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穿

寅时末，李灵许顶着两个巨大的乌青眼圈坐了起来。

        简单抹了把脸，去灶台边扒拉两口昨晚剩的沉粥底子，简单填填肚子，又瞥一眼锅里剩下的三分之二，李灵许默默放下破碗——还得留给爹娘呢！

        然后穿上破了四五个洞的麻布外袍子，套上磨碎了半个底的旧草鞋，卯时中便往药铺子走去。

        她要把昨晚的噩梦好好跟二蛋讲讲！问问这个小机灵鬼，这梦会不会是一种什么暗示？

        她边走边低头扫视自己，在昏暗的天空下，她这一身破破烂烂，越瞧越寒酸。

        梦里那个妖孽未婚夫穿金戴玉的，一看就是超级有钱人，赶明儿梦里见到他，得好生问问：若是钱多了烧得慌，可以匀给她点。

        李灵许轻声叹气，伸手摸摸补了几次的洞眼，心中对刘二蛋更加感激。

        这外袍子原本破了十几个洞，她自己不会缝，她娘不给她缝。

        还是刘二蛋心疼她，硬是让她脱了下来，亲手帮她把十几个洞都补了上。

        那天刘二蛋从家里偷了针线出来，坐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下，低着头卖力的为她一针一线缝着破袍子，那双小手似也不擅长针线活儿，针脚歪歪扭扭不说，手也扎了好几个洞眼。

        看着他不停地吮吸手指头，李灵许一阵心疼，扯过破袍子当即制止：

        “别缝了！破就破了，我不嫌丢人！”

        可刘二蛋似是很享受为她缝衣袍的过程，一把抢回手中，笑嘻嘻道：“你管我？我乐意！”

        李灵许穿着二蛋补好的袍子，心里暖洋洋的，不觉间嘴角咧开一个满足的笑。

        虽然这袍子后来又被麦娘削上几个洞，但是比之前的满身窟窿眼好看多了。

        她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命不好就算了，这手也干啥啥不行。

        试过千百次手工细活儿，明明将针尖对准了衣服洞，可就是长了磁铁似的，下针便扎到自个儿皮肉。

        本想认真学针灸，将二蛋偷来的医书反反复复琢磨了十来遍，平时拿着针对着空气比比划划。

        上个月趁刘老爹不在，软磨硬泡拿二蛋实验了下，可这一针下去差点要了二蛋的命。

        他本来就精神头不好，时睡时醒的，被她这么一扎，身子一挺，瞬间晕了过去。

        李灵许当场差点吓尿。急急忙忙拔了针，掐了两刻的人中才将他救回了魂。

        救醒后的二蛋翻着白眼，颤抖道：

        “大侠，此后千万莫要给旁人针灸！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我一样英勇就义的！”

        想到此处，她再次将那位掌管凡人命格的老头子暗骂一百遍。

        不多时，李灵许走到了药铺子门口，伙计刚把店门打开，正一手拎着掉漆的木板，一手拍着嘴巴打哈欠，看见李灵许过来立即眉开眼笑招呼着：

        “呦，许姑娘来的这么早啊，可是来找我家少爷的？”

        “二蛋醒了没？我找他有事儿！”

        “还没有呢，少爷他昨晚睡得不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刚入眠。”

        李灵许点点头，觉得二蛋有时候跟她有点心有灵犀。

        要说她对二蛋一点没感觉，那也是假话。毕竟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比二蛋对她更好的人了。

        他家里做了肉便给她偷偷留一口，趁他爹看不见，悄悄塞到她嘴里。

        她家茅草屋每逢大雨必漏水，二蛋每见天色暗沉，便火急火燎跑过来帮她盖雨篷子，说什么湿气太重，女人千万不能着了凉。

        知道她家食不果腹为常态，他便时不时偷摸往她家缸里添点米，挖个野菜也要塞过来一大把。

        她笑笑，屁大点小毛头子，懂得还不少！这斯长大了还不泡得一手好妞儿！

        要说她对二蛋是什么感情呢？

        羡慕，感激，心疼，惭愧，喜欢却似乎无关爱情。

        她只知道自己是要给大户人家做妾的，爱情这种稀有的情感不是自己配的上拥有的。

        李灵许放空思绪，一脚迈进药铺大门，和伙计两个人拾掇拾掇准备营业。

        顷刻间，天空一道巨型闪电银龙般划破天空，电光火花四溅，映的店伙计的脸白上三分。

        随即天幕一声惊雷响彻破风村，撼天动地又似近在咫尺，惊得李灵许浑身打着寒颤，从头到脚随着随着雷声震了震。

        要下暴雨的节奏？

        李灵许猛地仰头望向天际，大惊失色地捂住心口，一手将扫把往门边随意一杵，两脚踏着草鞋越出石阶，头也不回道：

        “你先忙着，我回趟家铺上雨篷子！十万火急！我爹娘还在睡呢！”

        “去吧去吧好几年没听过这么响的雷了哎？姑娘带上把伞啊！”店伙计嘟囔着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把油纸伞递到上头，可迟迟没有人接过，站起身才发现李灵许早就没影儿了。

        她哪来得及带伞，看这噼里啪啦的架势就知道定是劈头盖脸的大暴雨！她家那破草房子，再下个几场暴雨可能就淋塌了！

        她那乌鸦嘴说啥啥灵，不过须臾，暴雨便倾盆而下，一道闪电一道惊雷轮番着轰炸。

        李灵许大叫不好，来不及在心中问候雷公电母，扯开大步加速狂奔，破草鞋溅起的泥浆子透过袍上的破洞溅在她的里衣上，一路暴雨点子如冰雹般落下砸的她脑门疼，却只见她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就在她小蛇似的曲溜身躯，隔着几排房子遥遥望见自家草屋尖的时候，冥色天幕一道火雷劈下，犹如在万千目标中寻到了唯一的幸运儿，那雷光闪电好巧不巧一路下移直逼她的天灵盖儿。

        “啊！”李灵许只觉耳边点了个二踢炮，身体点了穴似的钉在原地，凤眼瞪成了鸽子蛋，头顶着火似的冒烟，从里到外通了电般说不出滋味，又觉三魂七魄倏而破体而出，随后双眼一闭失去知觉。

        “□□大爷”

        李灵许的魂魄飘如轻风，在六界中游离奔走，上下求索，口中仍念念有词，也不知在问候谁的大爷。

        路过的小鬼耳后一阵挠痒痒似的灌入了四个大字儿，惊愕的左顾右盼寻找自己早已逝去的大爷，却连大爷的魂影儿也没见到。

        冥冥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李灵许的魂魄，轻风绕了几个璇儿，又化作一竿子疾风，穿云越野地奔向那个地方。

        似是被生命最后的巨雷炸出了自己隐忍了二十一年的坏脾气，李灵许一路骂到终点，终于脑子一昏，闭上了嘴巴。

        她的身子停了下来，又似躺回了梦中那个舒服的“炕”上，软软的，柔柔的。

        我还没死？！

        李灵许挪挪身子，勾起手指触到暖洋洋的衾被，被窝很是温暖馨香，鼻尖袭来淡淡的沉香气，令她飘在云端似的舍不得睁开眼睛，心下竟有些害怕，万一睁开眼又是那个破旧黑暗漏风的茅草屋怎么办？

        她决定继续这样闭着眼睛，住在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另一个世界。

        直到她娘把她踢醒，喊她起来烧火。

        冷不丁的上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磁性而低沉地敲打在她的耳畔：

        “醒了还不起来？”

        这声音的质感竟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呢？李灵许拉回神志，在脑中迅速搜寻一圈

        娘个腿的！是先前那老干尸？

        李灵许霎时睁开双眼，四目相对。

        只见那男人身着拂紫绵锦衣，身绣暗纹银龙，发束黛玉冠，微垂着长睫盖住一半深邃的长眸，只留一半瞳孔面无表情的觑着她，薄唇的弧度美的似画在面上一般，连下颌的精致线条都和那老干尸一毛一样。

        不是那妖孽又是谁？

        他娘的，老子刚被雷劈的鬼门关走一遭，就不能让我好生歇歇？

        李灵许咧开嘴阴恻恻一笑，竟敢不分时机地跑到老娘的梦里瞎折腾，简直活腻了！

        今天就拿你出气：

        “呦！今儿换成长头发啦？还换了身儿衣服？”下一瞬，她屁股安了弹簧似的暴起，双手狠狠抓住白御一尘不染的衣领子，爆喝喝道：

        “你个老干尸！今天终于被我逮到你了！咱俩今天就好好算算账！”

        白御的下颚结冰似的冻住，一双冷眸毫无温度地盯着她，脸上并没有浮现出梦里那样邪魅的笑，只是将深渊似的瞳仁射向李灵许的手爪，冷冰冰道：

        “放手。”

        “啊哈？”李灵许将脸凑近了些，笑眯眯的将这张俊脸放大了欣赏，口中挑衅道：

        “我偏不，你能怎的？”

        白御微蹙眉头，眸中的冰冷化为疑惑，“算什么账？”

        李灵许闻言，左手紧绷绷地握成拳，在白御面前左三圈右三圈地转着，语气尽是挑衅：

        “就凭你勾引我！信不信我揍你？”

        白御眉头蹙的更紧，嘴角微微抽动两下。

        娘的！这是不信的意思？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梦里打人又不犯法！

        李灵许眸子一眯，使出吃奶的力气舞着拳头冲男人脸上闷去。

        白御指尖轻弹，空中挥来的爪子蓦的定住。

        “啊哈？妖术？”李灵许斜眼瞅着他，松开右手使劲儿去掰左手，可爪子却如同被麦娘的肥臀压着似的，怎得也挪不动一指。

        “哎我就不信了不信了不信了”

        李灵许念咒似的嘟囔着，面上由于用力过猛渗出一层薄汗。又模仿起白御，秉着举一反三的原则对准自己的小狼拳试吹了几口仙气。

        然而纵使她勾拉提拽皆数用上，使出劈柴练就的十八般武艺，却也破不得这诡异的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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