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番外：慕容葭篇（11）

先前为慕容葭断后的侍卫并未全军覆没，他的心腹十荆逃亡之际，正好遇到了华芜带来的侍卫，也就被救了回来。
只不过，是伤重到被人抬过来的。
慕容葭却并不嫌弃这被抬着过来，见到自己时还险些哭出来的心腹。
他是亲自笑着起身迎接了这舍身护主的心腹，又一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示安抚。
可惜的是，主仆们还没有多说几句，天色一亮，星落和光就来了。
不同昨夜离去时的模样，此刻的星落和光有些气急败坏。
尤其是在看到先迎自己的是侄子星落青漪时，他的面上甚至出现了恼怒之色，“我还道，怎么族里忽然有了大事，原来是你的手笔。”
“青漪，你是要造反吗？”
星落和光这话，不止是冲着星落青漪一人说的，他扫视了洞前的那些侍卫，当然认出了其中有一部分还是他的族人。
“还有你们，也是要背叛我吗？！”
这罪名，星落青漪自是不认。
他率先上前一步，在星落和光的盯视之下，手握长剑，虽未离鞘，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决定。
“叔父，造反的不是青漪和他们，是你。”
这是实话，可星落和光不爱听，甚至是气笑了，当即便反驳道：“论先来后到，我星落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青漪，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今日不管你怎么想，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给慕容葭安稳的一晚，是他最后的顾念。
就算这一晚慕容葭寻了帮手过来又如何，他早就在这里布下了另外的杀阵，只待开启，这些帮手一样会跟着慕容葭一起走。
如今，他没有动手，也不过是顾念星落青漪罢了。
毕竟，他视这孩子为亲子。
而星落青漪也早就在方才入洞之时，就感应到了暗处的阵法。
同为水系，他虽然没有足够的灵阵天赋，可在星落和光身边待得久了，也就熟悉了他的灵气。
这也是他寸步不离这处的缘故。
此刻，面对面染杀意的星落和光，他也不曾退缩，甚至还敢道上一句：“叔父，你所言，亦是青漪所想。”
“青漪知道，你不会因为青漪改变心意。”
“可若是他们的呢？”
星落青漪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本小册子。
翻开册子，里面是用朱砂写下的，不同字迹的人名。
“叔父，你固然是星落皇族最后的嫡亲遗脉，可是，不管是星落一族，还是星落古国，都非你一人所有。”
星落青漪一边说着，一边将打开的册子双手递过。
此前，他从未和星落和光如此正式地谈论过星落一族的未来。
因为他知道，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见，星落和光根本不会听。
但若是全族人的，那么就算是星落和光，也定会权衡了。
他最在意的，也是这些族人。
而这小册子，就可以代表全族人。
“这是我星落一族，共计三百五十三户，除去不可言，不可写之外，剩余九百七十二位族人的亲手签名。”
“青漪历时半月，一一拜访他们，询问他们可曾期望复国。”
“这便是答案。”
不同笔迹的人名，具带着星落之姓，几乎写满了整个小册子。
倒也不只有名字，其中也有些族人留下了一些对复国的看法与回答。
从小了说，这是族人之意，从大了说，这也可以是星落古国的民意。
在此之前，星落和光从来没有和族人开门见山的说过这些。
在他看来，复国，本就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一句：三餐温饱，妻儿子女具在，已是满足。
翻了两页，又一句，似乎是个年纪颇大的人留的，字迹无力潦草，却是道：不愿再起波澜，只愿平安度此余生。
也有：陛下圣恩，殿下照拂，无意复国。
……
还有更多的话和名字，随着他的翻看一一出现，大部分的人，星落和光都能对上面貌和声音。
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是历尽沧桑，垂垂老矣的老叟，也有知书识礼的女子……
可这些人的答案，却如此统一，他每多看一页，眸中便多一份震颤。
一瞬间，星落和光的脑中，似乎有什么在快速的坍塌和消散。
原来，复国的事情，只是他一个人在挂念而已。
不，还不如说，在现在的族人眼中，根本……没有星落古国的概念。
不知何时已经倚在洞口的慕容葭看着大受刺激，连灵气都开始不稳的星落和光，才发现星落青漪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有手段。
他原本以为，是星落青漪手段不足，所以才一直对星落和光的计划隐而不发，也不参与其中。
可直到现在，对方这一击即中，打得星落和光斗志顿消的模样，他才明白，他这表弟，怕才是最有心眼的一人。
因为他很明白，星落和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服的人。
他的生长很复杂，幼年便接受族长之位，可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荣耀之事。
很长的一段时间，星落和光很无力，甚至要卑躬屈膝的为全族的温饱操劳着。
那时的星落族人，一人的价值，甚至不如一头黄牛。
这种情况，直到他机关算尽，向皇帝献出了姐姐之后，才有所缓解。
星落一族得以有了机会修养一二。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星落一族在贵族的眼中，依然卑贱如泥，依然会因为一句话，被肆意的夺走性命。
随着族人们为了挖矿，温养星落石而死的数目加重，星落和光开始心生不甘，也有了复国的念头……
明明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可现在，他的族人，却并不想要这些。
星落和光几乎咬碎了牙，目光死死的盯着这本小册子，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复杂至极，用五味杂陈形容都稍显不足。
而随着最后一页看完，他又忽然哈哈大笑出了声，笑声之中，极尽酸楚，更显悲凉。
最后，星落和光是恨恨的将册子一把砸到了地上，还嫌不够出气，非得用脚生生碾碎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踩碎的不是册子，而是他辛苦了几十年谋划的东西。
直到册子被碾入土中，他的笑声和笑意方收。
下一刻，再看向星落青漪的眼中，已经没了往日的疼爱，反而满是陌生和愤然：
“星落青漪，你够狠，也够有手段！”
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亲自教导的，看着最简单，最没野心，也最与世无争的孩子，居然在兵不血刃间，就击碎了他的信念。
到了现在，他一人坚持着，再违背着全族的意见，去复一个根本没有子民的国家，已没了任何意义。
他看到过的，那曾经被百姓维护着的星落古国，举国欢庆繁兴的场景……也再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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