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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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叉的突然到访,为人们本就不安的心中,再次埋下了一颗隐形炸弹。
虽然意图暂且不明,可傻子都瞧得出,来者不善。
正午的迎接仪式完毕后,人们回到家中,将门锁死。直到黄昏,街道上连半只鸟的影子都寻不见,仅剩的几家酒铺也慌忙打了烊。整座城,已宛如一座死城。
最后一缕阳光被晚霞吞没,月上柳梢头。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远处看来,似一泊泊透亮积水。夜风袭过长街,一排排紧闭的门户,诉说着人们对天道众恶势力的恐惧。
长街的尽头,是一座宅子。
宅子很大,就连大门,都比旁边屋子开阔了几倍。装潢也是气派的,那白玉砌的石阶,黄金铸的门环,处处显露着宅子主人非凡的财力。这里,爪城城主曾经的府邸,只可惜,现在早已飘起了天人的旗帜。
黑夜叉在府邸门口停下了脚步。
攻打这座城,不为别的,他只为城中那一眼名为“龙脉”的泉眼。
虽然现在还不是,不过总有一天,地球上的所有龙脉,都将被他纳入囊中。对于此事,他一直信心十足,因为他相信,只有强者,才能坐拥一切,而他天道众,向来都是称霸宇宙,强者中的强者。
他破开大门,阔步走进了府邸。
爪城的龙脉,由神社巫女封印守护。想要破除结界,那一纸符咒必不可缺。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拿到符咒。
“小的见过黑夜叉大人!黑夜叉大人,您”府邸的大厅里,站着一个负责接待的螃蟹天人,听到开门声,他马上满脸堆笑地回过身
“东西呢?”黑夜叉毫无耐心,一个手势,将其打断。
“东西在!您放心!小的在此恭候多时,为的不就是将这符咒亲手奉上?”
此时,屋内发生的一幕幕,俱被屋顶之上的一双鹰目一览无余。
屋顶之上,高杉屏息蹲伏着。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和服,蹲伏屋顶的身姿,就像一只敛翼蛰伏的黑鹰。
瓦片被掀了一片。有限的视野内,无限的秘密正待浮出水面。
庭院里,暗杀小队隐伏在草木之中,假山之后个个手持兵刃,蓄势待发。
纸门后,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符咒给您!大人您放心,这座城里里外外早就是您的东西了!城中那区区龙脉,又何劳您亲自走一趟呢!”
“你懂什么!这座破城才是最可有可无的鸡肋!”
“大人您的意思是?”
“龙脉!哈哈哈,一切都是为了龙脉!这个星球的所有龙脉,都终将属于我天道众!”黑夜叉仰天长笑,伸出手,去抓那张被双手呈上的符咒。
也就是在黑夜叉抓紧符咒的一霎,一支袖箭,扶摇直上,在夜空炸出一朵焰火!而与此同时,轰然一声,瓦片飞溅,高杉冲破屋顶,如流星飞堕般从天而降!他的下落之势极其迅速沉猛,黑影闪处,只听得风声飒然,而他手中的武士刀急如闪电,刀锋所趋,直直对准了黑夜叉的心脏要害!
龙脉?原来那东西叫龙脉?
一个与他无关的名词。可不知怎的,恍惚间,他竟看见了松阳的背影
“哟,是你。”黑夜叉一动不动。就连刚才,对面天人被高杉一脚踏碎了脑袋时,也仍旧一动不动。
微笑的眼睛,就像正在等待一个久别的旧友。
高杉忽觉剑尖一阻,似有异物!
软猬甲?有备而来?这乌鸦,料到了他会
请君入瓮?军中有奸细?
会是谁?
诸般心念,只不过在电转之间。下一秒,他急急扭过刀势,向上斜挑,刺向他颈间大动脉!
黑夜叉负手而立,仍是不动,却在刀尖即将触到他的一刹,身子一幌,倒跃而出,接连退出数步的同时,手在袖口一摸,散开了一阵烟雾!淡绿色的烟雾,透着一股诡谲,很明显是毒烟!高杉却避也不避,左手猛伸向前,扯过他右臂,就往毒烟里送!
他想做什么?!
黑夜叉一直轻蔑眯起的眼睛,此刻终于慢慢地张开。见到毒烟,常人的反应定是躲避,而躲避瞬间露出的破绽,将会成为他们的墓志铭。这招他屡试不爽,从未失过手,可是这个小子,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烟雾渐渐散去。黑夜叉鬼火般的目光,罩定高杉。
“小子,你如何知道,那烟雾没毒?”
“我从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却不躲?为什么?你不怕死?”
“为了拖你下地狱!”
“松阳的弟子么?真是想不到啊。”
“闭嘴!”
“怎么?”
“你不配提松阳的名字!”
如果声音有实质,那么高杉此刻的声音,大抵可以用一把刀来形容。一把磨利了的刀,一字一句,从齿缝中铿然迸出。话声甫毕,却看他将刀横起。此时烟尘已散,月华如练,那束皎白的月光,将他的刀锋映得雪亮。而那抹雪亮之上,浮现出一双棱角凌厉的眼,眼中熊熊烈火,正迎着寒风,兀自燃烧!
黑夜叉冷笑一声,也将刀横起。
夜。无声。
业火燃尽三界,修罗降临人世。
“弟兄们,对不住了。”
刀刃出鞘的声音陆续响起。城主护卫们纷纷拔刀,刀尖直指攘夷众人。
他们的头顶,一盏灯笼挂在檐下。灯光打亮每个人的脸庞,黑夜中,两方人马,一边面无表情,一边惊愕难解。
高杉从天而降的同一时刻,庭院里,一场血泪铸成的背叛,正在上演。
“开玩笑的吧?你们”有人的牙齿开始打斗,似乎无法相信,遭遇背叛已成事实。而另一方人马毫无波澜的面孔,以及手中利刃所指的方向,却像一声声晨钟暮鼓,将他最后的幻想击得粉碎。就在此时,远处马蹄声骤急,隐隐有喊杀声,交杂着金铁交鸣之声逐渐逼近。越来越多的人举目远眺,眼中先后露出绝望——一排排身着铠甲的天人士兵,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来,铁器在月下,汇聚为滚滚光柱,任谁也数不清,那铁器究竟有多少把!正如任谁也数不清,来者究竟是百,是千,或是更为惊人的数字!
“为什么?!”刀疤君的铁斧指向一个城主护卫,“明明大家都是地球人,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为什么?!”他步步紧逼,不住地摇头,说到最后,尾音已嘶哑到爆破,凄厉得不似人声。
那护卫不答,视线与他对上的一刹,略显歉疚地移开。谁能想到,昨日此时,他们还共处一室,把酒言欢?令人唏嘘的是,人生在世,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
“对不起。”他不辩解,只叹息一声。
“啊!!!”刀疤君却骤然间狂喝而起,高举双臂。将近二百斤的躯体,握两把斧子,行动起来,好比山移岳动。他的双臂舞动着,携风雷之声,强猛无俦,一圈攻上来的护卫被他的铁斧震飞了出去,那圈人就像一枚枚炮弹,哀叫着落地,纷纷砸中欲待攻上的后来者,一时间,城主一方倒地一片,其余护卫踌躇不前,没有一人再敢贸然出击。
可惜的是,这般好景不过昙花一现,很快地,更多天人前赴后继地,呈刀阵型冲杀而来!那声势极为盛大,如海啸一般,初听时还在十丈之外,模模糊糊,只一个转瞬,便清晰可闻,几乎要震破每个人的耳膜!
两兵终于相接在府邸门口!
激战一触即发!
血肉横飞!人头乱滚!门缝中淌出溪流般的鲜血,蜿蜒出好几里,兵刃交击之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一个天人妄图从背后偷袭银时,银时右手仍在挥刀,左手凭空将他颅顶一抓,抓住的同时,一扭,一甩,只听喀嚓一声,那人颈骨断裂,连惨叫声都未来及发出,就像一枚人肉炸弹,被反手甩出了几丈远,那力道太过可怖,以至于被他砸中的倒霉天人向后仰倒,当场气绝,而他仰倒的同时,恰巧撞上后方天人的肚子,那人顿时屈身,一口白沫吐出,两颗眼珠子竟像弹簧一般,凸了出来!
一击连毙三条人命!
“白白夜叉!”
“他是白夜叉啊!”
迎面而来的天人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沁出了微微的汗。
“杀了他!”
“快!快!杀了他!”
极度恐惧之下,理智被丢弃。那几个天人像丢了魂,“啊——”地大喊一声,发狂一般地冲向银时。银时身形骤然下煞,奇异扭侧,只看一道寒光从几人的膝盖处横扫而过,几人立时倒在血泊中,半条腿和身子分了家,招式还未亮出,就再也爬不起身。
两米开外,一名小兵瞥见几人惨状,又看了眼银时,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他是一个参军两个月的新兵,也是银时的好友。他们常常在月黑风高时,一起去炊事班偷糖,印象中的他,嗜甜如命,有点懒散,有点无赖。每次偷糖,总会找他放哨,说好一人一半,事后又总能找出各种无厘头的借口,使他成为吃亏的那个。这样的他,让他一度以为,那些有关他的英雄事迹不过是谬传,“白夜叉”的名号,也不过是一句玩笑。
可是,此刻,他知道,他错了。
眼前的人,不是白夜叉,又会是谁?
白色的衣,银色的发,尽数被鲜血染红。
一条血线,穿裂尸骨海洋,来回驰骋!
身姿决绝,目光狠戾!手起刀落,血肉成泥,尸骨遍抛!
小兵的目光,在一瞬间被点燃!
是他!他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厉鬼?不错。他曾是食尸鬼,一只被松阳捡到的食尸鬼。他的悲喜,冷暖,未来,全都拜他所赐。有了他,他才慢慢有了“人”的模样,可这个世界,偏偏要将他夺走!他不服,他要反抗,他要战斗!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如果是松阳,如果为了松阳,再次化身厉鬼,又有何妨?
此间战斗正酣,而另一边,又是一队天人呼啸着自门外卷入。为首的天人振臂一呼,那队列瞬时分成两翼,在各自领队的率领下,分别向院中两处高地抢去。
“炸药包?弓箭?”不知哪个眼尖的小兵,一声惊呼。
炸药包!弓箭!
他们带着炸药包和弓箭,他们要占据高地?
不能!决不允许!
“暗杀小队!听令!”人声鼎沸中,麻子脸一声令下。
“在!”庭院中散落各处,正在拼杀的队士们一声大吼。
“一番队,和我一起,拖住敌人!其余人,冲向最高地!”
号令一下,士兵们立即似激流勇进般,急速汇聚,并杀向两处高地。而被“选中”的一番队队员们,身子则先后一顿。拖住敌人,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将自己作为垫脚石,为大部队争取时间,“自杀”的另一种写法。很快地,一番队集结在了麻子脸身后。也就是这么一个短暂的过程,他们脸上初听号令时的怔忡,失落,纷纷消弭干净,一双双望着队长的眼中,唯有决意留下。
鬼兵队的入队仪式上,每个新兵,都曾上交过一份遗书。
在他们决定以“鬼”之名,行走世间的一刻起,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人世间有太多物事,高于生死。
或许常人很难共情。
或许,这些物事,在旁人眼中,很可笑,很幼稚,就比如,那个今天刚满十六岁的小小炮兵,来这里报道的理由,不过是想逃避老妈的管束,而那个手臂还在淌血的中年大叔,只不过是一介农夫,可他不甘于天生卑贱,他也想凭本领,昂首比肩衣着光鲜的武士,再比如
“喂,我说,队长啊。”麻子脸一回首,看见小秃子微笑的脸。
熊熊火光中,那张笑脸,似真又似幻。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
“队长,拖延时间的任务,这次由我领兵吧。”
他笑了笑,眼中泛着波光,被火光一照,暖融融的。而麻子脸的浓眉,却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你快归队!”
“求你了!”
“我才是队长!”
“你是队长!是咱们总督的左右手!比起我,鬼兵队更需要你!何况更何况暗杀天道众这种级别的任务,我我也想,出一次风头啊。”
先急后缓的话声。前半句似急雨,劈头盖脸地砸出,可说到后半句,却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缓。
小秃子双眼含泪,死盯着他。酸楚的气息正在他的鼻端逆涌,高高鼓起的腮帮子上,青筋微微鼓动。
他握刀的手指,动了动。
他第一次知道,那样一个温和的人,竟会发出如此声音,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样一个腼腆的人,竟会暗藏如此激烈的情绪。
一阵沉默之后,小秃子的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他的十指扣紧他的肩头,指关节陷入他的衣料。半晌。
“那就拜托了。”
他将他肩头松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含泪双眸的注视下。
擦肩而过。
无言,有时只因太懂。
放弃,有时只因,比谁都想成全。
他跟着大部队向高处走去,临别前,回首望向他的背影。
依旧穿着那件最常见的浅棕战衣,披黑色盔甲。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真不愧是他啊,那样普通的一个人,普通到掉到人堆里,如果不拿放大镜,没人能寻得见他。
他突然想起,初来战场时,他总是记不住他的脸,直到后来有一次,休息时间,他不小心踩碎了他的光盘,他暴跳如雷,他才由此记住了这个热衷ak哔—的小小队员。
“秃子,那些小妹妹有什么好?看得见,摸不着的,依我看,还不如春桃屋的姑娘!”他曾漫不经心地问过他。
“你懂什么。不是所有感情,都需要触碰。只要看见她们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哎呦,真没看出,我们的小秃子还是一个纯情的柏拉图啊。”
“喂!你干嘛!快拿过来,还给我啊喂喂喂!”
哄笑声中,少年略带愠怒的喊声渐渐远去,而他的心底,一点点地,安静到落针可闻。
闪闪发光的人,这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即使普通,即使平庸,也想成为那样的人,也想,如樱花一般绽放一次吗?
他回过头,于一片血海中,笑着抹了一把浊泪。
笨蛋啊。真笨。
真是一个超级大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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