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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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甄可笑御剑逼进,“我甄氏一族自开国以来皆是忠心不二之辈,一代代的将才终生为郑国镇守边关,我父亲是英雄,绝不可能叛国!”
“甄毅私通外寇,意欲自立为王!”庞博艺扒着殿门退到角落,他喘息着,“此等叛逆之徒,罪该万死!”
“我父亲出塞歼灭外寇右庭,他若要自立为王怎么会杀外寇?!他应该打开关门,放外寇长驱直入崇都,取皇帝的脑袋!”甄可笑脚下的剑尖就抵在庞博艺脖颈前,“你说谎,我要你说实话!”
“歼灭外寇右庭是功吗?!”庞博艺背靠墙壁,严声震耳,“他是郑国的异姓亲王,是满红关的边关大将!”他瞪大眼病态癫狂地逼视,“他的命运和满红关共存亡,可他杀了外寇,这便是谋逆之举!”
甄可笑眸子睁大,她探手掐住庞博艺的喉咙,狠声说:“保家卫国,灭外寇乃是定国安邦之举,何来谋逆之心?!”
“守关是为了镇守边关,边关之存乃是外有贼寇猖獗,为祸一方!”庞博艺吸着微弱的气,嘶哑地说,“大漠三庭,左、右、中,他灭了右庭,来日若是灭了大漠所有的外寇,那满红关何必在存?呵呵!”他嘶哑地狞笑起来,“无寇无关,手握重兵,这便是谋逆之罪!”
甄可笑的手陡然一松,庞博艺登时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他剧烈咳嗽着,冷笑连连地抬起了头。
甄可笑踩着剑站起来,俯视着庞博艺,说:“你骗我,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谎。我不信你,你一定在撒谎!”
她的脚重重一踏惊雪,陡然刺向庞博艺的胸膛!
嘭!
刘君悦在紧要关头刺出一剑,击开了甄可笑,她护在庞博艺身前,说:“且不论此中真假,你已是拜入万剑门的门徒,修真者铁则,不可滥杀无辜,更不可伤及俗世凡人!”
“魔道已现铁则已破。你让开,我要报仇。”惊雪乱飞着,甄可笑凌空一踏令剑恢复平衡,“敢拦我,你死!”
“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刘君悦用持剑的手背拍了拍庞博艺的胸膛,“他可知道元吉的身世。你杀了他,元吉就永远是个死士,也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喂。”刘君悦顷身好奇地问,“你舍得吗?”
甄可笑闻言眸子微缩,她盯着庞博艺,犹疑地说:“你知道元吉的身世?”
庞博艺狐疑喃喃:“元吉?”
“崇武年烟州花船大火。”刘君悦幸灾乐祸地提醒他,“那个孩子,还活着。”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庞博艺瞪大眸子,他十指深深扣入镂空,单薄的窗户纸骤然被捅破,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说:“不可能,他怎么会还活着?他被火烧死了,不然就是被水淹死了!你骗我,楚贵妃死了!乐无双死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定也死了!!!”
“不止是他哦。当年那船上除了你说的那些人,还有四公主呢,她也活下来了。”刘君悦矮着身,笑意盈盈地凑近仰视,“我叫刘君悦。”她重重的重复自己的名字,“刘、君、悦。”
庞博艺如遭雷击,他松开纸窗落荒而逃般地窜向角落,他盯着刘君悦颤声说:“不可能!你不可能活下来!”他贴着墙壁向下滑着身体,官袍被蹭的挤成一团,“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是鬼,你是假的!”
刘君悦转向甄可笑,笑着说:“你我且先走吧,魔道事急。你父亲的事将来定然有人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谁能给我答复?”甄可笑垂下的眸蹙的很紧,“除了庞博艺,这里的百官都死了,只有他知道——”
“还有一人呀。”刘君悦拉住她的手,“当年金殿上宣判之人还活着呢,他一定知道。”
甄可笑倏地抬头,说:“景诚帝。”
刘君悦点了点头,拉着她朝外走,说:“走吧,处理了魔道,你我在来金殿找他。”
“羽林军篡逆,景诚帝不一定会活到那个时候。”甄可笑想挣脱她的手,“不行,我现在就要去问皇帝!”
“哎呀,你看看,天上乱成一团。”刘君悦朝着天空指,那里不时有彩芒落下,而黑气却凝聚不散,“那才是头等大事,而且事关满红关生死呢。”
甄可笑猛地反手握紧刘君悦的手,厉声质问:“你说什么?!”
“跟我走就对了。”刘君悦抬手一甩墨绿长剑,平浮在身前,“待抓住魔道,一通审问!”她握拳势在必得地挥了挥,“你想知道的不就知道了。”
甄可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随即便御起惊雪,当先直窜天空!
刘君悦扶起老熊,她盯着老熊血肉模糊的胸口,问:“老东西,你心脉被震碎了。”
老熊似乎极为习惯她的语气,嘴唇泛白地笑着问:“还有救吗?”
“我?”刘君悦指着自己的脸,随即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行,能救你的人在千里之外呢。”
“那便算了。”老熊强撑着身子走到殿门前,望着不远处厮杀成狂的士兵,说,“我得走了。”
“去哪?”刘君悦走到他身边问,“找你老婆?”
“机灵鬼。”老熊笑里带着咳,“咳咳……小家伙,好好活着。”
刘君悦看着他离开,眉宇间紧皱着,片刻便舒展开来。她转向角落里的江子墨,神色严肃地说:“老大人,羽林军布防严密,秦王攻不进来。”
江子墨此刻很虚弱,他跪着看刘君悦,问:“四公主可有妙计?”
“嗯……”刘君悦指尖刮着下唇思索,说,“若是此刻有人去一趟城外的驿站,兴许能。”
江子墨闻言,目光盯着刘君悦,他张了张嘴。
“我?”刘君悦指着自己,旋即连连摆手,“不行,我现在有要事,很重要的事。”
她指了指天空。
江子墨缓缓颔首,说:“公主且去,老臣自有办法。”
刘君悦轻轻一跃,侧坐在墨绿长剑上,悠然地飘了起来,随后朝着那团黑气缓缓飞去。
庞博艺犹自瘫在角落,他惊恐地呢喃,好似疯癫地说:“不可能,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江子墨看了他一眼,旋即将目光转向龙柱之后的阴影里,他咳嗽一声后才说:“罗川,你害老夫一次,命债命抵,你可愿出一次城,助老夫一次?”
龙柱后,一个颤栗地身影悄悄冒出了头,他战战兢兢地望过来,看到疯癫的庞博艺陡然吓地向后一缩。可片刻,他听着庞博艺喃喃自语的疯癫话语,这才再次探出头,低声问:“大人,你需要我做什么?”
江子墨看着他,话语苍老且忧愁地说:“做你曾经做过的。”他将揉在手里的那张染满血迹的白纸递过去。
“送信。”
……
老熊奔走后宫,硕大的皇宫犹如迷宫,他捂着伤口在长廊里左顾右盼,鲜血随着步伐滴满沿途的路。他到了天河,却看不到寻找的身影。天亭空空荡荡,地上是碎开的茶盏和酒坛碎片。
熟悉的酒香弥漫在鼻腔间,他闻着那酒香,剧痛令他神智浑噩,他从亭柱角落里翻出一坛不大不小的酒壶,先是朝口中灌了一口,然后往伤口倒了些,撕心裂肺的剧痛霎时间袭上心头。
他强忍着,随即喘息着踩着天阶向下缓步走着,暴雨倾泻而下将他浇的湿透,此时不远处的两只鹣鹣突然从密林中飞腾上天空,各从一个方向朝着远空分离飞去。
他望着,在那幽怨的鸣声里,他盯住了密林的方向,踩着平实的红玉山石快步奔走。
推开长着倒刺的丛草,他在密林里停住了脚步,那双眼睛瞪的犹如铜铃,口中呢喃着:“暮云……”
暮云安静地靠躺着苍天大树,垂下的嘴角允自滴着逐渐发黑的鲜血,那手垂在哭泣不止的江果身旁。
他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推开江果,将暮云抱进怀中。
“暮云,你醒醒,醒醒。”老熊抱着颓然无力的暮云,喉咙哽咽地溢出哀伤的话语,“我来了,你的夫君来了。你听我说、听我说,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他现在是教官,是威风凛凛的教官。你知道吗?你听到了吗?”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从烟州到门州,到通州,到盘州,到凉州。”老熊如捧着宝藏般捧着她死寂的面容,“代州、边塞。我们找了你好久,如今终于找到你了,暮云。”他深情地望着暮云,温柔地说,“我找到你了,你不可以在逃走了,我这次绝不会放手了,暮云,你……听到了吗?”
暮云的手垂在粘湿的泥里,指尖泛着粗茶笼香梦的淡香,浸在血泊中染了殷红的血色,雨声啪嗒,雷声轰鸣。
老熊将她的头抱到坚实的肩头,胸口的血止不住地溢出来,滴答声落,血融进血泊中。他握着暮云,一手提起酒坛,柔情地说:“你看,我带酒回来了。你最爱喝的,春未老。”
他像从前在家中那般碎碎念着。
“春未老,你最爱喝了。你喝了酒会骂娘,会狠狠骂我不中用。你还记得吗?”
“你还会灌我,你会醉的比我快,你会抱着我,你会骂我是土匪。”
“因为我抢走了你。”
“因为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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