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是在看谁

　　“我认识你吗？”
　　像是刻意在印证秦姝的话一样，那位宋解元当真是一点脸面都没准备给那位林四小姐留，朗玉一般的面庞上，挂着的笑意却总让人觉得稍稍有些渗人。
　　将林四上下打量了一遍，宋解元才终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还没等林四松口气，就又听他开口说了一句，“那个领着头要破坏考场规矩的人，就是你吧？”
　　“这地方也没有比林四小姐身份更高的人，看来就是你了，久仰久仰！”说着，宋解元便双手抱拳，朝着林四和王主事的方向，重重的鞠了一躬，起身后还不忘往自己身后招呼着。
　　“大家也都别愣着啊。”
　　宋解元将手中的折扇别到了腰间，抬手又鞠一躬，“这可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若是见着了不赶快行礼，万一被取消了科考资格，无颜再见父老乡亲，那咱们不都得一头撞死在贡院的大门上！”
　　这明嘲暗讽的话，即便在场的士女子大多都不如科考的贡生那般精通文理，可也都是读书识字的人，没有一人会听不明白。
　　那位林四小姐，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瞧着有意思得很。
　　好在此时她还能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即便被宋解元如此针对，也只是笑着问了一句，“我与解元无冤无仇，解元这般针对，又是寓意为何？”
　　“不为何，只是瞧你不顺眼罢了，同为士女子，人家质问了几句你们不合理的行为，你就可以任凭这些谄媚的走狗取消旁人的考核资格，丝毫不管不顾失去这资格，会不会就此要了两条人命。”
　　“既然如此，我瞧着你不顺眼，拐着弯儿的骂你几句怎么了？”
　　众人听到这话，传来一阵哄笑，三娘抬手撞了撞秦姝的手臂，满眸的兴趣盎然，“这位解元嘴皮子可真够厉害的。”
　　“你瞧那位林四小姐，都快要哭了。”
　　这算什么，更厉害的还没见着呢。
　　秦姝轻笑不语，其实从宋解元出现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担心那两位士女子了，这才尚能安安心心的看戏。
　　“宋解元这话好生没道理，尚且不说取消她二人考核资格的人不是我，甚至不是我授意，就算的确是我授意，只是取消一个考试的资格罢了，又怎会牵扯到人命。”
　　说着林四已经抬手抹掉了下颌处滚落下来的泪珠子，楚楚可怜的模样，无端便能惹来旁人几分心疼。
　　长得好看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吧，说几句软话，掉几滴泪水，便有可能得到他人的谅解，得到部分人廉价的同情。
　　秦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虽她到这个地方来才不过一个多月，但在她来之前，从前的秦姝就已经家里家外一手包，一双手不管春冬，都要在冷水里浸着。
　　浆洗衣物，或涮锅做饭。
　　明明是还未及笄的年纪，一双手上却寻不到半点白嫩的痕迹。
　　“解元扣的这顶帽子，未免太大了些！”
　　林四的声音，将秦姝走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一抬头就见那位宋解元一脸的惊诧的看向了边上的王主事，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这么说来，要取消她二人的考核资格，完全是王主事一人的主意，与林四姑娘，完全无关？”
　　“王主事，元老先生是此次女官考核的正使之一，而林四姑娘又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她若是说取消谁的资格，那便算是元老先生的意思。”
　　“可您……又代表的是哪位大人呐？”
　　话都说到了这样的地步，王主事脑袋上的汗珠简直是一茬一茬的往外冒，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绯色的官袍袖子，擦汗擦到都被浸湿了一截，王主事终于勉强自己扯着笑脸应道：“误会，这都是误会！”
　　“对对对，都是误会！”王主事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连嗓子眼都爱冒着烟，“本官不过想吓吓二人罢了！”
　　“这么说，其实王主事根本就没有要取消她二人资格的意思咯？”
　　人家都已经给了台阶，王主事也不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赶紧陪着笑脸便连连点头，“是是是……”
　　宋解元闻言挑起眉梢，“哦~如此说来，倒是小生鲁莽，这就给二位赔个不是，巳时已到，就，不打扰林四姑娘与诸位士女子，排队入书苑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一群京都贵女们倒是不好直接进去，一个个面色不善的退了回来。
　　虽然还是不愿与普通士女子们站在一起，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到底是被迫守了规矩。
　　贡生与士女子不同，这帮考恩科的贡生们，个个眼睛都能长到天上去，脾气又还不小，一个不对付就敢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读书人的话，就连当今圣上也不得不听一听。
　　今日这事儿若真被捅了上去，她们这些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讨不了好！
　　“多谢诸位先生了！”
　　见自己又能参加考核了，那两名女子都恨不得给宋解元跪下，只是还没等她们有所动作，与宋解元同来的其他贡生已经将人给扶了起来。
　　“不必如此，此间过后，说不得大家会是同僚，又何必言谢，告辞！”宋解元咧着嘴笑，唇色本就比旁人更红些，显得那一口牙格外白，白得都晃眼。
　　又是千恩万谢了好一段时间，直至王主事不得不拿出名册，开始点名核实，那一帮贡生才真的准备离开。
　　三娘的视线，自从落在宋解元身上后，就再也没移开过，时不时就要拉着秦姝的手臂晃一下，“阿姝，阿姝你看，那宋解元好像在朝我们这边看，像是在与谁打招呼呢。”
　　“你说他是在看谁啊？”
　　“他……他是不是在看咱们呢？”
　　就三娘这成日里咋咋呼呼的性子，秦姝也只能无奈的摇头，见宋解元摆手，也没应三娘的话，只是双手立在身前，朝他离开的方向轻轻行礼。
　　这下便是三娘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那位宋解元，分明与秦姝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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