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坦白

白光炸开的瞬间，巨型桃树上无数桃花也同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迎风簌簌飘落，一场倾盆而下的盛大桃花雨笼罩住树下所有人。林小安被白光刺得下意识闭上眼，等到一切平息才睁开。

        是真的平息了，无论是抱着她呜呜呜嚎哭的学长，还是刚才争吵打闹的一对对情侣们，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然后整齐划一地昏倒在地，林小安直觉认为这时候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过于异常，迅速抓起递上裂成好几块的手机残骸塞进口袋，闭上眼跟着其他人一起倒下。

        浓密的桃花雨渐渐稀疏，给地上的人盖上一层粉色薄毯后终于止息，方才如朝霞般灿烂绽放着的巨型桃树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等桃花落尽，笼罩在四周结界般的无形屏障终于消失，外面的人也发现了树下的不正常。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昏倒了？！”

        “喂，有没有事啊！”

        “这几个人好像受伤了，有空的帮忙叫救护车！”

        “要不要报警啊？”

        林小安也被一位热心的游客小姐姐扶了起来，听声音判断不少人已经清醒之后，她才微微张开眼睑，皱起眉头假装刚苏醒，“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昏倒了？”

        “我们也不清楚，本来好好的，你们突然就一起昏倒了，”小姐姐帮她拍掉身上的桃花瓣，“别说，睡在桃花树下还挺浪漫的。”

        林小安：……

        这是浪漫不浪漫的问题么，这位小姐姐心可真大。

        感谢小姐姐之后，林小安终于想起刚才倒在她旁边的陈意然。陈意然也已经清醒了，不过此刻正抱着双腿埋头坐在地上，沮丧得身上都快冒出黑气了。

        “学长你还好吧？”

        林小安走过去喊了他一声，陈意然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噌地站起身，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和林小安对视，声音也紧张得模糊不清，“刚、刚才你是不是&￥……”

        “你说什么？”

        陈意然现在哪还有半点之前那个温柔爽朗风度翩翩的学长形象，头都抬不起来，又扭捏了几下才终于提高声音，“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林小安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打算把这事情糊弄过去，“嗯，都听到了，学长应该有事要向我解释吧？”

        陈意然抿着嘴，脸上青红交错，最后下定决心一咬牙，“我可以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

        陈意然的话被突然走过来的高挑女子打断，“你们好，我是警察，刚才接到报案，你们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事竟然还出动了警察？林小安下意识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陈意然从旁解释：“他们应该是灵特组的人。”

        “灵特组？”

        “灵异事件特别行动组。”

        “哟，这位小哥还知道咱们灵特组？”女子颇为意外，盯着陈意然的脸认真看了好几眼，“小哥你难道是那个陈家的人？”

        知道身份隐瞒不了，陈意然无奈点头，“陈云仙是我母亲。”

        “原来是陈少，久仰久仰，”女子对陈意然摆了个在林小安看来怪里怪气的拱手礼，“是道中人就好说话了，陈少应该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陈意然瞥了林小安一眼，面露愧色，“不，刚才我也昏倒了，什么都不记得。”

        女子又朝林小安娇俏一笑，“小姑娘也是玄门中人？”

        又是灵特组又是玄门的，林小安已经被猛然砸过来的一堆新信息弄懵了，陈意然替她回答，“她不是，她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

        “哦~普通人啊~”女子饶有兴致地将林小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颇有深意，“那我暂时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去问问其他人。”

        女子转身离开，林小安回过神赶紧拉住她，“等一下，警官姐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猛地转身抓住林小安的手臂，“你刚才叫我什么？”

        “……警官？”

        “后面的！”

        “……姐姐？”

        站在一旁的陈意然噗地笑出声，没忍住在林小安肩头拍了两下，“噗，小安你弄错了，他不是姐姐，他是哥哥。”

        林小安一脸懵逼，“女子”拿出自己的证件举在她眼前，“看好了，胡青秋，性别男！”

        你一个身材前凸后翘脸蛋赛过女明星的大美女说自己性别男，骗谁呢！

        “记好了，以后要叫哥哥，”胡青秋出示证件证明了性别，又朝林小安抛了个媚眼，才踏着猫步去找树下的其他人问话。

        林小安感觉自己今天遇到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木然发了一会儿呆，才直直看向陈意然，“学长，解释一下吧。”

        陈意然叹了口气，替她拿掉残留在发间的桃花瓣。“我本来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事，谁知道还是无法避免。”

        林小安眨了眨眼，“不想让我卷入的意思就是一直欺骗着我？学长刚才可是全都坦白了，哭得可厉害了。”

        陈意然捂脸，“咳咳，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小安你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那就都告诉我吧，所有，一切。”

        陈意然恢复正经，“我会告诉你一切，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

        林小安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告白的意思？”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陈意然连连摆手，脸上又开始泛红，“不过你要是有那个意思我也是可以的。”

        林小安松了口气，直接忽略他后面的话，“不是就好，那些以后再说，学长你先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还真是不轻易松口呢，陈意然也没有强迫的意思，轻轻点头，“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回车上吧。”

        林小安随陈意然回到车上，陈意然将装满零食的袋子递给她，“话有点长，边吃边说吧。”

        现在哪还有心情吃东西，林小安撕开一包香辣鸭脖，“学长你说吧。”

        “要从哪里说起呢，”陈意然仰靠在驾驶座上，“你听说过神婆吗？”

        “装神弄鬼跳大神的？”

        “……倒也不是装神弄鬼，神婆能沟通鬼神精怪，玄门称之为‘通灵’，我们陈家就是神婆世家，我母亲陈云仙是当下最富盛名的神婆，而我也继承到了神婆的血脉。”

        林小安手中的鸭脖差点掉下来，“可神婆不应该都是……‘婆’吗？”才刚遇到像女人的男人，难道这里还有一个像男人的女人？！

        还好陈意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拥有神婆血脉的男性确实极其罕见，这种情况下通灵能力大都会发生异变，更加强大，可一旦掌握不好，也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陈意然垮下脸，生无可恋地靠在方向盘上，“我继承的神婆血脉非常纯粹，能毫无障碍地与鬼神精怪沟通，但我现在还无法掌控血脉中的力量，只能单方面成为通灵的容器，一旦心神松懈就可能被那些东西附体。”

        林小安咽了咽口水，“那些东西……这里也有吗？”

        “这里没有，在你身边我就是安全的，所以，小安，我很需要你。”

        林小安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说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不，小安你一点都不普通，”陈意然扭过头，“母亲和好几位大师都为我算过，如果不能掌控血脉的力量，我很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唯一的生机就在你身上。”

        “而且，每次靠近你时我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你身上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正气，能让所有妖魔鬼怪通通散退，就像之前在桃树下，只有你一个人不受影响。”

        林小安无语地举起自己的右臂闻了闻，正气是什么鬼，她又不是藿香正气水。

        “这段时间我的力量越来越失控了，一不注意就会被附身，晚上都不敢睡觉，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能放松一点，”陈意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安你答应我，以后陪在我身边好吗？不管是当朋友还是恋人，你要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林小安：……

        亏那几个小伙伴还一本正经给她出主意帮她脱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次估计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说你会被鬼怪附身……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我的血脉觉醒得比较晚，十八岁后才开始拥有通灵能力。”

        十八岁，也就是刚读大学的时候，林小安皱起眉，终于想明白一直困惑的问题，“所以大学定向越野那次，救我的人不是你，而是附在你身上的……某个孤魂野鬼？”

        陈意然轻轻点头，神色也严肃下来，“我确实没有救过你的那段记忆，这很奇怪，一般情况下哪怕是被附身，我也只会在那段时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恢复正常后仍然记得做过些什么，可是在那天的那个时间点，我的记忆只有一片空白。”

        见林小安没有说话，陈意然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如果要坦白我就必须交代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前……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林小安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我明白，不管怎么说都是学长的身体救了我，你不需要愧疚。”原来她一直挂念的救命恩人是个身份不明的孤魂野鬼，这个真相让她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

        “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是还有什么疑问你随时可以问我，我绝不会有半点隐瞒，”陈意然双手搭上林小安的肩头，目光坦诚地与她对视，“小安，我原本打算什么都不说，直接追求你，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我的妻子，一直留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我有信心能呵护你一辈子，虽然还是有点良心不安。”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样也好，我也不想再对你有任何欺骗，小安，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这次是林小安先移开视线，“对不起学长，今天突然知道太多事，我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

        陈意然温和地笑了，“我明白，你先冷静冷静，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林小安沉默了片刻，又想到另一件事，“学长你说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我，其实是不对的。”

        “什么意思？”

        林小安从相机中翻出两人的合照，指尖指着自己身后的白影，“我身边就跟着一个……那种东西，虽然不知道真身是什么，就在这里，很明显的白色人影，学长你真的看不到？”

        陈意然身子一抖，缩回驾驶座上，“看不到啊，小安你别吓我，我胆子其实很小的！”

        “那这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林小安摆弄着相机喃喃自语，今天这场赏花简直是精彩至极，解开了一些谜团，但又带来了更多的谜团，不只是灵异照片，还有她那像是成精了一般奇奇怪怪的手机，以及在桃树下听到的清冷男声，总觉得深究下去会越陷越深，但事关她自己，总不能忽略不管吧。

        见她一脸为难，陈意然提议道：“要是你不介意，可以把这照片给我母亲看看，她法力比我高深，说不定能看出问题。”

        也是个办法，“那就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陈意然轻笑，“我巴不得你多麻烦我一点。”

        这话林小安就没法接了，孤男寡女共处在汽车这个密闭空间，稍微一句暧昧的话就会让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好在有人及时出现，打破了这种氛围。

        胡青秋不知用什么方法找了过来，敲开车窗，“不好意思，我要当一回讨嫌的电灯泡了，有事问你们。”

        他毕竟有着官方身份，哪怕陈意然不满也不得不放人上车，胡青秋毫不客气地蹭上后座，妖娆地撩起长腿，俯身将头伸向前座，语气吊儿郎当的，“没有打扰你们办事吧？”

        陈意然偏着头小声嘟囔，“知道打扰了就赶紧滚蛋。”

        “嘿嘿嘿，陈少还真急躁，”胡青秋轻笑两声，秒变正经脸，“那就说正事，你们可曾在桃树下看到奇怪的人？”

        林小安：“奇怪是指？”

        胡青秋对她做了个wink，“有高人风范的，比如像我这样，一看就深藏不露的人。”

        “……没有，”林小安嘴角直抽搐，美人的wink她很爱看，可惜一想起他的性别就有种幻灭感，“靠近桃树后没多久我就变得迷迷糊糊的，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陈意然知道她在撒谎，不过没有揭穿，跟着摇摇头，“我也没看见。”

        “那就奇怪了，到底是谁杀死了桃夭，那东西也是他带走的么。”

        胡青秋小声自言自语，林小安清晰地捕捉到“桃夭”二字，和那个神秘男声说得一样，“胡警官，桃夭是什么东西？”

        “咦，你怎么知道桃夭？”胡青秋回过神一拍脑袋，“哦，是我说的，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少你给小姑娘解释解释吧，我再捋捋。”

        林小安看向陈意然，陈意然顺手递给她一袋薯片，“刚才忘了说这个，桃夭就是桃花妖，是诞生于桃花精气中的精怪，也就是刚才让我们昏倒的罪魁祸首。”

        “桃夭没有实际形体，只能依附于桃树而生，随桃树而死，这种精怪虽然不能直接攻击人类，但它能散发出独特的花毒，引诱出潜藏在人心底最丑陋的欲|望，若中毒过深还可能出现攻击性，我们都是中了桃夭的花毒。”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那些突然开始相互争吵攻击的情侣都是被引出了心底最深层的欲|望，那么之前表现出的恩爱又有几分是真呢。

        林小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追问：“后来我们怎么又没事了，谁杀死了桃夭？”

        陈意然还没说话，胡青秋抢先回答：“桃夭这样的精怪很难直接杀死，只有铲除它依附的本体桃树，才能让它自然消亡，不过要铲除一棵几米高的树也不容易，我们发现那株巨型桃树是在瞬间被灵符剥夺了生机，树干上还留有残余的符力，但这种灵符以往从来没有人见过，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手。”

        胡青秋妩媚的双眸在林小安和陈意然身上各扫了几圈，“你们要是想起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

        线索就在她包里的手机上啊，可她不想惹麻烦上身，什么都不能说，林小安摇头又点头，“我头还有点晕，回去再好好想想。”

        陈意然也做出和她差不多的回答。

        “还有一件事，”胡青秋又往车前座靠近了些，“这次的桃夭能同时魅惑十几个人，功力很不一般，消亡后肯定会留下木晶，现在木晶也不见了，你们见到过吗？”

        今天听到太多新奇的词，林小安不知不觉间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不懂就问，“木晶又是什么东西？”

        回答的是陈意然，“木晶就是桃夭这样的木系精怪死后残留的结晶，蕴含着精怪最精纯的力量，对修炼大有裨益，”解完惑他看向胡青秋，“我们俩醒来的比较迟，木晶说不定是被之前醒的哪个人拿走了。”

        “是这样么，”胡青秋摸着下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林小安再次提问，“那个，木晶长什么样子？”

        “木晶一般都是透明的绿色晶体，亮晶晶的，有大有小。”

        林小安不由得一僵，等等，她回收手机时似乎就顺手抓回了一块亮晶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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