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弃考

　　“看你这一身味儿成什么样了都，吃完了，婶儿帮着你洗个澡！”
　　秦姝勉强扯开唇角笑了笑，她这情况，哪里还能吃得下什么荤腥的，身上的士女子服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无数次，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已经被腌出了一股浓厚的汗味儿，“张婶儿，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什么来？”张婶儿不由分说的将洗澡水倒进了浴桶里，“你赶紧吃，吃完了洗，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本就是伺候那些娇小姐的，那些大小姐们身边都有丫鬟婢女的伺候着，轮不到我插手，你就别管了，看看给闺女折腾成什么样了。”
　　说着张婶儿便背过了身去。
　　虽然刻意躲着了秦姝，可她眼角的泪痕，又怎会瞒得过去，“我本来啊，想着过两年，替我女儿求个恩令，让她跟你们一样，做士女子，做官儿！”
　　“可是……瞧瞧今日你们这一个个的，读书，做官，这哪有半点容易呀，你说你……阿姝？”
　　张婶儿还说着话，一转过身，坐在床边的秦姝竟然就这么直立立的睡着了，呼吸匀称，睡得熟得很。
　　屋里一时静谧，秦姝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个梦，梦到了一朵硕大的木槿花。
　　醒来时，自己人竟然已经在浴桶里泡着了，秦姝顿时一惊，她竟然睡得这般熟，连被人扒了衣服抱进浴桶都不知道？！
　　“哟，醒了啊。”
　　她才刚醒没多大会儿，张婶儿又抱了一堆的东西进了门，其中就有一身新的女士子服，“刚才你爹来过了，我见你睡着，也没忍心叫你，这是送来的干粮。”
　　看着张婶儿唠唠叨叨的模样，秦姝将双手架在了浴桶边儿，氤氲的雾气将她的睫毛都一同打湿，“张婶儿，你好像我娘一样。”
　　“你娘？”张婶儿是越发的喜欢这丫头，虽然同是照顾，可在秦姝这里，她总要多上心几分，听到这话只笑着问了一句，“你娘是什么模样。”
　　“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娘，生下我，她就没了。”
　　不管是现在的秦姝，还是从前的她自己，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秦姝的娘是难产死的，至于她自己。
　　从她有记忆开始，自己就活在孤儿院。
　　她不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但是现在，哪怕只有这么一瞬，秦姝瞧着张婶儿忙忙碌碌的背影，她觉得，自己像有妈妈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秦姝跟张婶儿一起把屋子里都收拾了，这才关上门躺下，然而在双眸即将闭上之前，她还是翻身起来，从满满当当的书架上取出了一本书。
　　她的记忆力增幅早已经没了，但这不是她可以偷懒的理由。
　　还有两场……
　　“走了多少人啊？”
　　“不清楚，但瞧着不少呢，许多院子连个半满都不到。”
　　天色刚蒙蒙发亮，秦姝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还没开始收拾自己的干粮，就听到了门外走过的人传来的说话声。
　　秦姝皱了皱眉，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李婶儿，你们在聊什么呢？”
　　“阿姝这么早就起来啦，这才刚到卯时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被称为李婶儿的人，和张桂芬一样，也是在这青童书苑里负责女士子食宿的管事婆子之一，有时候张桂芬忙不过来，就会嘱咐这位李婶儿，让她多照拂几分秦姝的屋子。
　　要不是昨个儿秦老爹来过，李婶儿都快要误以为秦姝是张桂芬家的什么亲戚了。
　　这书苑里的婆子都还算和善，见秦姝问，也没想着要遮掩，“是那些士女子们。”
　　“昨日你们回来之后，好些人休整过来，说什么也不愿再考，大半夜的便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走了，你说说这，遭这么几天的罪，图个什么呀……”
　　李婶儿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怎么着，昨晚上你张婶儿没告诉你呀？”
　　“啊？没呢。”秦姝笑着摇了摇头，“那李婶儿你去忙吧，谢谢了。”
　　弃考。
　　在报考女官时，秦姝就已经想到一定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只是这些本不是她该担心的，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其中一员，但三娘……
　　三娘那性子平日里瞧着是咋咋呼呼的，乐呵得很，但秦姝知道，三娘其实是个极其敏感怯懦的人，前面三天的折腾，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那些弃考的人里，又会不会有三娘一个。
　　抱着这心思，还有一个多时辰，秦姝书也看不进去了，原本想要留着这时间稍微睡会儿，这会儿睁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青童书苑里不许互相串门，否则这会儿，她是真想去寻一寻三娘。
　　“阿姝，时辰差不多了，拿着东西快去吧，可千万别迟了！”
　　正当秦姝收拾东西出门时，门外也传来了张婶儿的提醒声。
　　她拿着自己的干粮咚咚的跑到了书苑门口，却没有直接去贡院那等着，反而站在那徘徊了好一会儿。
　　“阿姝！”
　　见到秦姝站在门口，三娘原本满面的愁容，一下就舒展开来，快速往前跑了几步，鼻尖都微微沁出了汗珠，“你是在等我吗？”
　　“嗯。”
　　秦姝点了点头，看了看来往的人，这才赶忙开口道：“咱们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上次考下来感觉如何？还能坚持得住吗？”
　　听到这话，三娘这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子里一下就充满了泪水，“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真的很难！”
　　“太热太闷，好几次我都恨不得自己跟旁人一样晕过去被抬出去才好。”说着三娘的泪珠子已经滚到了脸颊上，可她拉着秦姝的手，根本没有要擦的意思，“还有好些题，我连见都不曾见过，只能连蒙带猜的答。”
　　将三娘那双并不如何光滑的手，握在掌心里揉了揉，秦姝只是安静的听着，明明是她主动在这等着的，这会儿却像是根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不过哭着哭着三娘便笑了出来，“我知道阿姝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坚持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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