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见南北

第一章

        周五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总是在一阵人头攒动和寒暄周末愉快之后，瞬间陷入沉寂。

        中恒地产品牌管理中心副总办公室里，竺小北关上电脑，缓缓靠上椅背，手还放在合作方的展示资料上，食指则落在印着对方公司合伙人名字的位置，一下一下轻轻敲着，那个曾经叫过无数次名字。

        窗外厚重的夕阳隐没在高楼林立之间，一如既往的倾泻着宁静的余光。

        竺小北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好看的晚霞，燥热的高一晚自习上了一半，那个少年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让她触碰到年少时期烂漫的爱情。

        他显得自信满满，眼里闪着光，低头看着她：“你知道我喜欢你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在一起。”

        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微笑着说：“好！”

        那一刻背后有阳光，抬头所见皆是温柔，年少时期的喜欢总是藏不住的。

        也曾在高中毕业的那个落日余晖里，她和他面庞上的光影细细碎碎的。

        他低垂着头，没有看她，平静地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转过身，咬了咬牙，从嘴里挤出：“好。”

        那一刻夕阳连带着她以为的爱情，一起坠入了地平线下，看，年少的爱情终究不过是南柯一梦。

        回过神来时，窗外已经有了灯光，竺小北的目光从那纠缠在一起的星星点点的灯光里快速收回来。

        周南。

        好久不久。

        周一上午，天空不阴不晴，闷热的空气如同一层密闭的薄膜，附在人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中恒品牌管理中心的员工，带着周末综合征，紧赶慢赶冲到公司，这会儿正一个个陷在转椅里发呆，毕竟在这提不起劲的第一个工作日打个卡已经耗光了所有力气。

        “快快快，荔火的人在楼下了，大家快去会议室。”，老刘蹭地一下站起来，显得慌里慌张。

        大家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带着资料跟上从办公室出来的竺小北，她一副未曾离开过公司的样子，毕竟谁也说不准她每天到底什么时候下班。

        快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大伙儿跟鸵鸟一样齐刷刷伸长了脖子，顺着目光看过去，可不就是那位叫周南的男模正带着荔火的三名员工走秀呢。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polo，下身搭配黑色直筒裤和一双休闲皮鞋，手腕处扣着一只款式简单的手表，往上是依稀可见青色血管的白皙手臂，单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双眸平静疏冷，头发干净利落。

        旁边的人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浅浅一笑，露出好看的梨涡，前一秒散发着成熟的精英气息，后一秒竟如少年般飞扬清澈。

        他整理了下衣领，同一时间在场的女员工们确认了下脉搏，周一沉闷的办公室居然能出现这么个神仙。

        竺小北不动声色地站在会议室门口，淡淡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老样子

        走近时，一精神小伙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握住了老刘的手，

        “您好，想必您是此项目负责人吧，我是荔火策划易清，这位是我们南总。”

        没等周南伸手，老刘就跟受了炮烙似的收回那只显得很突兀的手，一个劲重复：“我不是，哎哟，我不是。”

        刚想介绍竺小北，结果没想到这厮越挫越勇，快速扫视一圈之后，目光落在刚刚用四个二炸了对方，此刻正忍不住对着自己笑嘻嘻的夜神身上，易清两眼一鼓，食指竖在空中，“啊”了一声，回敬了一个大彻大悟的眼神。

        夜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目光追逐，忙的低下了头，腹诽，“这没眼力劲的家伙点兵点将呢，老子就想摸个鱼。”

        “南总，你好，竺小北，本次项目负责人。”，竺小北走到周南前面，面带礼貌性微笑伸出手。

        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polo款连衣裙，干净的小白鞋，散落到肩膀的头发，细长的脖子里挂着工牌，上面是一张笑容端正的证件照。

        谁能想到这位学生气十足的小女孩，竟是堂堂中恒地产的品牌副总，易清原地石化，毕竟他刚刚直接略过了站在前面以为是实习生的竺小北。

        周南明显怔了一下，在那零点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青葱岁月穿过了他的脑子，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冷淡至极，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记忆里那个拽着自己膀子满眼星星的女孩。

        “小北？”，周南不由自主地一声轻轻的疑问，突然意识到竺小北伸过来的手，立马将大大的手掌送出去轻轻握住了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一个温热湿润，一个冰冷僵硬。

        碰上的那一刻，没有除了肢体触碰以外的任何精神意义，所有的内容开始并结束于一个简单的动作。

        抽回，松开，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干净利落。

        当周南经过身边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宽阔平直的后背，这个视角，曾经看过无数次，如今还是一样的身高差，还是一样的距离，但是她早已经丧失了攀登的欲望。

        竺小北嘴角轻轻上扬，对自己内心的毫无波澜甚是满意。

        “小北？”，夜神戳了戳老刘，小声嘀咕，“他刚是不是叫女魔头，小北？”

        大家按席位卡坐了下来，荔火开始了汇报。

        周南总是忍不住偷瞄，八年未见的初恋此刻正端端正正坐在对面，还得给她汇报方案，关键还是被自己甩了的，这是个什么概率事件。

        她两只手臂抱在一起放在桌上，时而扬着下巴，眉毛一皱，随后又慢慢松开，抿一下嘴唇，这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瞬间戳中了他的笑点，努力调整呼吸，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以上是荔火针对贵司品牌发布会给出的初步方案，南总，您这边有没有什么补充？”，易清望向周南。

        周南收回离散的目光，聚焦到竺小北身上，微笑着说：“暂时没有，看北总这边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不怎么样。”，竺小北直不笼统地扔过去。

        竺小北向来一针见血，中恒的同事也不奇怪了，但该有的场面话总归还是会说两句，今天这样的直接打击，实属第一次。

        所有人，微张着嘴巴，瞪大眼睛，齐刷刷看看竺小北，下一秒又紧张地看向周南，毕竟这个南总自从去年加入荔火之后，在业内的名气成指数增加，当然脾气也挺超纲的，没什么人能接得住。

        片刻沉默之后，周南笑了笑，平静地说：“还望北总明示。”

        呵，故意针对我呢。

        易清觉得上次看南总这么笑，还是那次发现员工吃回扣之后，表面风平浪静客客气气，下一秒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我们主力在售的产品，以公寓为主，这个方案渲染的却是几口之家的氛围，货不对板啊。”

        “北总这是要做品牌宣传，还是产品宣传？”，周南反问。

        “为了促进产品销售的品牌宣传。”，竺小北紧跟。

        周南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那北总的意思是将目标人群改成单身了。”

        “目标人群是，男女老少。”

        “想表现的东西太多，往往最后会让人感受不到关键核心。”，周南的语气里多了些好言相劝的意思。

        “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

        竺小北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若无其事地说：“没有问题吧，那继续，你把品牌发布做成短片之后发到官方平台，为什么不直接在平台直播呢？”

        大家仿佛还没有从上一轮的争锋相对中缓过来，又开始被按着头看第二场。

        周南皱了皱眉毛，来真的？

        “推广渠道也要看匹配程度，说白了，房地产行业不一定适合这种方式。”

        易清跟着点了点头，竺小北顺势看过去，给他吓得立马再次低下头抠手指。

        “讲道理，南总不应该这么死板教条，故步自封的吧。”，竺小北笑了声说到。

        周南挠了挠眉毛，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不是不可以，但是”

        “那就这么决定了。”，没等他发挥完，就被竺小北打断了，“另外，报价文件呢？我没看到。”

        “今天的会议应该关注方案本身，执行层面需要进一步探讨。”，周南的嗓音有些低沉。

        “报价不是方案的一部分？不是方案的执行依据？”

        “那北总准备花多少钱让我们替贵公司宣传呢？”，周南一副既然你无理取闹，我就陪你聊聊的架势。

        竺小北直迎他的目光，“这事儿不应该你打申请，我批条子么？现在都是乙方直接问甲方愿意花多少钱了？你们国外这么干？”

        大家听着这话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周南沉默了几秒之后，突然笑出声来，这个笑来的莫名又诡异，易清断定这是掀桌子的热身准备了。

        “所以，北总的要求是全年龄段覆盖，全渠道推广，所有一切未定之前还得有详细成本报价？”

        “搞不定？”

        偌大的会议室里，

        安静

        如鸡

        像是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晚自习教室，沉闷压抑，每个人心里还都有没来得及交流完的小九九。

        到底是女人，商务场合还惦记着公报私仇，周南无奈的咳了两声，“保证完成北总既要也要还要的任务。”

        “别人做不了，荔火不至于吧，毕竟都说南总带团队，做一个成一个，上一个更是被业内诩为神话，传言到底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了。”

        “看来北总没少对我下功夫。”

        ……

        前一秒还在等掀桌子的易清，此刻觉得这场面也太颠覆他对南总的认知了，按往常，这不少平米的桌子该劈成柴了吧，荔火的那三小只互相对视了下，都没摸清今天的路数。

        这场两个人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竺小北用的是武士刀，快准狠，周南使的是太极，以柔克刚，其他人一个个要么演麦穗低着头，要么演雨刮器来回摆，生怕呼吸重了一不小心当了炮灰。

        “南北战争爆发了？”，老刘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夜神耳边嘀咕了句。

        夜神正眯着眼睛贱兮兮的，透着一股坏坏的劲儿，“以我夜店小王子的经验，恐怕没那么简单，不会是个女海王吧。”

        “什么王？”，老刘转身问。

        ”欲知详情，且看下回分解。”，夜神卖了个关子，“不过，他上午是喊她小北吧？“

        老刘摇摇头，嘀咕了句，“我上哪知道，我那会正做着副总的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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