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旧人新约

“周悦，我们去轩轩家吧。”母亲一边揩去周悦嘴脸的饭粒，一边说。

        “不去，我还在吃饭。”周悦埋头挑着碗里的瘦肉。

        “等你吃完了再去呀！”母亲说，“妈妈想去看看阿姨，你刚好去和轩轩玩啊。”

        “我不想，你自己去。”周悦依旧没有抬头，匆匆往嘴里送了最后一口饭便起身跑向卧室。

        随着厨房的水流声与碗筷碰撞声越来越小，母亲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响。当卧室房门被推开时，周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母亲换好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径直走向周悦，抛下一句“走吧”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周悦往外走去。

        周悦虽有不满，但只是耷拉着脸走着，并无言语抱怨。母亲自然看到了周悦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快，一路上不断尝试着与周悦交流。经过糖人店的时候，母亲问周悦要吃糖人吗，却无人应答。一辆小车载着五颜六色的气球缓缓而来时，母亲问周悦想要个气球吗，却见周悦皱了皱眉头。

        快走到洋粉大街的时候，母亲没好气地说：“好了啊！差不多行了！这臭脾气哄哄你差不多就可以收了！”

        周悦对此极其诧异——被强拉着来的自己心里不甘愿不高兴难道表面上还得笑嘻嘻的吗？

        不懂得反省自己，却将过错强行归咎于孩子脾气臭的母亲——周悦在心里给眼前的母亲下了这样的定义。可即便心中诸多不满，周悦还是收起了不高兴的表情，将叹息藏在心底，在脸上挂起强扯出的微微笑意。

        即将走到叶笑轩家的时候，一幕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林应祥与妻子正拉着一张渔网缝缝补补，林家伊坐在一张木制小凳子上，听着大人们闲聊，目光不曾离开过父母。但今日不同的是，这夫妻二人身边还站着另一位男子，个子不高，体型有些圆

        润，正与林氏夫妇谈笑着。周悦母女经过时，林应祥笑笑，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渔民印象，后又对身边的男子说着：“李明美，李明美，我初中同学。”

        男子对周悦母亲笑笑，又对林应祥说：“我也认识。”

        “你们在这闲聊呢！”周悦母亲笑着大声说。林应祥夫妻二人双双点头。

        “得空了你也来玩。”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是林家伊母亲。周悦顺着声音看去，这才注意到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带着一股浓重的乡土气息。

        还未等周悦再看仔细点，母亲便拉着周悦往叶笑轩家里走去，并留下一句客套话：“今天有事，你们聊啊，下次来，下次来。”

        今日的叶笑轩家里，比往日热闹些。

        叶笑轩父亲正坐在电脑前玩斗地主，看到周悦母女到来，笑着说：“看这两人，下午了还没起来啊！”

        叶笑轩母女躺在被窝里看着电视，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此时的叶笑轩母亲与昨日判若两人，周悦觉得有些怪异甚至恐怖，但母亲却似乎欣慰于自家妹妹此时的开怀大笑。

        “妈妈，阿姨怎么好像说变就变。”回家路上，周悦问出憋了一下午的疑惑。

        “她就是这样的，她的性格就这样。”母亲说。

        “那是有病了吗？怎么不去看看啊？”周悦又问。

        “不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母亲说，“你还小，不懂。”

        第二天下午，母亲又要带周悦去叶笑轩家。这次，周悦没有抗拒，昨日在叶笑轩家里还是比较开心的。她乐乐陶陶地随母亲走着，又在林家伊家门口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一次、两次、三次……周悦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他们一家的相同场面了。而这一次，周悦母亲没有径直离去，而是在他们的热情招呼下凑近了些。

        “你们这是在干嘛？把这网补起来吗？”周悦母亲问。

        “对啊对啊，补起来赚钱啊。”胖女人笑嘻嘻地说着，两瓣宽大厚实的嘴唇大幅度开合着。

        “你们女儿也在这，每次来都看她坐在这，很乖的样子。”周悦母亲像是在找话题。

        “她就这样，坐这看看，没人和她玩，她也不出去和别人玩，”胖女人看着自家女儿说，“读书很差，才考20几分，上学期去学校就没几个星期，上课听不懂，坐不住，干脆就在家看电视。”

        林家伊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大人们和周悦，胖女人随即对她说：“没事啦！读不进去就不读了！没事没事！”

        “有什么的，我以前数学也考过不及格啊，”周悦母亲笑着对林家伊说，“你说是吧，家伊，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应祥笑着，没说什么，继续缝补着手中的渔网。倒是一旁的矮胖男子摸了摸林家伊的头，说：“没事没事，我带你去玩啊。”

        “你女儿读书好，我知道，”林应祥忽然发话，“听说语文特别好。”

        “一般啦，还是小学，随便读读好了，我也是由她去读，读的进去就读，读不进去就算了。”周悦母亲挥挥手说。

        “我读的进去，你不要乱说，”周悦忽然开口，“快走吧，笨蛋妈妈。”

        “哈哈，小孩子要不高兴了，”林应祥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俩要不要一起玩啊？”

        “不要，她很笨。”周悦想起林家伊前段时间不请自来的举止，下意识地拒绝。

        “没事，你们俩年纪差不多，一起玩也可以啊。”周悦母亲说。

        “不，我有自己朋友可以玩。”周悦继续拒绝。

        “大人在，可能小孩子玩不开，要不你们俩去我们家楼上吧！”林应祥看着林家伊说。

        “对对对，楼上没人，还有电视可以看。”胖女人附和着。

        “她们家很破哎，我不想进去。”周悦拉紧母亲的手小声说。

        哪知，林家伊竟站起来拉住了周悦的另一只手，一脸乖巧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你看，家伊也想和你玩，去吧。”周悦母亲放开周悦的手说。

        周悦皱了皱眉头，试图甩开林家伊的手，却被她紧紧地握着。不知道是林家伊天生力气大，还是此时故意加大了力道，周悦根本甩不开她的手。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小女孩手拉手走进了木头房子，这在背后的大人们眼中，是正常的小孩子结下友谊的温馨情节。然而，实际上周悦完全是在林家伊小心翼翼的拉扯下进去的，而这种没有用上大幅度蛮力的拉扯完美地蒙骗了周悦母亲，甚至几乎身后的人以及路过的寥寥行人都没有看出异样来。

        木头房子一楼狭小得只有一张饭桌和一个灶台，小角落里有一个通向二楼的木梯子，周悦在林家伊的拉扯下迈上梯子，却听见梯子发出“吱吱吱”的响声。

        “这会摔下来的吧，”周悦恐惧地说，“我不要上去。”

        林家伊置若罔闻，继续拉着周悦往楼上走去。二楼更是蠖屈蜗潜。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张破旧的席梦思搁在地上，床边放着一台黑色的老旧电视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马桶被帘子隔离在了角落里。

        从楼梯迈上二楼，林家伊便甩开周悦的手，退后一步，紧捏双手，冲周悦阴森一笑。

        “你干什么？”周悦诧异地说，随后快速跑下那个稍一用力便会乱响乱动的木梯子。

        “妈妈，林家伊好奇怪啊！她一到楼上就变脸了！”周悦摇晃着母亲的手臂说。

        母亲尚未理解周悦的言语，却见林应祥阴着脸放下手中的活。

        “没事啦，你看错了吧。”周悦母亲安慰着周悦。

        “我去看看，”林应祥说着来拉周悦的手，“我带你上去吧。”

        “不要，”周悦跑到母亲另一边，说：“我不敢去，妈妈，林家伊很恐怖，她们家楼上也很吓人。”

        “那妈妈陪你上去，好吗？”母亲不明白周悦在害怕什么，以为只是小孩子不熟悉新环境和新朋友罢了。

        母亲拉着周悦跟在林应祥身后上了楼。可到了二楼，林家伊却坐在床边纹丝不动地看着电视，那坐姿与她在家门口时一样，是上课也不必如此的恭敬。

        “你怎么了？家伊。”林应祥俯身问道。

        林家伊摇摇头，没有开口，眼睛盯着电视并未移开。

        “没事没事，你坐她旁边吧。”林应祥转头对周悦说。

        “不要，她不是这样的，她会变脸的，很恐怖。”周悦看着林家伊的脸惊恐地说。

        林应祥的脸色随即变了，斜眼看了看周悦。

        “她是小孩子，有口无心的，你不要跟她计较。”周悦母亲见状赶紧说，又推推周悦示意她坐过去。

        林应祥摇摇头，似是将周悦的话当成童言无忌，与周悦母亲一前一后下了楼。

        坐在床边，周悦才发现这二楼不但空间小，而且着实有些矮，矮到整个房间都有种压抑的感觉。

        “你们一家一直住在这里吗？”周悦问。

        林家伊点点头，没有开口，也没有看向周悦，却早已放松绷直的后背，随心所欲地坐在床边。

        “你的脸好恐怖啊！”周悦回头刚好能够近距离看到林家伊的侧脸，“不是说它会变，而是它现在不变的时候也好恐怖啊！你真的是小孩子吗？你的脸看起来好吓人啊！你是什么妖怪吗？所以刚刚那样变脸吓我，又在大人们面前装乖。”

        林家伊仍旧没有开口，却将双手撑在了身后，彻底转变了坐姿。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周悦好奇地问。

        林家伊还是不说话，倒是斜眼看了看周悦，与林应祥下楼前的神态毫无二致。

        周悦觉得无趣又诡异，起身要走，却被林家伊拉住了左手。

        “干什么？我要去找我妈妈了。”周悦诧异地看着她紧抓不放的手，有些嫌弃地去挣脱开，却被她拉住重新坐了下来。

        就这样，林家伊一直拉着周悦的手坐着，却没开口说过话。周悦渐渐开始同情她是个小哑巴，不能说话，长相另类，学习又差，没有朋友，每天只能看看电视，还要在父母面前装好孩子以此求得父母不抛弃她。这样想着，周悦便在这坐了许久。

        “周悦，回家啦！”周悦母亲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林家伊竟立马放开了周悦的手。周悦对此虽有疑虑，却没功夫细想，只快速跑下了楼。

        “妈妈，林家伊好奇怪，”周悦皱着眉头对母亲说，“她是哑巴吗？她是老妖怪吗？她的脸好恐怖。”

        昏暗的路灯下，母亲看了看周悦，笑笑说：“小小年纪，竟然看得懂，她确实长

        得挺老的，跟个老太婆一样。”

        “对！”周悦睁大眼睛说，“就是老太婆！很恐怖的！她的行为也很怪！你下次不要让我和她玩了，我很怕！”

        “有什么可怕的，不想玩就不玩呗！”母亲漫不经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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