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狐说

既然建造的是座庙宇，自然需要造神像。

        而他就是工匠师傅参照的那个活模具，比之现世的活体模特

        刚开始，亓霜挺兴致高昂的，毕竟头一回瞧见古代人如何塑膜雕刻人像的。

        但时间一长，新鲜感没了，剩下全是保持几个钟头不能动的体力活。

        一天到晚坚持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累到怀疑人生。

        还有个亓霜要疯狂控诉的槽点：带他来上工的不管是司柳还是丛昼，都是一门心思当监工干活，半天没一句闲话的沉闷性子。

        一整天下来，聊天的人都没有，快把他憋坏了。

        不知是不是亓霜的怨念感动了上苍，这天来监工的人终于换成涂九儿了。

        亓霜跟见着亲人似的，差点两眼泪汪汪。

        狐妖果然心细如发，善察人心。

        午饭没一起吃干巴巴的盒饭，带他去下馆子，点了亓霜眼馋很久的各类蒸炸煮的美味佳肴。

        吃个肚圆后，涂九儿没着急回去，又带人到街边的一个茶摊上，点了壶菊花茶，清油解腻。

        亓霜可太喜欢九儿了，不光是物质上救他脱离苦海，最重要的是能旁敲侧击打听很多消息。

        “吃得真饱，就是下顿不知又到何时了。”亓霜仰靠在椅背上，揉揉饱胀的肚腹忧愁，“诶，九儿，我看你刚刚也吃鸡腿了，你们狐族应该最爱吃鸡，怎么从没见山上开过荤？”

        涂九儿拿把适才在街上买来的折扇，悠闲地扇了两下，挑眉道:“在凤屿山杀生，不要命啦。尊主一心修仙，积攒功德，一切有损功德的事在山上都是禁令。

        再说修炼到我们这种程度的大妖早已辟谷，人间俗物多吃于修行不利。修炼本就要克制欲望，才能更进一步。要是真馋到不行，想打牙祭就”

        亓霜边听边点头，心中暗道：原来这座山叫凤屿山，容灼竟然是个一直在攒功德的大善妖大山药噗

        正偷乐着，怎奈讲的人突然停顿下来，他没忍住催道:“就怎样？”

        涂九儿唰地把折扇全部展开，举手横在两人靠近街边的一侧。然后他趴在桌上，把头凑到扇面下，另一只手神神秘秘地冲对座一勾。

        亓霜会意也谨慎地左右张望一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一桌，便立马将头凑过来，附耳倾听，以为他要爆个大料。

        随后，就听那嗓音婉转:“就同你我今日一番，下山吃顿饱呗。反正只要离开凤屿山的地界，尊主会通融一二，毕竟有些小妖修为不够，尚且耐不住天性。”

        听罢，亓霜倒回椅子里，无语到内心很想喷他一脸。

        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端起茶杯将到嘴边的吐槽就着茶水咽回肚子里。

        一杯清香的茶水灌下，亓霜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刚说容咳咳，你们尊主在积攒功德，那现在修造的这座神庙也是攒功德的一环？”

        “算是吧，我也是听说的。”涂九儿忽地压低声音，“和你说可以，但不要乱传，尊主不喜流言蜚语，尤其是关于那位的。”

        亓霜当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并在嘴边做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尊主和我们这些土生土长，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成妖的可大有不同。”涂九儿说到这，又故作神秘的停顿了。

        真服了这只狐狸，不知是不是下山这几天听说书的讲故事讲多了，说话老是爱在关键时刻卖关子。

        没办法，亓霜还得配合他当个捧哏，身体前倾故作急切状:“哦，如何不同法？”

        “神庙里要供奉的是掌天下生机灵气运转的神仙，人们称他春神。尊主机缘甚好，很多年前有幸得这位真神指点迷津，所以不论是修炼法门还是资质悟性，都比普通妖怪强上不知多少倍。”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男版的容白素贞灼，想到这，亓霜不知怎地心里又是一阵乐开花。

        那头涂九儿还在继续:“如今天地灵气锐减，人族妖族修为进阶都很难。先前来山上闹事的小修士，若在百年前，元婴、化神大能辈出的那个修真界，金丹期多如过江之鲫，不足挂齿。不过在大能纷纷陨落的今日，那位小修士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天降兄居然这么牛！嗯，系统虽然精分但说的没错，是个粗大腿得抱紧，亓霜点头啊点头。

        “我们妖族在感知吸收天地灵气这块是比人族占些便宜，但入门快伴之就是进阶难，而且每进阶一次都要渡雷劫，可谓九死一生。

        所以想修仙的妖自然要多多积攒功德，譬如我们尊主，这神庙修好了，天上的真神收到人间香火供奉，法力大增。到时渡劫，神仙一高兴随便漏个手指缝，便够用了。”

        话到此处，涂九儿忽然有感，他猛地合起折扇，敲击掌心:“当然也有觉得此生仙途无望，天天插科打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妖喽，譬如在下~”

        亓霜双手环胸，歪头不解:“为何，你也造座神仙庙供着不就行了？”说着他上下打量一圈涂九儿，披金戴玉，遂又补句:“看着你也不差钱的样子？”

        涂九儿听得嘴角直抽搐，像是被气狠了，抬起扇头给了对面人一记敲打。

        他嫌弃道:“哪来的乡野小子，白瞎了一张和仙人相像的脸，还是修真界的弟子呢，这点常识没有。”

        “外门外门弟子哈～”亓霜捂着被打的地方讪笑。

        涂九儿翻个白眼过去，懒得理他耍宝，解释道:“要知道就算是凡人修庙造像，非得是富甲一方的大善之人才办得成，更遑论妄图逆天改命的妖。

        身上没有大机缘或大功德的普通妖怪擅自动土动工，轻则建好就塌，重则当场苍雷贯体，被劈得外焦里嫩，身死道亡。你当神仙的福气是路边的白菜，人人消受得起的！”

        “哦，原来如此。”亓霜恍然大悟，接着想起那天半妖之态的涂九儿，灵光一闪，“那也不必气馁，你不是说自己是九尾天狐一族的，听着很厉害等等，我数数。咦，不对啊，你那天只有八条尾巴，难道还有一条没冒出？”

        “嘭”涂九儿一掌拍在桌上，他要再听这个无知小子说下去，一准被气死。

        吓了一跳的亓霜瞥了眼木质桌面上的五指印，实趣地闭了嘴。

        良久，涂九儿撤回手，龇了龇露出唇外的两颗尖牙:“天狐就像你们人族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中原人西域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至于九尾那是最终形态，我要是有九尾了，现在还会坐在这同你废话嘛！”

        之后，有“哐哐”的灌水声传出。

        一壶菊花茶被亓霜和涂九儿对吹见了底，一个是吓得，一个是气得。

        火气熄灭，涂九儿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似笑非笑道:“眼看神像就要完工，你还想留在凤屿山吗？”

        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现世，亓霜当然想留下来。

        他抹抹下巴上沾到的水渍，似是对此不太在意反问:“怎么你又要发挥涂山狐狸热心助人的爱好？”

        “那你想学不？”涂九儿狡猾地把球踢回来。

        亓霜向他做了个请赐教的手势。

        “想留下，就要利用好你这张老天赏饭吃的脸，只要入了我们尊主的眼，那万事皆成。”

        涂九儿说着那双媚眼如勾丝般朝街上抛去，“本狐仙今儿个教你必杀三招，第一招，看好了，勾魂摄魄。”

        亓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路上一个挑担子的三四十岁男子。

        原本走得好好的，往他们这边扫一眼后，就像被吸了魂魄般，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涂九儿看。

        那痴迷的神情，如同看到九天神女下凡。路也不看着走了，越走越歪。

        最后直接撞到树干上，人摔货翻，那男子才趴在地上如梦初醒。

        “怎么样？”涂九儿收回目光。

        亓霜对他默默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是小意思。第二招，销魂蚀骨。”

        涂九儿话音才落，亓霜就感觉桌底下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脚踝，一寸寸地往上爬。

        那滋味如羽毛刮撩，酥痒酸麻，触感从小腿一路窜到天灵盖。

        赤红着耳朵的亓霜蹭一下从椅中站起身，低头一看。只见涂九儿不知何时一双鞋袜尽除，刚才应是他抬起那只圆润粉白的脚趾弄出的动静。

        观其反应，涂九儿咯咯笑了几声:“最后一招，玉体生香。”

        说罢，他身着的薄黑纱从肩膀滑落一角，露出一侧白皙如玉的肩头来。

        散落在肩上的长卷黑发半遮半掩，配上那张欲说还休的昳丽面孔，顿生无限旖旎色/欲。

        看得站在桌旁的亓霜，目瞪狗呆！

        在他未回神之际，涂九儿又扭头向后眨眨眼:“用好这三招，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是吧，丛狼？”

        不知何时桌前多了道厚重阴影，亓霜醒神一瞧，猿臂狼腰，古铜肤色，正是拥有无数男儿梦寐以求有力体格的丛昼。

        就见他两指拉好涂九儿的肩头衣物，而后轻轻松松单手将人直接从椅子中扛到自个右肩上。

        旋即用比平时还要低两个度的嗓音说句:“庙里，尊主来了。”话毕，扛起人就走。

        涂九儿似是习惯了，在那宽阔的肩头调整个舒适的姿势。

        末了，他朝愣在原地的亓霜挥手:“信我，保灵！”

        随后就被圈在腰臂处的那只大手，“啪”地拍了一巴掌。

        终于涂九儿老实下来，媚笑着凑到近前的耳边叽叽咕咕几句。

        眨眼间那只褐色耳朵充血了，红到发紫。

        这头的亓霜，顾不得他们打什么情骂什么俏了。

        老板来了，发现有员工无故旷工……天哪！希望赶得上

        要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亓霜刚冲进殿里，就有幸目睹容灼站在那尊快完工的神像面前，嘴角那抹还没来得及消散，仿佛晴光映雪的浅淡笑意。

        如昙花一现，却足够惊艳。

        想来很满意这尊轻袍缓带，眉目栩栩如生的成品。容灼回身见到气喘吁吁、衣发凌乱的亓霜并未说什么，而是吩咐:“今日就到这里。”

        待工匠们收拾完陆续离开，容灼往门口走去，余光一瞥，见亓霜仍立在原地不走，便停下回头:“不一起？”

        “哦哦，来了。”

        亓霜被这道清冷声音兜头唤醒，他重重给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两连拍，内心哀嚎：振作啊，亓霜！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默念三遍，他才按捺住咚咚咚乱跳的小心脏，鼓足勇气小跑着追上逐渐走远的容灼。

        出了城镇，走在回山的必经道路上。

        亓霜偷偷瞟几眼前方的容灼，瞧他缓步行间，身长玉立，衣袂飘飘，如踏浮云。

        不愧是被仙家点化过的妖，周身气度，风采翩然，说是哪家下凡游历人间的仙君，估计都能以假乱真。

        瞟着瞟着，鬼使神差的，亓霜突兀地想试试涂九儿说的“必杀三招”。

        第一招，勾魂摄魄。他搁心里默念好，加快步伐和容灼并行。

        然没走几步，容灼脚下一顿:“眼睛不舒服？”

        亓霜把差点瞪出生理泪的双眼一闭，含糊道:“嗯，眼皮抽筋了。”

        没过一会，他给自己打气：再接再厉，第二招，销魂蚀骨。

        不管在哪，容灼习惯性地和旁人保持一定距离。

        亓霜靠过来，他就不自觉地往旁边挪几寸。

        始终保持安全距离不变，致使他们直线行走的路越走越弯，越走越偏。

        眼看快踏上路边的野草了，容灼脚下又一顿:“腿也抽筋？”

        “嗯。”亓霜扬起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华服太重了。”

        再过一会儿，事不过三，他给自己加油，最后一招，玉体生香。

        容灼走着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旁边的人越走左肩的衣领越往下滑，再这样下去，里衣都要滑落出来了。

        他无奈地停下，指了指快要落下肩头的衣服:“还是衣服太重？”

        呸，什么必杀三招，屁用没有！

        狐狸的话，狐说等于胡说，当真信不得！

        心里国骂完，面上笑嘻嘻的亓霜扶住头上的珠链高髻:“这回是发饰太重。”

        正闹着的两人无从知晓，此刻巍峨山巅之上，有一白衣人衣玦猎猎作响，清清楚楚地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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