻好几岁。哎,记得城破那天,那群蛮夷委派重兵将圣泉层层围起,看样子十分重视,所以老朽猜测,天道众也很有可能为了圣泉而来。
城主说完,众人略感歉意地点点头。
这样的事,太多了。
自身弱小,偏偏被上天眷顾,赠与了优厚的资源。最后非但守不住,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同情归同情,可这样屡见不鲜的事,已不能让他们的心绪起伏太大。
除了高杉。
兮子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听闻这一传言后,他原本明镜一般的双眼渐渐失了焦距,就好像在一瞬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拽入了一个梦魇。直到兮子捏了捏他的手,他才恍然回神,合了合眼,似在努力地平定情绪。
兮子蹙起秀眉,去看他。
那么深,那么忧伤的眼神。就像要透过他的肌肤,骨骼,将他看清,看穿。
帐外,天气转阴,乌云蔽日。
第二日,军队迎来了紧张的战前准备。
任务来的太过突然,奔忙的背影在营地中四处可见。人们的脚步,甚至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倍,就连最懒惰的士兵,也顶着日出起了床。
兮子下午一直跟着后勤队准备干粮,才将一袋袋干粮压缩,装上车,几百盒子弹又被火急火燎地送来,那人早已忙成了一只八爪鱼,慌里慌张地,东西搁下时人就没了影,兮子无奈,只得加班加点,将新送到的子弹清点清楚,再分批交到各个领兵手里。
最后一站是鬼兵队。
兮子来到鬼兵队的时候,正是黄昏。
帐帘被掀了一角。
暮色,火一般的颜色,透过那一角,涌了进去。
暮色笼罩着高杉的身影,好像要将他点燃一般。
高杉正在部署兵力。
下属们围了一圈,而他站在他们中央。
她听见了一声整齐划一的“是!”,而后是他拍案的声音。
两道声音,一道比一道短促,一道比一道有力。
她将东西放在门口,正打算离去,高杉却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道了声谢,抄起东西,顺手交给身后小跑着的小队长,便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
等那一句,“物资交由你分配。”下落时,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封新寄来的密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迅速,果决,透着一股异常的冷静。
甚至连脸孔,都死死地绷着,不肯流露出一个多余的表情。
策划,布置,每一步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无限趋近于一架机器,每个齿轮都在精准运转。
兮子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那双总是像活水黑石一样晶亮的瞳孔里,慢慢蒙上了一层雨雾。
自从有一天,他接到了一道有关“天道众”的情报,她就很难再在军营里看到他了。
少有的见面,也不过是简短的问候。
他很忙。永远有做不完的事,跑不完的路。
从很久以前,她就感觉得到,他的身体里藏着一根弦。
只是最近,那根弦绷得太紧,紧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
还有,当城主提及到圣泉,他的反应,也绝非单纯的震惊,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的眼帘,慢慢垂下了。
她有点难过。
她以为他们已经很熟了。他会提着养乐多在檐下等她,会硬气地帮她教训所有出言不逊的坏人,会变扭地对她说,她很好,不要自卑,要勇敢可是,当她决定回应,试图走近他的时候,他的心扉,却对她悄声合上了。每每想起,那个笨蛋,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面临,甚至抵抗着些什么,她总会感到阵阵心悸。她担忧,不安,可她却像一个被绑了手脚的溺水者,什么也做不了。
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夜里,她站在了他的军帐前。
里头烛火还未熄,他的影子倒映在帐布上。
是一个坐姿。端正,笔挺,万年不变的。
就好像一块顽石,亘古以来就坐落在那里。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得到,他的影子里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那种压抑,透过帐布,迎面扑来。
可她仍旧站在那里。
“是谁?”突然,一道响亮的问句响起。久经沙场的人,警惕性不会太低。
“是我啦。”她一个侧身,从虚掩的门帐外溜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他正坐在桌前闭目凝思,抬眼看见她后,干咳了一声,挪开视线,用官腔问她道。
自从某一天起,他很少正眼看她,却总会用官腔对付她。
“也没什么事啊,我看这里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看一看嘛。”心里窝了一团无名的火,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和善。
夜已深。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
“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委婉的逐客令,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好吧。祝你好梦哦。”
兮子掀开帘布,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掀帘的小臂,却有些僵直。她将情绪中的忧伤克制得很好,却唯独忘了肢体语言。
她的身后,有一双碧色的眼,在将熄的烛火下,透出铅铁般的沉重。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那双眼,最终还是和那被风吹落的帘布一起,合上了。
“啊嘞啊嘞,这不是矮杉吗?这么美的月色,不和你家小护士在月亮下手拉手念酸诗弹棉花,反倒一个人晃悠啊,是吵架了吗?失恋了吗?素人小光碟一不小心从兜里掉了出来,结果被小护士甩掉了吗?”
后半夜,他睡意全无,索性出来吹夜风,却与白夜叉狭路相逢。漆黑的苍穹下,火把在燃烧,两人相对而立,影子被火光拖得好长。这次,高杉破天荒地没有反击竹马的吐槽,而是望着对方如出一辙的黑眼圈,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然后合眼笑了笑,自嘲又了然地。
“哼。夜不能寐吗?彼此彼此吧。”
“喂,什么彼此彼此,为什么感觉好恶心啊,好恶心,这种被孤立的刺头跟好人缘的学生会长强行套近乎的感觉。”
“学生会长?不要误会自己了,银时。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个不成器的劣等生?”
“不成器的劣等生?啊啦啊啦,好熟悉啊这个词语,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阿银我知道了,就在眼前哦,另一个不成器的劣等生就站在阿银我的眼前哦,虽然个子很矮很像易拉罐所以差一点没有看见。”白夜叉嘴上没退让,可合上的双眼中,已有笑意蔓延至嘴角。
擦身而过。
高杉突然顿足,再也不动。直到很久之后,那浸了温水般的声音,才在寂静四野中响起。
“银时,我曾问过你参加这场战争的理由。你还记得你的答案吗?”
身后,火把依旧在燃烧。
银时的背影已经远去。
懒散的,笔直的,无害的,危险的。
他没有回答。
摆摆手,算是他的答案。
可是,他想,那个答案,他已知道。
“银时,这一次,如果我一去不回。松阳就拜托你了。”又隔了很久,久到白夜叉的背影几乎要融进远方的夜色,高杉才回过头来,将那只常年握刀,裹着黑色护手的手,覆上心脏,对着自己沉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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