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江鱼带着墨寒辰跟在谷灵希身后，她心念一动收回赤云剑，指尖掐诀燃起一簇火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在这个常年不见天日的腐臭角落里，居然还藏了一个逼仄的暗室，暗室尽头还有一张供桌，桌上积灰甚重，中间摆了一尊和之前他们所见一模一样的石像。

        那尊石像慈悲地笑着，七窍流血，诡异至极。

        江鱼下意识就要打出一道灵力将其包裹，可在她动作之前，那石像忽然张开嘴，嘴角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它吐出一口黑气，江鱼见状便觉得不好，当即就要上前将那道黑气挡下来，可那黑气仿佛生了灵智，居然灵巧鬼魅地绕了一个圈，霎时就往墨寒辰额心钻进去了。

        江鱼眉心猛地一跳，借着她还拉着墨寒辰的动作，迅速将一道灵力传至墨寒辰的心脉郁结处和他内府所在，将这两处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那道黑气见墨寒辰的内府和心结被人保护起来，似乎是恼怒不甘，当即就在他体内狂躁地左冲右撞。

        “运转灵力护住经脉！”

        几乎是江鱼的灵力进入他体内的时候，墨寒辰便愣住了。

        她怎么会……

        她知道他生了心魔。

        江鱼一句话唤醒了他，墨寒辰收敛紊乱的心绪，将体内的灵力运转到极致，一遍一遍将经脉尽可能用灵力滚一圈护住，不给那团黑气可乘之机。

        谷灵希看见那团黑气钻进墨寒辰额心时，便狠狠皱了一下眉，她有预感，若是墨寒辰不在此处，那道魔气……

        ……是朝她来的。

        谷灵希灵识外放，将周围的一切仔细检查，她眉心紧皱，为什么这种东西，根本不在她灵识感知范围之内。

        她召出无念琴，指尖拨动，拨出几道令人平心静气的乐音，辅助他们二人，另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方才那诡异的喘息低泣声，居然在他们进来以后，消失了。

        江鱼无法分出心力关注周围，她往墨寒辰体内又注入了一股灵力，同墨寒辰体内的灵力共同寻找着躲在他体内的那道魔气，可那魔气在最初暴躁地冲撞了几下，居然敛了气息不见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若是不能将其找出来当场绞杀，只怕那东西会在不经意间便侵入他的灵识，亦或者诱发他的心魔。

        又运行了几个周天，依然不见那团魔气的踪影，甚至谷灵希的琴音都压不住江鱼渐起的躁意——

        她此刻后悔极了没将墨寒辰送回去，又懊恼自己反应不够快被那东西钻了空子，甚至开始对夏木产生一些怨怼，是他在明知墨寒辰修为不足的情况下还要将人带来的。

        江鱼无法，只能又往墨寒辰内府和心结处加强了灵力的保护，才终于撤了灵力。

        她皱着眉，略抬视线和墨寒辰对视，语气不无凝重道：“你觉得怎么样？”

        墨寒辰抿唇，将她焦躁的情绪尽收眼底，居然还能在她这般焦虑的情况下，心里不知为何反而疏解下来，没有半分该有的焦虑担心和恐慌，见她眉头拧得愈发紧，他手腕一转，握着她的腕骨轻轻按了一下，之后便没了太亲昵的动作，他轻声道：“还好。”

        “墨寒辰好感值+50，当前好感值－160，耶耶耶，再接再厉噢！”

        江鱼乐不出来，彼此都心知肚明了：墨寒辰有心魔，虽然尚处于萌芽期，本来不足为惧，可如今这么一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团魔气究竟意欲何为，又为什么躲在他身体里不肯出来。

        江鱼不敢深想，这魔气一天不除，墨寒辰堕魔的可能性只会增加，好感值再上升又有什么用。

        “有异状必须告诉我。”江鱼凶巴巴瞪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听见没？”

        墨寒辰压下略有些上扬的嘴角，嗓音低低地应她：“嗯。”

        “跟紧我，不许乱跑！”江鱼拽着墨寒辰的手腕，这回是怎么也没打算松手了。

        墨寒辰垂眸看了一眼，顺着她的意，又轻轻“嗯”了一声。

        谷灵希看着这师姐弟俩的互动，越发觉得传言不可信，心里又对墨寒辰被魔气侵入有些愧疚，道：“是我疏忽了，离开这里之后，一起想办法。”

        江鱼闻言，先前被墨寒辰不动声色哄下来一些的暴躁的情绪才算彻底消散，不管怎么说，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多一人多一些办法，何况这还是原女主，结果且不论，心意是感觉到了，江鱼颔首道：“那便多谢谷道友了。”

        谷灵希点头，“自我们进来以后，那阵怪异的声音便消失了，想来是要将我们骗进来，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目的到底是什么。”

        江鱼用力捏了一下墨寒辰的手腕，松了力度才道：“不知，先离开吧，这里不宜久待，先回去再看看。”

        谷灵希点头，二人便小心翼翼往外走，掌中还蕴着灵力以防不测，路过外间冰封的魔兽及腐蚀液体时，江鱼轻蹙了一下眉。

        冰总会化的，届时这些东西又该如何处置？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谷灵希仿佛知晓她的担忧，指尖微抬，无念琴转眼便被她托在手上，她轻轻拨弄琴弦。

        只见冰晶生长，颜色越发纯净，仿佛将那些东西净化了个干净，她指尖忽然一扫，一道连续而凌厉的琴音横扫而出，所有的冰晶登时化为齑粉，飘散在虚空里。

        江鱼一愣，随即弯了唇角道：“谷道友不愧为清岚宗翘楚，一手琴音出神入化。”

        谷灵希听出她话里打趣的意味，脸上难得带了些笑意：“江道友过誉了，不过小手段而已。”

        说着，谷灵希指尖朝着虚空一勾，便将一块尚且完整的冰块召到手中，又对他们解释道：“这块带回去，兴许会有人知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鱼颔首，三人一同离开破庙，御空往来时的客栈飞回去。

        ……

        原来那家客栈是不能去了，江鱼领着墨寒辰在盛迎客栈住下，谷灵希也在这里，方便有个照应。

        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暗淡，乌云压积，迟迟不见天光。

        江鱼给那刘掌柜赔了好些笑脸，加之谷灵希在一旁说了几句，那老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腾出空房来，还得江鱼他们自己打扫。

        墨寒辰被江鱼捏着手腕，只能干站着看她们和刘掌柜说话，必要时才顺着江鱼的意思，干巴巴开口哄两句那掌柜。

        这客栈开的，倒是半点客栈样子都无。

        江鱼好笑，拉着墨寒辰回了房间。

        墨寒辰本来是想着另外开一间的，他刚要开口江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杏眼一瞪，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就拉着他走了。

        左右没什么妨碍，江鱼还是觉得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墨寒辰对她的好感值现在还是负数，眼下身体内还有一团来历不明、目的成谜的魔气，她还没那么大的心能看着他入魔来杀自己。

        说是要自己打扫，其实房间也没什么脏的，江鱼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屋子里落的薄灰便没了。

        江鱼又用灵力检查了一遍墨寒辰体内的状况，见也无异样，心暂且松下来些。

        她道：“要吃晚饭吗？走吧。”

        墨寒辰尚未辟谷，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全靠着那让人没什么食欲的辟谷丹才熬到现在，估计也是饿了。

        没待他回答，江鱼便起身准备往外走，走出几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回眸看了一眼，刚巧和他视线对上。

        墨寒辰眸光明明灭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没动静。

        江鱼懒得分析他的所思所想，走到他身前，挑着眉问：“没饿？还是饿没劲了？”

        她轻笑了一声，便伸手去拉他，却听他哑着嗓子，冷不丁开口问道：“为什么？”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江鱼顿了动作，垂眸和他对视，良久，才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

        为什么，关心他。

        这几乎是江鱼来到这个世界，她对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第一次这么直白明确地想要问个究竟。

        “因为，”江鱼收手背在身后，略俯身歪了脑袋，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她没心没肺地逗他，笑着道：“你好看。”

        她眨了眨眼，伸出方才要拉他的手，将人拉起来便往外走，“我饿了，快走吧。”

        墨寒辰被她拉在身后，后知后觉地，耳尖染上浅浅的绯色。

        ……

        饭是不可能有的，整个客栈除了一个掌柜，再没有小二之类的招徕客人的了。

        江鱼付了几颗灵石租用一下客栈的厨房，便招呼墨寒辰去做饭。

        一顿饭吃得江鱼唏嘘不已，她忽然就有点怀念在竹间小院两个人每日只是简单修炼用饭的生活。

        这才出来几天，就摊上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心累。

        他们二人正巧吃得热闹，谷灵希突然从楼上下来了。

        她看见江鱼陪墨寒辰坐在桌前，脸上露出了些类似吃惊那样的情绪，虽然不明显，但也不那么冷冰冰了，“江道友，你……”

        江鱼咬了一口红烧肉，放下筷子，笑盈盈道：“我重口腹之欲，你要尝尝吗？我师弟做的，很好吃的。”

        谷灵希委婉谢绝，“多谢，很香，但我不太适合吃这些，会影响修炼。”

        江鱼理解，修仙界确实大都如此，但她自己是个没追求的，她笑了笑，不强求，“嗯，知道，有什么事吗？”

        谷灵希坐在一边，轻轻摇头，“无甚大事，你们先吃饭。”

        江鱼点头，笑着望她一眼，便继续和墨寒辰一起吃饭了。

        一顿饭吃得和谐，江鱼灵力生水洗净了碗盘，将东西放回去，便回到大厅，谷灵希还坐在那里。

        “谷道友有什么事要说？”江鱼接过谷灵希推到手边的茶，见墨寒辰茶杯已经见底，又提起茶壶慢悠悠给墨寒辰倒上一杯，推过去。

        墨寒辰接了茶，轻轻抿了一口。

        谷灵希：“关于乌陌镇的事情。”

        江鱼闻言，眉梢微挑看了谷灵希一眼。

        谷灵希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你所知的，可能并不完全，”她顿了顿，垂下眼睑，声音透着一股凉，“这镇子百年来有十三户人家尽数死于非命，都是一夜之间不留活口，连畜生都难逃一死。”

        “你想说什么？”江鱼问。

        “这件事或许你们不该参与进来。”谷灵希抬眸，浅淡的眸色在烛光下印出江鱼的轮廓，“此处的魔物经年盘踞于此，天剑宗既无所知，想必你能明白。”

        江鱼轻笑了一声，散漫道：“明白什么？”

        谷灵希没说话，冷冷淡淡地攫住她的视线。

        两相对视，江鱼正要收回视线，便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她垂眸一看，握着她的手指节修长，皮肤在桌下的阴影里泛着冷白的光。

        她轻笑一声，没管墨寒辰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道：“既然在天剑宗山脚下，那便没有什么参与得了、参与不了的。”

        谷灵希抿唇，看着江鱼，只见她仍旧是若无其事地笑，仿佛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见劝不住，她也只能作罢。

        谷灵希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便无事了。”

        江鱼弯着唇轻轻摇头，问道：“你说近百年来，乌陌镇十三户人家，一夜之间尽皆死于非命，你是如何得知，他们死因又是什么。”

        没想到江鱼还会这样刨根问底，谷灵希愣了一瞬，随即嘴角扬起一道几不可见的弧度，转瞬间又消弭无踪，她语气轻轻道：“我儿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这回轮到江鱼愣住了。

        这个答案是她没想过的。

        原书里只提到，谷灵希是清岚宗掌门外出历练之时，带回来的弟子，说她的灵根百年不遇，便被清岚宗给予厚望，被当成下一代掌门人培养——

        修仙之人寿数都很长，掌门之位也不会轻易更迭，能令清岚长老掌门做出这种决定，可见谷灵希天赋之出众。

        可关于在她成为清岚宗弟子之前的一切，江鱼一无所知。

        而且……看这架势，她的家人十之八九便是那十三户人家其一。

        想通其中的关节，江鱼抿了抿唇，半响才轻轻道：“抱歉，我——”

        “不必，没关系，”谷灵希没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又道：“那十三户人家死状比这些日子那几个人更恐怖。”

        像是想起什么，她眼睫几不可见地轻颤了片刻，惯来无波无澜的腔调里，居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滞涩：“现在想来，应当也是魔兽的毒，应该比我们白日里见得那些毒性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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