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哟！宗主大人，真是二十年都难得一见。”

        一道不合时宜的阴柔男声在从心背后骤然出现，仿佛见到了什么天下最诡异的事，那声音忽然惊呼：“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琼玉瞥他一眼，一掌拍在桌上，便见一根筷子斜斜飞出，直奔那男子正欲走过来的腿。

        一道黑影从那男子身后现出，抬脚一踢便将那根筷子踢飞插在一侧的石柱中。

        仿佛被吓到了，那男子夸张的捂着胸口，一双眼睛怨念的看着她：“好歹也是相识几十年了，你如今怎么变得越来越冷漠无情。”

        琼玉冷冷道：“你再胡说八道，便是你身后这位人皇境也难保你今日不会少一张嘴！”

        “果然自沉月离开你这宗主便成了冰山美人，好不讨厌。”

        冷漠威胁的目光看过来，男子顿时止住了声音，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罢了，反正除了她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得你温柔相对了。”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他看向那背对而坐的少女，忽然朝琼玉道：“啊！我就说这里有股熟悉的气息，竟不是你！”

        说着不顾琼玉威胁的目光便要走过来。

        琼玉威严的声音厉声喝道：“蜃妖！莫要逼我打你！”

        “诶，不要瞎叫，还有人在呢！”

        见她真的发怒，心中越发肯定，蜃妖道：“真是她？”

        果然世间最怕死的是他，最没脸没皮的也是他，琼玉见他一幅探头探脑望向从心的模样，眉峰皱起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她自这幅身体里揪出来。

        身旁少女见她蹙眉，心中一股未知的火气升腾，回首便是一声：“蜃妖！莫要逼我打你！”

        一张陌生的少女面孔，全然不似故人，可那语气却十足相似，只一瞬他便明白了，定是被琼玉改换了容貌，嘿嘿一笑，蜃妖讨好道：“你别生气，我不招惹她便是。”

        琼玉牵起少女的手将她带离酒楼，蜃妖像只癞皮狗似的一路跟在后面，见琼玉转身，便谄媚道：“我也算半个离尘宗的人，随你们回去呗。”

        “滚回你的王城做帝王去！”

        冷冷落下一句话，琼玉一揽从心的腰便腾身而起朝离尘宗飞去。

        从心懵懂不解的眼神看向她：“这里好像许多人都认识我。”

        “待你再长大些我便告诉你。”

        轻轻安抚她心中的困惑，琼玉道：“你如今的年纪正好修行，以你的天赋必能重现往日的风姿。”

        轻轻点点头，琼玉说什么便是什么。

        即使一缕神魂化身，天赋也并未减少，从心果然如琼玉所说在修行上一日万里，不过一月时间便以毫无修为的凡躯修成出凡，正式踏入修行者的世界。

        而一旦领悟修行要领，进阶又更为迅速，仿佛是在急于追寻什么，又在一月后修到不臣境界。

        她修行太快，比之她身为燕沉月时更甚，琼玉恐她根基不稳，日日在石台上以琴声助她修心。

        耸入云霄的石台上，光从云层透出来，青衣抚琴，白衣修心，仿若云中不经意显露人间的两位天人。

        岁月匆匆而去，仿若命盘逆转时光回溯，宿命一般又来到了宁从心的十八岁。

        以往五年如百年难熬，如今只这般陪着她琼玉都觉得时间过的太快。

        心间的裂缝在琼玉的琴声下日渐扩大，终有一日她脑中开始有模糊的景象，不是情愫初起的暗恋，不是琼玉承认喜欢她时的狂喜，而是一幕幕琼玉救她时的身影，起初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的那身影熟悉，直到后来她看到那一袭青衣决然踏上那座充满危险气息的窄桥，忘却的痛楚仿若怒涛在心间再次沸腾，一直到她看到那住在她心上的青衣身影，双瞳泣血闭着双目蹒跚向她走来，即使那张脸沾满血污，她仍是认出她了。

        她怎么能忘了她，怎么敢忘了她！

        已经长大的宁从心一如往昔燕沉月一般面容，缓缓睁开那双盈着水雾的星眸。

        悔恨、愧疚、又缠绕着肺腑心间不加掩饰的深情，眷恋的唤道：“师尊！”

        琴声骤停，那抚琴的人保持弹奏的姿势久久不动，生怕惊走这一声她期待了多年呼唤。

        “师尊，我记得了！”

        想起一切的燕沉月走向琼玉，将头埋在她肩上，双手自她臂下伸过将她抱在怀中，泣声道：“对不起师尊，我忘记了你！”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度，琼玉才猛烈的回抱她，这一刻她的沉月终于完完全全的回来了！

        轻拂她额间金色印痕，心疼道：“定是吃了许多苦罢！”

        “不苦，不苦的”燕沉月拼命摇着头，为了这一刻什么都是值得的。

        宣迦遥遥看着这一幕，不禁在心中抽泣道：太感人了，难怪她拼了命的要下界，任谁见到这一幕不落泪呢。

        原本她还在怀疑燕沉月这一生都想不起来这过往，以宁从心的身份在琼玉身旁痴然度过，毕竟只有一缕神魂化身，能感觉琼玉熟悉已然很惊叹了，谁知她对琼玉的执念竟深沉至此镌刻神魂，不过十八年便都想起来了。

        “罢了！”长叹一声，宣迦回归太虚天，看着那颗微如萤火的天剑星，修行岁月寿数漫长，她允诺她陪伴琼玉的这一生又不知要长到什么年月了。

        燕沉月望着晴空万里一闪而过的那抹光华，无声道：“谢谢！”

        一年后的云滕帝国又出了位更加年轻的封王境，还是在离尘宗，这回王城却再不敢打她半分主意，凌煦自二十九年前王城战败便越发力不从心，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而任云滕帝王的凌枢是蜃妖寄生，听闻此事丝毫不显惊讶之色：“用脚指头想也是那个小姑娘，我们两家好不容易化解恩怨，你们谁也别给我生事！”

        “是！”底下众人应道，又在心中想谁还敢去惹坤灵境坐镇的离尘宗，怕不是嫌命长，幸好那宗主念着新帝王曾在离尘宗修行过半载的情分没有寻仇，当初推他上王位的决定果然没错！

        谁也没怀疑过如今高坐王位的帝王身体里其实住着个装模作样的蜃妖，而这所谓在离尘宗修行半载的情分也与凌枢无关，只是因为蜃妖与燕沉月的关系。

        又一次修行至封王境的燕沉月此刻正围着琼玉啧啧感叹：“听说太古已是万人敬仰的丹师了，门下徒子徒孙遍布七境大陆，这只牛马果然有出息了！”

        琼玉只呷着笑浅浅看她，也不回应，燕沉月见她不接话，凑到她身边讨好一笑：“师尊，与我出宗去吧！”

        听她旁敲侧击说了半晌才将真实目的说出来，琼玉唇角弯起微微一笑，便不再逗她了，温声道：“好！”

        一路飞到风之城的丹门，走上那条长阶，有守门的小童礼貌拱手：“请问二位尊驾有何事？”

        燕沉月见她小小一只甚是礼貌，拱手回了一礼道：“我们来寻太古。”

        听她直呼太古名字，小童皱起眉，似是被教授的极好并未出言相斥，仍是礼貌道：“太师尊近日闭关炼丹，不便见客，尊驾请改日再来。”

        燕沉月笑了笑道：“我与你太师尊是至交好友，若非你这般礼貌相待，我已出声唤她来迎我了。”

        小童看她气质不俗，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燕沉月摸了摸她的头，哄道：“快去，你太师尊定不会责怪你的。”

        内心一番争斗之后，小童朝门中跑去。

        牵起琼玉的手，燕沉月道：“走罢，瞧瞧咱们这位万人敬仰的太古丹师如今是何模样。”

        才一进山门，便听得一声惊呼：“呀！沉月！”

        一道黄色身影旋风一般扑将过来，燕沉月含笑站立任她扑上来，太古在她身上左看看又看看，一会捏捏脸一会捏捏手，折腾了好一会才道：“你怎么变小了，咦，这印记怎么变色还长大了。”

        燕沉月将她手拽住，佯装失望道：“你便是这样欢迎我的，半分感动都没有。”

        “哪里！我都快想死你了。”太古立时反驳，又抹了两把眼角，将手递给燕沉月道：“看，眼泪，这回是真的！”

        燕沉月本就是逗她，见她果真眼眶含泪，忙哄道：“别哭，如今你可是丹门泰斗，叫你的徒子徒孙看到你这幅模样岂不是失了威严。”

        “说的也是！”太古一如往昔纯朴，被她三言两语的拐去了别的事上。

        以符信传唤栖云，几个时辰之后栖云便落在丹门，昔日好友再聚首岁月已过了二十九载，讲述了大陆上发生的事，最值得讲的还属圣伽帝国的元枫眠与温姝了。

        得知温姝与元枫眠已经成婚，燕沉月也是没有想到，便撺掇着几人去圣伽帝国看看这两位女帝和帝后。

        那座曾属于她们居住的宫殿被元枫眠一直保留，有对故人的怀念，亦有对妻子的爱意。

        尘封许久的殿门打开，仿若霎时间回到当年的时光，所有的人都在此，谁也不少。

        星河灿烂，夜空下，燕沉月深情道：“师尊，你嫁于我罢！”

        那双清冷的眸光猛地一颤，片刻嗔道：“胡闹！”

        “啊！”燕沉月双瞳惊望她，她以为历经这般多的事后，她们之间早已默认相伴此生。

        心中的惊慌霎时漫开，却见那红唇浅浅勾起，露出抹不怀好意的笑来：“便是嫁也该是你嫁我！”

        那双惊慌的眸子霎时灿若晨星，想也不想便道：“我嫁！”

        经历过生死才知平淡安然来的多么可贵，琼玉与燕沉月二人都不欲宣扬成婚之事，将宗主之位传给秦明璎，便去了那座曾经结缘的雪峰山脉，两大帝国的帝王合力为她们在此处建立了一座楼阁作为贺礼。

        作为为数不多的宾客之一秦明璎，看着互相对拜的二人，一位是她毕生尊敬的师尊，一位是她爱护的师妹，忽然明白那久坐石峰二十年的琼玉是为了什么，并非是她当时所认为的师徒之情，自己竟没有丝毫怀疑别的，面上露出为她们高兴的喜悦，若非燕沉月，此间又有谁配得上她的师尊。

        雪峰山脉最高峰，那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峰上，燕沉月俯瞰万里云海，这座山脉是她与琼玉初见时的地方，如今她们已有名分，一时胸中恣意无限，她回眸看着那崇阁前静立的心上人，浅浅一笑走近她，似魅惑般道：“师尊，你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做了什么吗。”

        那清隽秀雅的脸上霎时染了一抹红晕，一双美目似嗔似恼的看向她：“待你再长大些！”

        “我不小了，比那时还大一岁！”燕沉月顿时急道。

        身体忽然一斜，那将她霎时横抱的人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这可是你说的！”

        燕沉月骤然出声惊呼：“师尊！这次该换我了！”

        “还叫师尊！”

        “吾妻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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