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开工

如此又过了两日，东宫无论人还是物，里里外外筛了一遍，阿桃也由此做了东宫实至名归的女主人。

        晚膳过后，赵珂终于空出时间，见了见那几个急得抓耳挠腮的门客。

        柳七的美髯，许久不打理了。哪怕有了太子殿下的消息后，也忍着没把自己捯饬得太精神。他人看着五大三粗，心却很细，怕让人看出端倪。还是这几日殿下真的回了宫，才好好把胡子修整一番，眼下光泽还没养回来，乍一看倒有些沧桑。

        还有另外几位先生，其实不过几月未见，也有恍然隔世之感。

        一番寒暄，几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太子殿下汇报这些时日所发生之事。

        赵珂回到寝殿的时候，已近子时，阿桃早已睡熟。

        次日早朝，众人终于得见太子殿下。那人依旧是从前清风朗月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再无缠绵病态，挺拔立于殿前首位，脸上威严更甚，本就疏淡的眼神，隐约能让人瞧出一种睥睨之感。

        也是，以前再勤恳也是为人做嫁衣，如今，却是舍我其谁。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宰相辞官一事，拿主意的回来了，悬而未决多日，总该有论断了。众人依旧是争吵不休。

        “父皇，”赵珂突然出声，殿上官员全部住了口，一时竟落针可闻。只听太子殿下清冽声音，淡然道：“吴相公错信他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哦！有人心中闪过果然如此的了然。

        也有人听出一丝话外之意。

        他接着说：“执宰二十余年，若说错漏之处，吴相公可不止识人不清这一点。可若论功劳才干，儿臣还没见有谁可出其右。听闻他一直告病在家，想是劳累所致。哪位大人替孤传个话，问问他辞官，到底为公为私？若是为身体故，让太医们看看，果真无法医治再说，朝廷不会让如此功臣戴罪归故里。”

        而后他语气猛然凌厉，“可若只为夏缜一事，便问问他，是不是朝廷给了他什么委屈，寒了他的心，以致不想再为我大昭效力了？”

        自诩为太子一派的官员内心剧震，殿下这是何意啊？张自横的几名心腹更是大出所料，费了多大周章才做了此套，殿下竟不打算乘胜追击？面面相觑，见彼此都是一脸迷茫，于是不管明着暗着，都齐齐朝张自横望去。

        张自横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那些问询的目光，如芒在背。

        但他不能怂。

        别说舅甥，便是政见不合的父子在朝中也不少见。他现在只庆幸自己已将这些投奔太子而来的官员大部分转为自己麾下。

        至于后路如何，边走边看吧，今日这一战却是无论如何避不得。

        于是他打了腹稿，一步跨出，朗声说道：“殿下仁厚，可夏缜到底是吴相公所派，失察之罪总是难逃。何况如殿下所说，吴相公在位多年失职之处甚多，依臣见，应有证举证，将其罪一一列出，交付有司查实，到时再论功过是否可抵。”

        久居官场，有谁能禁得住百官共举？何况对于做过的事儿，证真容易，证伪却难。吴归远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选择宁愿辞官。百口莫辩之事，做之又有何意？

        张自横做局，一步步将旧派逼到自辨的地步，费了多少心力，就算太子想三言两语替他揭过，张自横也必须咬紧不放。

        一番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这些年吴归远舔居相位，和了不少稀泥。不说得罪人，至少是让许多人吃了暗亏，心生怨怼。

        他却没想到，这话，也正中赵珂下怀。

        太子好似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思考片刻方回道：“太傅说的也有道理，这倒让孤想起一事。”不等众人反应，他快速对着官家说道：“父皇，我朝自太宗起本已两府分治，只是早些年奸相寇准行事乖张，吴相从枢密院出身，兼任了参知政事才渐渐将其取而代之。多年来，二府都由他管着，其实有悖于祖宗之法。既然今天太傅提起，不如就还将二府分开，也算治了吴相失察之罪。”

        大昭久无战事，大家不在意这个枢密院归谁管很久了，太子殿下冷不丁这样提出来，很多官员都被他说蒙了。

        倒是也有些不迟钝的，对太子殿下油然升起敬佩之情。

        枢密院，掌的是调兵遣将之权，太宗为什么将其从中书分出去？信不过的是谁？

        太子殿下哪是不想报仇呢，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官家听他们老生常谈扯来扯去，本已神游天外，儿子点名和他说的一番话又把他拽了回来。

        他再不爱管事儿，在这位子坐了快三十年，基础判断还是有的——太宗是个厉害的祖宗，不管他为什么这么干，反正肯定是对的。

        于是他不由得意起来，瞧瞧，还得是自己儿子，不仅拨乱反正，还相当于是把吴归远保下了。

        “太子说的有道理，既然吴爱卿管不好枢密院，便交出来吧。可是大郎，这空出来的枢密使你可有人选推荐啊？”

        “儿臣在西北与宣抚使黄毅坚相交颇多，敬佩他学识渊博，为人刚正，对兵法亦有所钻研，儿臣提议，先由他赞领枢密使一职，待永兴军路事毕，再回京上任。”

        “诸位爱卿有何意见？”

        谁也没想过这个事儿啊，能有什么意见，何况近些年，也就是黄毅坚领过一次兵了。

        “好，那便传旨下去，着黄毅坚知枢密院事。至于吴爱卿，罚也罚了，正是年关要紧之时，让他赶紧回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事情有这个走向，是张自横万万没想到的，偏偏赵珂这番话，是先肯定了自己之言，吴归远被责罚，仿佛已经是对己方官员的交待，再提其他要求，倒有失君子之风，只能就此作罢。

        他们一帮人扼腕叹息不提，倒是赵珂有心算无心，兑现了对黄毅坚的承诺。

        散了朝，他往外走，碰到了等待已久的苏文昌，自己的岳父。

        岳父大人双目通红，说了一番思念爱女之言，提出让内子李氏进宫拜见太子妃娘娘。

        这合乎纲常，赵珂无法拒绝，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阿桃路上受累，还有些不适，等她缓过这几天，再给府上传话吧。”拖一天是一天。

        苏父不管那些，同意就好，他尊敬称是。

        他面上一副诚恳模样，其实心里有只大鸟已经飞上了天空，恨不得绕着皇宫飞几圈，让所有人都来见证自己和太子殿下的对话。

        瞧瞧，这便是老夫的大女婿，你，你，你们都看到了吗？！心中压抑数月的遗憾，终于一吐为快，想着二女儿的婚事，怎么也要往上提一提。

        这倒和李氏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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