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遗物

“楚蕴你欺人太甚！”

        天机阁长老闻讯赶来，他双眼赤红睚眦俱裂，提了手中星盘便要冲上去与楚蕴来个同归于尽。

        却见楚蕴重临湖上，湖水再度平静下来，仿佛刚才的分湖之力只是幻觉。

        “楚蕴，你以为你得了这当世第一便谁都怕你！我可不怕！你侮辱阁主仙身，我定不饶你！”

        说着星盘之上七星闪烁，楚蕴却依旧低着头，好似有些困扰，隔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陆知行真的死了，那这第一美人的名头能否让给我们家奉剑？”

        “你！拿命来！”

        天机阁长老再不犹豫，立马发动攻击，下一刻却被一道清朗少年音叫住。

        “严长老住手！”

        来人看着不过十二三岁，面容尚显稚嫩，头戴紫金小冠，身着莲青色系带对襟小衫，外罩了件霞影纱衣，胸前还坠着块紫金长命锁。

        严长老身形一僵，却咬牙停手，不情不愿地叫了声：“阁主。”

        楚蕴闻言也打量起这少年来：“你是天机阁新阁主？陆知行选的？”

        少年拱手，礼数周全，背脊却挺得很直：“还真见过楚剑主，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谈不上怠慢，知道他真死了我也就放心，马上便走了。”

        一旁严长老听了这话再度暴起，却又被还真拦下，“家师确已仙逝，不过家师早知楚剑主要来，特命我给楚剑主带了三件东西。”

        楚蕴脸上露出些好奇来，却又很快隐去：“他要给我就要收？笑话。”

        说着便准备御剑而去。

        少年好似早就料到一般也不急：“家师说了，如果剑主不要，就只好将三样东西中的一件公开了。”

        这人到死都还要威胁我！楚蕴心下不悦，却垂眸又问：“哦？那你说说要公开的是什么？”

        “是一封给楚剑主的信，还真从未打开过，不知里面写的是什么。”

        少年依旧不卑不亢，楚蕴一阵心烦，这人和那陆知行一个路数，最是惹人厌烦。

        “拿来吧！”

        少年毕竟还年轻，不及陆知行沉稳淡定，微愣片刻：“就在此处给？”

        楚蕴看他乱了神情，这才舒服了些，这下不像陆知行那老狐狸了。

        “不然呢？还是说陆知行给的东西见不得人？”

        少年摇头，把东西从乾坤袋中取出，分别是一坛“忆相逢”，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和一封信。

        楚蕴先接了酒，二话不说直接开封，瞬间酒香四溢，大雪之寒也封不住那丝暖意，熏得人醉，她却尝都不尝，提着酒坛走到镜湖边上，直接将满坛好酒倒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面色一白，正想说什么，就看楚蕴摔碎酒坛，眉目微挑：“尽倾江海，赠饮天下。陆知行这第一件东西，我收了。”

        少年将种子和信也递了过去，这次楚蕴没有再丢，只草草把两样东西放进乾坤袋中，根本没有看的意思。

        “我都收了，这下我能走了吧？”

        “自然，楚剑主本就来去自由。”

        楚蕴也不管他，直接往姬刃雪他们那边去了，她将问天剑递给奉剑，奉剑刚准备吞下去又想到此处人多，只能不情不愿地抱着。

        “你们这是什么脸色，我来了你们不高兴？”

        楚蕴一扫先前乖张，在姬刃雪，孟玄云和远尘面前显得和气许多。

        孟玄云再次叹气：“你啊，今次又吓坏了一堆人。”

        “那不是正好？过几天又有关于我的话本看了，上次那本《苍桦山女魔头纪事》的下半本你可记得给我找来。”

        “阿楚……”见楚蕴如常，姬刃雪一时有些难受，却也知她向来如此，先天剑体，澄澈通透，不染尘俗，确实是飞升的不二人选，难怪当年老剑尊选她。

        可是如此通透世情，却不免显得有些冷心冷情了。

        楚蕴抬头看他：“姬孔雀，你怎么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

        “还是先看看知行留给你的信吧。”孟玄云再度打起圆场。

        “这有什么好看的。”楚蕴嘟囔一句却还是拿出了信，毫不避讳地打开，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戒骄戒躁。

        楚蕴一愣，仿佛看到陆知行支着头略微闭眼，声音带着几分倦怠微哑的同她说：“楚蕴，你需平和些，不许闯祸，我也不是时时都能护着你。”

        剩下几人看了那字也是一愣，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算尽天机的陆知行一生最后两字，竟然是这样的嘱咐……

        “他肯定没死。”楚蕴突然开口。

        姬刃雪闻言立马问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陆知行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就算他真的有此一劫，他定然会谋而后定，琢磨出一百种避劫的办法，怎么可能这么干脆的就没了？留下这信不过就是告诉我，他还看着我呢！”

        越说楚蕴便越气，她天资甚高，无奈她师父比她天资还高，本来按照剑阁门规，每一任剑主需在飞升前三百年挑选弟子悉心培养传承衣钵。

        她那师父确实如此做了，却不料进境太快，只一百多年便压不住境界飞升了……

        留下刚成金丹的她守着剑阁偌大家业，外面一群豺狼虎豹，就差把她吞吃了。彼时已经做了天机阁首席弟子的陆知行便挑起了教养她的大梁，和南明寺佛子远尘，紫宸宫少宫主姬刃雪以及道门翘楚孟玄云一道把她护持了下来。

        又几百年过去，到她和陆知行修为相当，平起平坐了，陆知行也依旧处处管束着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死……

        楚蕴不信。

        几人面面相觑，觉得楚蕴话有理，却又不由自主去看那停着陆知行仙身的镜湖，直到远尘开口：“看看那种子吧。”

        楚蕴依言拿了种子给他们看，孟玄云见多识广，在他们几人之中见识只低于陆知行，却依旧没有看出个究竟。

        姬刃雪被楚蕴那番“陆知行还活着”的话一安慰，情绪好了很多，便说：管它是什么呢，阿楚你回去种起来，等长出来之后不就知道是什么了。”

        楚蕴深以为然，用力点头。

        “你们是不是忘了苍桦山的风水……”孟玄云看着两个棒槌又叹一口气。

        自古这仙门开山立派无不选灵脉旺盛的洞天福地，唯有这剑阁偏居一隅，选了个地脉荒凉之所，还偏在山上绘制散灵阵，造成整座苍桦山上寸草不生，光秃秃只余一堆石头。

        “那怎么办？那你们拿回去种？”楚蕴把种子递过去。

        远尘摇头：“知行算尽天机，把种子给你自然是唯有你能种，我们不可代劳。”

        “说得也是，你拿回去先种着试试吧……如果不行，我们再去听风谷问问。”

        听风谷乃是专事医农两道，除了医术便是种田厉害了。

        楚蕴大为光火：“陆知行这只老狐狸还真会给我找事！”

        姬刃雪道：“阿楚，那忆相逢你怎么给倒了！那样好的酒，真是浪费！”

        “我怕他下毒害我！老狐狸万一觉得泉下寂寞想让我作陪呢？”

        一说到陆知行，楚蕴就刻薄起来，前头还在说他没死，这下又咒起他泉下不安来，孟玄云摇了摇头，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你今天闹这么大乱子，还是收敛些，一会儿去给知行放盏灯，不管知行是否还活着，你是不是愿意，也得做个样子给旁人看。”

        孟玄云一摊手，一朵莲灯便出现在他掌心。

        “不去，他若真死了，收到我放的莲灯还不得气活过来，若是没死，那肯定看我笑话，我不要。”

        “真不要？”孟玄云看了看远尘，佛子心领神会，走到楚蕴耳边开始念经。

        楚蕴立马跳起：“别念了别念了，去还不行吗？我去！”

        说着便一把抢过莲灯气势汹汹地朝着镜湖走去。

        几人望着她的背影，红衣猎猎，白雪皑皑，谁能想到当世第一竟然是这般一个女人呢？

        楚蕴拿了莲灯站在镜湖边上，旁边的天机阁弟子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她却只看着满湖的莲灯明明灭灭，镜湖之上，月影成双，雪落下来却落不进湖底，他一人躺在下面，又冷又孤。

        陆知行，你也有今天。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一盏莲灯放进水中，她还刻意分了几丝灵力附着其上，那莲灯飘飘荡荡到了镜湖中心。

        纸灯瞬间化去，变作一株真正的莲花。

        “忆相逢那酒名字不吉利，等你回来送我别的，我看琥珀光就挺好，知道吗？”

        楚蕴小声念叨一句，就转身离开了，那朵刚绽放的莲花随着她的离去渐渐枯萎，只留残荷听雪声。

        “奉剑。”

        “剑主，我在。”

        楚蕴道：“你说我现在收徒是不是太早了？”

        “剑主如果想就不早。”

        “真的？我也这么觉得，不能再像我师父一样，教到一半飞升了。”

        楚蕴越琢磨越觉得对，她一向是个行动派，拿起问天剑便御剑而起，于天幕之上用剑气写了几个醒目大字：下月初五，剑阁选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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