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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泯灭


一众士兵见此都垂头,他们不敢顶撞黑熊,心里却在替江百川觉得委屈。

    “说的好,你这么有骨气,那晚操就加练!”黑熊龇着牙,“别人跑十圈,你跑二十。战阵演练,你轮三轮。至于武器冲杀。”黑熊拍了拍胸膛,面容逼近,“我陪你练。”

    众人闻声色变,这跑十圈就是绕着整个满红关跑十圈,路途长远不说,夜里风沙又大又冷,跑出汗被风一刮人就会打摆子。还有战阵演练,虽说都是拿钝器演练对杀,但出血是必然的。一般一轮下来就叫人叫苦不堪,三轮那岂不是要人的命?

    至于武器冲杀,新兵里没一个是黑熊的对手,而且他下手重,被打的皮开肉绽是常事,所以新兵都怕黑熊。

    所有人都明白,黑熊这是故意欺负江百川,但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招惹教官犯军法。

    就在大家都觉得江百川肯定会低头认错的时候,江百川突然昂着脖子正声说:“喏!”

    所有人惊骇,黑熊眉头陡然一挑,他瞪着江百川一扯皮鞭子,说:“说到做到,晚上我要见不到人,依军法杖三十!”

    “喏,小的一定到。”江百川突然扭头热情地笑,“多谢教官。”

    黑熊闻言登时气冲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他冷哼了一声,掀帘出去了。

    屋内寂静无声,新兵们眼巴巴地看着江百川,江百川却是又坐下去,顾自脱了靴子。

    “你何必触他霉头呢?”大海叹了口气,“顶嘴一句,肉痛十分呀。”

    “哪的话,教官肯手把手教我是我上辈子积的福。”江百川躺在通铺上呈一个大字,他眯着眼说,“今日该发饷了吧?”

    大海将他的盔甲往木桩上套,嘴上说:“对,估计用过饭就该发了。”

    “害,就一串铢钱,寄家都嫌丢人。”一名士兵盘着腿坐在江百川身旁,“还不如到城里找点乐子呢,诶,小川子。”他推了推江百川的腰,“城里花楼的小娘子都是奴隶,苗条身段细柳腰,那头发什么色儿的都有,眼珠子都跟咱们不一样,跟花似的五颜六色呢。而且呀,几个铢钱就能过一夜,晚上操练过后一起去呗?”

    众人听着话都来了兴致,纷纷都望来期盼的目光。

    “我能有那力气?”江百川双臂枕着脑袋转过去,“晚上操练完我不得脱层皮呀?还寻心思喝花酒,你呀,饶了我吧。”

    “切,刚才顶大狗熊的那劲儿不挺牛哄哄的吗?”士兵不屑地说,“现在怂了?”

    江百川扮鬼脸苦笑,说:“刚才不想着逞威风吗?现在你让大狗熊再进来一趟。我认,我认错还不成吗。”

    一众新兵被他逗的哈哈大笑,众人都围过来闹,推搡起哄要他一起去花楼喝花酒,江百川被推的左摇右摆,当即爬起来,大义凛然地说:“你们真想去?”

    一众新兵重重点头,齐声说:“想!”

    江百川手指摩挲着下巴,顿了须臾,一拍膝盖朗声说:“好,去玩就要玩的尽兴,我这几月的铢钱都带上,大家一道放开玩,不够找我!”

    一众新兵立刻闹腾着将他举着抛起来。

    大海讪笑摇头,推帘出了屋子,朝厨房去了。

    厨房内此刻正有一人在看柴火,火灶烧的很旺。

    那人用木柴戳断烧红的炭火,问:“江百川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这人就是个炮仗,到哪都有人想点他。”大海抄起菜刀切菜,“药膳用的还算恰当,身子骨结实了不少。”

    “那处通铺已布了聚灵阵。”那人直勾勾盯着柴火思索,“除却阁楼和都尉的房间,军营都已经安置妥当。只要你的药膳久而久之发挥功效,这批新军来日必然改头换面。”

    “主人要的便是在此。我的药不够了,大漠到处都是沙,田硬的种不了药草。”大海将切好的食材倒入锅中翻炒,“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城内的商会我已命人开拓出一片田地,也倒行了五行之法。”那人望向大海,“土已经润开了,你可以早去安排。”

    大海掏出药瓶往锅里尽数倾倒,说:“如此甚好。”

    烹煮的大锅中弥漫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浓香,那些药粉带着淡淡的清香,融入菜肴之中不发一丝异味,反倒令菜色更添几分鲜艳和鲜香。

    两人沉寂了半晌没有说话,屋内只有大锅中咕噜噜的烹煮声。

    “前些日小二来了封信。”那人神情淡漠,但眼里泛着几分担忧,“元吉入魔了。”

    大海将菜肴舀进盘中,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说:“他早早断药,修的又是开渊谷的正道法门。这难是他迟早要磨的。”大海将菜肴放到桌上,转向那人,“洞天,你别多想,他总会没事的,有主人呢。”

    洞天盘腿打坐,平舒开的眉宇好似远山,淡漠的面容仿若清澈无垢的山泉,干净里透着出尘意。

    “是呀,我只是有些想他了。”洞天捶打着那截于火中烧红的炭木,“希望他会没事。”

    大海大笑一声,旋即端着菜肴朝他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能有什么事?你担心他我也担心他,可别忘了,我们四个里最照顾他的是白衣。有他在,定然什么屁事都没有。开饭了,走吧,先吃饭,吃完了你可以写封信回去。对了,我跟你说,听白衣说,小子现在牛气的很,和人开渊谷的姑娘看对眼了。”

    “此事白衣怎么没跟我说?”洞天扭头关切地问,“那姑娘人怎么样?叫什么?”

    “江果,听白衣说,人姑娘还是开渊谷掌门的掌上明珠。”大海意犹未尽地咂巴嘴,“小子有出息,挑了个大户千金,嘿嘿。”

    “如此甚好。”洞天也淡淡一笑,“他要是肯放下过往,也是一桩美事。”

    “难言呀,一言难尽。走吧、走吧,那群兵篓子等着呢。”大海两手端菜,用头顶开帘布后大声吆喝着,“开饭喽~”

    洞天用木柴顶了顶那愈发艳红的木炭,但仍旧没有戳断,他只好将手中的木柴放进去,然后攥着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掀帘出去了。

    厨房内的火灶劈啪作响,弥漫的火花里,木炭一根根经受不住烈火的炙烤纷纷断裂开来,唯独那一支炭火。

    犹自强撑着。

    ……

    咔吱!

    黑暗里传来木柴的崩裂声。

    元吉于黑暗中环视四周,潮湿的霉味缭绕在鼻尖,这是熟悉的味道,手指抚摸着干燥的地面,视野在朦胧中逐渐清晰,旋即是哭声。

    小声的啜泣声仿佛是从寂静中偷来的,那个小男孩怯怯地蹲坐在角落,他抱着双腿,蜷缩着小声的哭泣着,眼泪顺着湿漉漉的泪痕下滑在下滑,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

    屋外的雨声湍急而焦躁,雷声不时传来。一只叼着半块霉包子的小老鼠从脚边静悄悄地路过,哭声吸引它抬头注视着这个小男孩,停下了四肢,迷茫的注视着。

    小男孩从手臂的缝隙里看到了这只小老鼠,他停下了哭泣,揉了揉脸颊上的泪,问:“你也是一个人吗?”

    小老鼠茫然地望着他。

    肚子突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小男孩抚着肚子,偷偷地问:“我好饿,你饿吗?”

    他顷身缓缓凑近的动作吓到了小老鼠,叼在嘴里的半块包子掉在了地上。它急忙用嘴去咬,可小男孩却已经伸手捡了起来。

    小老鼠欲哭无泪地眼巴巴望着那小手中的霉包子,直立了起来。

    小男孩拨开了发霉的表皮,然后拍去包子上的尘土,放到鼻尖闻了闻,旋即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看着手中的包子,张了张嘴,目光却从饥饿的诱惑里被小老鼠的神态吸引了。

    “你吃吧。”小男孩将包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他将下巴顶在膝盖上说,“你肯定也饿了。”

    小老鼠哪会放过机会,它扑上去大大地抱住包子啃咬起来,那副饥肠辘辘的模样令小男孩莫名地笑了起来。

    “吃饱就回去吧。”小男孩注视了小老鼠片刻,忽地昂头望着高窗外的雨夜,“你一定还有家人在等你。”

    啃咬的吱吱声停止了,柴房内寂静无声,小男孩被吸引地低下头望去,就见小老鼠咬走了一部分包子,然后叼着残屑望着小男孩,呆呆地注视着。

    “这是给我的吗?”小男孩指了指包子,小老鼠的胡须动了动,小男孩惊喜地伸手去拿,“谢谢你。”

    小男孩与小老鼠的对视落在元吉的眼里,他那漠然的面上缓缓露出一丝感怀的浅笑。

    嘭地一声,大门骤然打开,鹿不品迈着大步跨过门槛走进来,随即叮当一声,一柄寒光四溢的剑掉在地上。

    小老鼠吓地急忙钻进柴堆中,然后躲在黑暗里偷偷窥视。

    “捡起来。”鹿不品指着自己的脖颈,“刺我。”

    “父亲。”小男孩瑟缩进角落,“我……我不敢。”

    “你是我从河里捞上来的,三岁说大不大,但也是时候学学规矩了。”鹿不品逼近,“从今日起,你要称我为鹿先生,不可在喊父亲二字,明白了吗?”

    “父亲——”

    鹿不品抬掌一抽!

    小男孩飞撞在柴堆上,几块木柴散落下去发出砰砰闷响,小老鼠吓地向后又蜷缩了几分。

    鲜血从浮肿的嘴角溢出滴落。

    “莫要在喊这二字。”鹿不品面容冷漠,“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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