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想到这，她才生出畏惧。又联想起许秋雯噙着笑意和她讲的：“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搅乱你的家庭，让你没有那么好过。”。

        回忆的片段连起来，女孩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不是因为许秋雯“不怀好意”的接近，而是因为这些话几乎判定了她父亲的罪行

        ——温柏川，她的父亲，极可能是一个超出她想象的混蛋。

        而更加让她心底发凉的是，她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许秋雯的面前，开口朝她问出残忍的问题。

        想清楚这点时，她紧抿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手里还攥着便签纸条，指甲却陷进肉里。

        把便签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里。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资格给许秋雯打电话了。

        记忆又回到初见女人那天，偶像的突然降临给她带来莫大惊喜。被喜悦冲昏头脑，她在画室里发现两人跨越年龄的心有灵犀。然而这一切都因为温柏川的存在而显得讽刺。

        温懿浓的身子像是被卸掉了所有力气，软绵绵趴在桌上，闭上眼睛，仿佛看见脑袋上被系着白色的绑带，绑带上刻着大大的“罪”字。

        尚没有人给她判罪，她却自己戴上了枷锁。对父亲的痛恨挪移到自己身上，她几乎绝望地认定，她是罪人的女儿，身上淌着罪人的血脉。

        她甚至想不出要给父亲安上什么样的罪名，强｜奸还是诱｜奸？许秋雯不讲，她也决计不会再去问。

        当天的作业，她没有写。

        14岁的心脏还仅仅是小小一间房屋，里面通常只装得下知识、糖果和一点校园的记忆，如今她的房间里却硬生生挤进罪恶。

        罪恶一住进来，像是一盏黑灯，心房于是黑漆漆的。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因此直到半夜才睡。

        睡着后又做了一宿噩梦。梦里她哭着哀求许秋雯的原谅，许秋雯却轻轻地把她推开，“小浓，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言语温柔，痛楚的眼神却反而让女孩心如刀绞。

        她又梦见自己在学校上课，流言蜚语指指点点，课间操时有一撮人窃窃私语：“听说没，她爸，被挂在美院校园网上举报生活作风”。

        最后，快醒来时，她又梦见石延枫和她划清界限，“温懿浓，对不起，我不想和你玩了。”

        这一次是哭着醒来的，梦境的场景过分真实，以至于醒来很久还心有余悸。

        她拾掇了书包赶车上学，阳光比昨天还要好，天空也是晴蓝的，她站在微风里，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阳光。

        单手握着公交车的吊环，她垂下脑袋，觉得最愧对的还是许秋雯。

        她起初是想要去认真道歉的，然而很快意识到，道歉是一种求原谅的行为。面对许秋雯，她大概没有资格奢求原谅的。

        她苦笑着想，恐怕我的出现只会让她想起恶劣往事，原地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于是咽下了所有的愧疚，任由那些大大小小的情绪在自己心里撕扯翻滚。心里面像是住进了一群翻江闹海的哪吒，赤色的混天绫搅得五脏六腑发闷，她却寻不到一个出口透透气。

        就这样憋闷着进了教室。

        所幸，班上的同学都还不知情。讲台旁边见到她时，还在很热情地打招呼。

        她轻轻地微笑点头回应。回应时，看到石延枫蹦跳着进了教室。

        “早哇！温温！”，石延枫心情总是很好，笑容在眼前绽开，叫人疑心她偷吃了晴空的太阳。

        “早，”，温懿浓强撑着笑意和她打招呼。

        石延枫回到座位放下书包，又跑过来给温懿浓交作业，晃着作业本炫耀：“快表扬我，我昨天语文作业写了整整俩小时。”。

        “嗯，表扬你。”，温懿浓语气有些淡。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笑。

        “哇，你好敷衍。”，石延枫撇撇嘴，假装不满。然而再低头时却觉出不对，“诶，温温，你今天情绪不高啊。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呀。”，温懿浓把她的本子摞到作业堆上，“作业给你打上勾了，回座位吧，席老师马上要进班了。”

        “好吧。”，石延枫确定，温懿浓是有心事的。然而温懿浓不说，她又嘴笨不知如何去问。

        终于熬到午饭时间，班里同学都走了，只剩下温懿浓还坐在座位上。

        “不去吃饭吗？”，石延枫走到她前桌的座位，反身跨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温懿浓做出委屈的表情。

        “不开心就和我说说嘛。之前说好的，我们没有秘密的。”

        “小石头，真的对不起”，温懿浓抬起眼睛，同她道歉：“不是故意要瞒你，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那，是和家里有关系吗。”，石延枫问，“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也不是家里。”，温懿浓说，“是许秋雯。”

        “许秋雯？”，石延枫听见这个名字就不是很开心。从见第一面时候，她就不喜欢许秋雯。

        “可是不管因为啥不开心，饭总得吃吧。走吧，去食堂，多少吃点儿。”，石延枫尝试拽她起来。

        “我今天真的不想去。”，温懿浓刚熬过夜，心情又糟，确是没有胃口，“你快去吃，不然好吃的抢不到了。”

        “不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和许秋雯到底有多大的秘密，”，石延枫有些着急，“一上午都郁郁寡欢的，饭也不去吃，你因为她难过成这样，她凭什么啊？”

        “事情不怪秋雯姐姐。”，温懿浓替许秋雯辩白。她对许秋雯本就怀着愧疚，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是。“石延枫，我真的只是不想吃饭。”

        石延枫不知道整件事情的个中缘由，听见温懿浓替许秋雯说话，心里霎时酸溜溜的：

        “好，我自作多情。你和许秋雯守着你们的大秘密，我不再打听了总行了吧”。

        “对不起。”，温懿浓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去和你肚子说对不起，中午饿着的是它。”，石延枫说完这句，转身走出了班。

        才走出班门口，就开始后悔。刚刚，自己语气是不是有些太凶了。这算是吵架吗，怎么平白无故就吵起来了呢。

        然而一想到温懿浓还饿着肚子没吃饭，她还是一溜小跑去了小卖部。买了东西，又迅速折返回来。

        “三明治，酸酸乳，吃。”，没有多余废话，她把东西放在温懿浓桌上。

        没等温懿浓开口道谢，就气鼓鼓回了座位。

        说不上在气什么，但就是气儿不顺。

        石延枫不想承认，她一个挺大度的人，怎么在友情里斤斤计较成这样。

        看见温懿浓因为许秋雯伤心，自己这边心疼得不行，话一出口却变得难听。

        她于是又开始气自己不会说话。一个向来脾气很好的人，第一次起冲突居然是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想到这儿，石延枫更委屈了，眼睛里吧嗒掉出一颗金豆儿。

        温懿浓看着桌角的食物，又看看石延枫，发现女孩用手背使劲擦了一下眼睛。

        温懿浓觉得此刻脑袋疼得厉害，指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心里叹气，“怎么办，你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又撕下一张便签纸，刷刷写了几笔，纸条折起来，交给旁边同学：

        “传给石延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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