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钱丽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五百，还能睡哪儿？睡客厅啊，他东西又不多，厕所的柜子就足够塞下，我收他五百，童叟无欺。“

        简书成的心从酸一秒变成了涩，宋筱楠如今过的实在不好。

        简书成掏出手机，向坐在沙发上的钱丽丽递过去，“加个微信吧。”他说。

        钱丽丽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简书成，天上掉下个高富帅，半夜三更要加她微信，她不是在做梦吧。

        钱丽丽的御姐人设原地崩塌，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两只手一通划拉，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手机，急的抓耳挠腮。

        简书成往桌子上一摞发皱的餐巾纸上面指了指，钱丽丽这才把自己的手机找到，赶紧点开，“那个什么，我扫你。”她激动的都有点儿结巴。

        加了微信，钱丽丽先发了个超可爱的表情包过去，紧接着就收到了一笔转账，一千五百块。

        “一千是宋筱楠欠你两个月的房租，五百是预付下个月的，以后每个月一号，我会把宋筱楠的房租转给你，你就不要再跟他要了。”简书成正式通知钱丽丽。

        这两人果然是一对儿，实锤了，钱丽丽有点儿泄气，凭她的眼力，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简书成的气质不一般，和宋筱楠的关系更不一般。

        但是收到钱总是好的。

        “你到底是干嘛的？”遇到高富帅，总要多套几句。

        “我就在旁边的r大上班，你不用担心我会赖你的帐。“

        “r大上班，你是教授吧？你看着就像教授里的教授。”钱丽丽煞有介事地评论。

        她这话，简书成不知道怎么接，算是默认。

        真是教授，钱丽丽初中辍学，今天家里来了个大学教授！

        钱丽丽年初刚算过命，说她今年遇贵人，主财运。

        前些日子，钱丽丽打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说是她住的小区终于要拆迁了，拆迁补偿按照房产面积和居住人口计算。

        从那之后，钱丽丽天天都可以看见谁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各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往楼里搬，为的就是凑人头。

        钱丽丽如坐针毡，她掰着手指头算，她的那群奇葩亲戚，避之不及。朋友嘛，女性嫉妒她的美貌，男性觊觎她的美貌，也没一个能靠得住。

        直到有一天她在马路上捡到个宋筱楠，她看见宋筱楠第一眼就觉的她的挂要灵验，凭她阅人无数的眼力，她看到了嵌进这男孩儿从骨子里的善良单纯，和马路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一样。

        所以宋筱楠说找房子，她灵光一现，就把自己的客厅租给他，然后到处跟宣传宋筱楠是她的表弟。

        宋筱楠两个月交不出房租，她心里虽然不太爽，也没真想赶他走，还帮忙想挣钱的法子。

        她的挂肯定要灵验了，这不，宋筱楠的房租有着落了，她还能坐在自己家里跟活的教授说话教，搁两个月前，她作梦都梦不到这样的桥段。

        钱丽丽刚想争分夺秒和教授套近乎，卫生间的门却开了，宋筱楠洗了澡，头发湿淋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吐过了，又冲了澡，他的酒醒了七八分，抬头看见简书成，宋筱楠的脸色一下变得比窗台上那台吭哧吭哧的老空调还要冷。

        ”筱楠，”简书成先开了口，酒吧里的画面记忆犹新，他张口教育人，“谁让你去酒吧的，如果今天没遇到我，你就出事了，知道吗。”

        “出事？我还能出什么事？”宋筱楠的语气却让简书成感到十分陌生。

        “酒吧你以后不许去了，那种地方的钱不能挣。”简书成说。

        ”哈，“宋筱楠笑出声，“那你倒是说说，哪儿的钱能挣？我去公园摆个摊儿，你举报我诈骗，我去烧烤摊打个工，你举报我老板非法经营，今天在酒吧遇上我，你打算举报我点儿什么，嗯，师兄？“

        简书成愣住了，宋筱楠说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筱楠，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但是人总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哪怕你曾经迷失过，也可以重新找回自己，不是吗？”简书成说的有点儿激动，脸上的肌肉都绷的很紧。

        宋筱楠却放肆地笑了，很冷，也很阴郁。

        “师兄，我提醒你一下，我在r大的学籍被注销了，现在就等于一个高中毕业生，你真的觉得只要我想，我努力就还能像以前一样，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吗？不可能的！”宋筱楠斜倚在墙边，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偷偷地撑着墙。

        “你不知道，我曾经堵在多少家公司门口，一家家和人力资源和猎头聊，“宋筱楠说，“一开始都谈的很好，可进行到背景调查这一关，就不再有下文了，因为我有犯罪记录，还在证监会有内部交易的案底，那些公司躲着我还来不及。”宋筱楠一字一顿，“师兄，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吗？一个被判过的人，还想进我们公司？还想搞金融？妄想症的梦都不是这么作的好吗！”

        简书成忽然觉得无地自容，他在象牙塔里呆的太久，理论，原则，非黑即白，他对于很多事情折射进现实的样子知之甚少，也从未真正设身处地去替宋筱楠考虑他可能面临的困顿。

        宋筱楠还在继续说，“你看我，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最要命的，没有钱，我总得吃饭吧，你一路追着举报，把每一条路都堵死，师兄，你到底是想我怎么样呢？”

        简书成被问傻了，他有吗？他一直都想竭尽全力帮助宋筱楠的，可是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筱楠，我们可不可以谈谈？”简书成的喉咙很干，声音晦涩，他想和宋筱楠好好说会儿话，他还有太多事情想要问清楚。

        过去的一年，对他而言，同样是三百多天的煎熬，在每一个白天和夜晚。

        一年多前，简书成为证监会设计了一套数据模型，可以自动在日常交易中检索具有内部交易可能的账户。系统一直在学校实验室进行调试，从未真正投入使用。

        去年春末，简书成被院里派到国外访学，偏偏就是在那期间，处在自动测试状态下的系统跳过实验模式，通过简书成的邮箱ip把一批账号发给了证监会，并对这些账号作了警示。

        蹊跷的是，简书成却从没收到过这批数据。

        这批数据也不大，只涵盖了二十几个账号，其中有一个交易异常活跃，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精准地在很多大公司财报发布之前进行操作，无论做空还是做多，每次交易都能获取超高的的盈利。

        这个账户的开户人显示是魏大民，而魏大民正是宋筱楠小学班主任，他童年的恩人。

        简书成回国之后，宋筱楠已经收押，他向法庭申请过宋筱楠的审理卷宗。手里拿着卷宗，简书成亲眼看到宋筱楠发给魏大民的海量邮件副本，都是关于什么时候买入和卖出哪支股票，其中不少还夹带了金鼎投资的内部报告，logo都没删。

        法庭记录显示，宋筱楠当庭认罪，承认这些邮件是他发给魏大民的，他利用在金鼎实习的便利获取内部信息，帮助魏大民在证券市场上非法套利。

        白纸黑字，事实如山。

        但是简书成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相信，怎么会呢？那可是宋筱楠啊，宋筱楠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巧合太多，简书成几次申请对系统进行人工检测，但是一直与金管学院合作的技术人员却辞职出国了。

        人员流失，经费也出了问题，相关的研发立刻被学院叫停。

        这一年里，简书成不甘心，一直自己尝试对数据进行手动处理，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系统可以跳过他，直接链接证监会。但是他终究没有it背景，隔行如隔山，他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也没能搞出个所以然。

        内心深处，简书成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宋筱楠！

        耳畔，宋筱楠的声音冰冷又坚决。

        “我确实很想和你谈，但是那是一年之前，刚出事的时候。”宋筱楠说，“那时候，我每一分钟都希望能在下一分钟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哪怕只是路过的脚步声，但是，你一直都没有出现。”

        宋筱楠从简书成的身边擦肩而过，“我被关了一年，十二个月，在里面每个月都有规定的探试时间，所有的人最盼望的一天，比过年还盼望的一天，却是我最害怕的一天，因为，每个月的那一天都是对我的重新宣判，死心吧，没有人来看你，也没人要听你说话，根本没有。”

        宋筱楠在简书成的面前，打开门。

        “所以师兄，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就算曾经想说什么，也早就烂了，忘了，不重要了。”

        宋筱楠说话的声音不高，眼睛里没有愤怒，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是每个字都敲在简书成的心上，一个字就敲下来一小块儿血肉，摔到地上，粉碎，然后只留给简书成一颗越来越残破的心。

        简书成的两个手里攥出汗，头上也是，身上全是。

        “我说，教授，你要不要喝口水啊。”

        钱丽丽不知道怎么冒了出来，解围似的手里举着一瓶儿矿泉水，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纸巾，可连纸巾都皱着脸。

        “师兄，你该走了。”宋筱楠指了指门口，“我想我们以后都不必再见面了。”

        走吗？

        站在讲台上能够口若悬河讲上一整天的简教授此刻忽然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他茫然地望向那道斑驳的铁门，仿佛一步跨出去，他就会彻底丢失什么珍藏很久的东西。

        “师兄，你走吧，放过我，让我活下去。”宋筱楠在他背后催促。

        钱丽丽一脸八卦地站在旁边，简书成欲言又止。

        不知道怎么出的门，“砰”的一声，身后是铁门撞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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