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公

苏万福闷声应了，多的话也没说。

        苏锦言也没拒绝，只低着头也将手里的一百个铜板数了十个出来。

        剩下的还都给了钟氏：“娘，你先帮我收着，回头要用钱了我再回来拿。”

        三百零六个喜饼，有六个是送的，包料一块是算三文钱一个，加定钱一起，总共收了周家九百文。

        除去买料用了六百文，净挣的是三百文。

        苏锦言也没想到钟氏那么大方，一给就是一百文。

        既是给了，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秦家那地儿委实藏不住钱。

        钟氏还以为苏锦言嫌少了，眉头紧了紧，又数了五十文出来。

        “娘知道，你今儿辛苦了。只是，家里这么多人，你爹又……”

        苏锦言被钟氏这一出真是闹得哭笑不得，同时又对钟氏有几分同情，也不晓得原来的苏吉祥到底差劲到什么地步了。

        “娘，我不是嫌少，一百文真的很多了。大郎的腿村里的大夫看不了，婆母手里又舍不得钱出来，我把这些钱放这儿你就替我存着。”

        又道：“到时候我带大郎去镇上看病肯定要费不少钱，若是拿回去了，可就真的一文不剩了。”

        不是她看不起张氏，而是张氏那样的人，肯定做得到那个地步。

        钟氏一听是这缘由，还犹豫一下，又见苏锦言面上没什么不悦的神色，这才应下：“那行，那娘给你放好了。”

        苏锦言应得一声，眼见天色不早了，这才跟着苏万福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将两人送出门，钟氏关上大门准备去灶房做饭，想了想又转去堂屋，寻到正在歇息的苏正礼，正儿八经的问道：“当家的，你觉不觉得吉祥好似变了个人似得。”

        苏正礼本就身体不怎么好，今儿也跟着忙了一日，正靠在夏日里乘凉的竹床上躺着，闻言睁开眼睛，轻声一叹：“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住她。”

        苏吉祥以往在家再如何不生性，可家里人也没亏待过她，这才造就了她那样的性子。

        若不是在婆家吃了什么苦头，又如何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虽然这性子比以往讨喜不少，可一想到代价，为人父母的，心里头怎么好受得了。

        苏家怎么看待苏吉祥性子大变的事儿，苏锦言不知道。

        只她跟着苏万福一路回半坡村，途中又将钟氏给她装的喜饼又给了六个苏万福，让他带回苏家去。

        苏万福也不肯接，虽平日不爱说话，跟个木头似得，却也还道：“娘给你的，你就收着，家里也不缺这一口。”

        苏锦言哪里是怕苏家缺这口，她道：“我应了张氏老虔婆拿十个铜板，两个喜饼回去。”

        “若是一下子拿多了，她往后就更加得寸进尺。咱们家就是有金山银山的也够她的塞牙缝的。”

        苏万福想起张氏那人，面上露出几分不悦，可还是没伸手接：“那你可以藏起来自个吃也一样。”

        “那也要藏得住才是。”

        就秦子衡那屋子，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能把东西藏哪儿去？

        总不能日日藏在被窝里头，让这些东西跟着秦子衡一道睡吧。

        且不说藏不藏得住，就算藏住了，总不能天天吃这个吧，得多腻啊。

        所以，苏锦言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动的苏万福，把六个饼都带了回去。

        苏万福不得已，只得将六个饼给揣上了，直将苏锦言送到秦家大门。

        天色早已经黑透了，秦家也没得亮光，全靠头顶的月光。

        苏锦言晓得张氏一会要骂起来，便让苏万福先走了，才敲门。

        门板一响，果不其然里头传来张氏骂骂咧咧的声音：“是不是苏吉祥？你还晓得回来啊，老娘还以为你真一辈子不进我秦家大门了。”

        虽是骂着，可还念着有十分钱，裹了衣服便下地来开门。

        院门一开，苏锦言立时嘿笑一声，将仅剩的两个喜饼同十文钱乖乖递上。

        还佯装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娘，我今天挣了十个铜板嘞，可真累人的。”

        张氏也顾不得计较，喜饼揣怀里，借着月光便开始数铜板。

        苏锦言进了院子，将大门一关又道：“娘，我今儿可累了，你匀两个铜板给我呗。”

        话音才落，又响起张氏的骂声：“做梦，你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哪一样不是钱。如今挣了钱了，还想着消遣了，门都没有。”

        说着赶紧把钱揣进怀里，三步作两步的回了正屋。

        东屋里传来一声嗤笑，隔着窗户听得秦子征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挣个十文钱还了不起了，也不知道这钱来路正不正……”

        要不是为了下次能顺利出门，依着苏锦言的脾气，她一文钱都舍不得掏出来养这些玩意。

        闻言也跟着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道：“你倒是挣个十文钱来呀。”

        又对着关紧屋门的正屋喊得一句：“娘，你要是觉得十文钱太少了，要不就还给我，让二郎去挣大钱去。”

        张氏到手的东西，哪里舍得还回去，立时道：“做梦，想都别想。”

        又呵斥秦子征：“你少说两句，整日的往刘家倒贴，老娘还没收拾你。”

        秦家院子里吵吵闹闹一阵，随即又静下声音来。

        苏万福躲在暗处将里头的动静都听了个全，直至没了声音才抬步离去。

        苏锦言摸黑回了西屋，一进门就先喊一声：“相公……”

        秦子衡在黑夜中睁开眼来，沉默半响才淡淡的开口：“你可以叫我大郎，或者喊全名也行。”

        他实在不习惯“相公”这个称呼。

        苏锦言知道他有些害羞，怕是不喜欢这样被称呼。

        当下忍不住勾唇一笑，非要逗他：“咱们都是正儿八经拜堂成亲的人了，喊名字或者大郎多生疏啊，还是相公好。”

        随即又多了喊了两声：“相公，相公……”

        又道：“总不能日后儿孙满堂了，还总是大郎大郎的叫吧，不说别个觉得奇怪，就是孩子们也觉得奇怪。你说是吧，相公……”

        秦子衡沉默不语，瞧苏锦言这说的，好似自个同她还真儿孙满堂了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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