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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她深深地望着自己最爱的人。

    最后她任由双手垂在清风里松开。

    她转身。

    她走了。

    ……

    密集的步伐齐齐向前,朝着城西地码头气势汹汹而来。

    陈金裘身披官服,头戴獬豸冠,身后地兵曹身着劲装,腰跨钢刀,面色肃穆而威严,这幅阵势顿时令忙里忙外的运工们纷纷退开。

    “叫主事地掌柜出来。”兵曹长用刀鞘赶开人群,“我们廷尉右大人找。”

    正忙于记账地掌柜见此当即小跑着上楼,将里头地蒋年华给喊下来。

    “诸位军爷。”蒋年华奉承朝为首的陈金裘揖礼,“大人。不知有何事找在下?”

    “蒋掌柜是吧?呵呵。”陈金裘面带亲和笑意,“想必有人已经替我来此打点过买粮一事的巨细,蒋掌柜可还记得?”

    蒋年华双眼一亮,当即提高音量,手指连连虚点着说:“哦、哦、哦!记得、记得!原来是大人您呀。害,您瞧在下这记性。”他轻拍脑袋,“粮食皆已筹备妥当,只是此次大人所需的粮草筹集一事皆在通、盘两州。在下昨日便已派得力的下人去通知了。哎呀,大人呀,这夏季刚到,蛇虫鼠蚁多的鬼祟乱窜,粮草清点尚需些时日。不过……”他眼珠一转,“大人尽可放心,只要这次红山马道畅通无阻,这批粮草不出半个月就可运到边塞。”

    陈金裘何等精明,登时就听出蒋年华话外之意,他故意不接茬,只是问:“那运往烟、门两州的粮草呢?可已准备妥当?”

    “已经出仓了,车水马龙,谷物都是前年秋收的新谷。在下知道大人忙于公务,琐事一应都已打点妥帖。”蒋年华知道陈金裘不是傻子,便先卖个好,“现在烟州发大水,水路不好走,走的陆路得绕远路。不过大人放心,崇都离烟州还算近,就是流民扎堆逃难,在下又久居崇都,如今商会里的现钱不多,顾不上人手,紧巴地凑了些,先派出一批人和粮车探探路——”

    “掌柜的,您昨夜太忙,小的忘了跟您说了。”那记账的掌柜先是看了看陈金裘,随即才唯唯诺诺地说,“派往烟州的粮车被流民劫了,咱们的人昨夜就逃回来报了信儿,只是小的不敢——”

    “怎么办的事?!这粮食可是官家买的,你怎可如此怠慢?!你呀你,我说你什么好!”蒋年华一通训斥,旋即朝陈金裘尴尬地笑,“大人,这、这。现下崇都跑江湖的江湖客少之又少,押运之人又骄傲自负,开的价钱在下实在是付不出,就是先下定金他们也要收七成,您听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您说是不?”

    陈金裘听明白了意思,他渡了几步,口中悠悠地问:“那照蒋掌柜的意思,这可如何办才好?”

    “大人呀,刁民最怕官家,尤其是大人这等英姿神武之人。我觉着……”蒋年华凑近谄媚地笑,“大人若是能派些军爷随粮车同行,那定叫那群刁民不敢起贪念,您觉着呢?”

    “我明白你的难处,这粮食也理当由本廷尉从中调派人手押运,只是……”陈金裘有些为难,“红山马道向来由满红关边防军把守巡视,我开的批文他们自然是不理会的,若是这般,恐怕本廷尉还得上奏陛下,请示批阅通关文牒,才能保粮车畅通无阻。”

    “大人说的极是!”蒋年华脸上都乐开花了,“以往粮车走红山马道,一个关口一查,那些个军爷肯不肯放还得看心情,有时我等还要给些酒钱才可开路。此次若是有了圣上的批文,那粮车定然半月之内必到满红关!”

    “好,这事本廷尉会去筹办,你且备好粮食装车,待批文一到,立刻出发。”陈金裘就着货物坐下,“现在谈谈价钱。”

    “按照原定的价,在下绝不敢欺瞒大人。”蒋年华两眼放光,眸子里仿佛转着黄橙橙的铜板,“一斗七十钱。”

    “市价,蒋掌柜可谓童叟无欺。”陈金裘将留好的下手和盘托出,“只是这钱嘛,恐怕要迟上一时半会,本廷尉来此便是来商议此事。”

    蒋年华面色一僵,他维持着笑,问:“依大人之意,这钱得需要多久呢?”

    “来年秋季吧。”陈金裘狮子大开口,“这个夏季的粮食若不够,本廷尉兴许还得多多劳烦蒋掌柜在备上更多的粮食。”

    “秋季?!”蒋年华嘴张的很大,他愁眉苦脸地叫苦,“大人呀,在下这一介商贾,走货收钱便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无钱付账,买的粮食又如此多。我要是卖出去,这个秋季我就无钱无粮,大人这不是在跟在下开天大的玩笑嘛。”

    “本廷尉像是有闲空与你开玩笑吗?”陈金裘笑容依旧,只是面色变的有些冷,“本廷尉为官,不说浑话。这粮要买,至于钱自然是来年秋季在付,我起初派人来此协商,你满口答应,怎可此时变卦?你莫不是在搪塞我?!”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呀!”蒋年华吓地连连摆手,“只是前些日在下与元爷商定好价格与粮草数目,这才着手开始办理,大人此刻突然这般说,元爷那未曾——”

    “未曾什么?!走货收钱是规矩,难道本廷尉亲自到此就与你无信了不成!”陈金裘面色陡然变冷,“你答应了这桩买卖,现在反悔岂不是叫本廷尉在圣驾面前难堪?在同僚面前难堪?你居心何意?!”

    “不敢呀,大人有话好说。”蒋年华惊恐地弓着肩,“这粮草一事我一人说了不算,若是钱不到,这粮实在是赊不出,还望大人体谅在下。”

    “体谅你?”陈金裘抬了抬下巴,“那谁体谅本廷尉?几百万张嘴要吃饭,你现在说不行就不行,这民是以食为天,不是以你为天!不如我去禀报大司农,说你这城西码头欺瞒当朝命官,封了算了!”

    蒋年华登时后退两步跪下去,他苦巴巴地说:“大人、大人赎罪,草民绝无此意。”

    “哼!”陈金裘起身拂袖,“我们走!”

    兵曹们按着刀柄狠狠瞪着蒋年华,蒋年华装作没看见垂着头。

    而就在这时,刘台镜突然带着一应身披盔甲的士卒走入仓库。

    “咦?陈廷尉大人怎么在此?”刘台镜惊疑地问,“大人这是怎么了,看上去面色怎的这般苦闷。”

    “刘考工。”陈金裘气不打一处来,他侧眸撇视跪着的蒋年华,“本廷尉来此是为了买粮,只是没想到此人竟这般无信无义,谈好了买卖,现在居然反悔。”

    刘台镜闻言眉宇微皱,他说:“是为了烟州灾情一事?”

    “不错。”陈金裘叹了口气,“唉,这差事不好办了。对了,刘考工怎来此?”

    “哦,近日我们少府打造了一批军弩,大人也知道,现下秦王执掌的城西新军还在操练,盔甲、武器,我等都在加急赶工。这不是边塞要打仗嘛,我们也得跟着忙活。”刘台镜四下环视仓库,“只是前些日这批军弩被人偷走丢失了,秦王又催着赶着要我们交货,下官只好带着甲士们搜遍全城寻找,这批军弩不好带出城,下官猜测,应还在崇都内,所以来此不过是例行公事,查查这码头的仓库。”

    陈金裘大感诧异,说:“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偷军弩?真是寻死活腻,那可得好好查查。”

    “大人,我们这仓库来往运的都是柴米油盐等民货,何来军弩呀。”那记账的掌柜抬袖擦汗,“大人许是走错地方了。”

    “例行公事,这是大司农给的批文。”刘台镜出示批文,“来呀,查。”

    一众新军士卒立刻小跑进仓库翻箱倒柜,士卒用锋利的钢刀捅破麻袋,豁口立刻滚落出颗颗谷物。

    蒋年华看着士卒进进出出,便说:“大人,我等都是奉公守法的良商,绝不会与什么军弩有——”

    “大人,此处有异。”士卒将几包麻袋麻利地扒开,旋即将货物堆积最底下的麻袋割开,“大人看。”

    刘台镜走近细看,眸子瞪大地说:“军弩?!”

    上好油的军弩露在豁口边,陈金裘登时旋身瞪着蒋年华,他厉声说:“蒋年华,好大的胆子,居然盗窃军弩!左右!”

    兵曹们齐齐抱拳,低喝一声:“在!”

    陈金裘指着蒋年华,沉声说:“蒋年华盗窃少府军器,人赃并获,立刻拿下!”

    兵曹当即齐齐上前一左一右按住蒋年华的肩膀,用力一压!

    “哎呦!大人冤枉!”蒋年华痛呼着喊,“这其中定有误会,在下可不敢偷盗军弩呀!”

    陈金裘气势凶狠,厉喝一声:“军弩在此,你还敢狡辩!”

    蒋年华被制住手臂,他疼的满头冒白毛汗,苦苦高呼:“冤枉,在下若是偷盗军弩为何还在此,应当早早离开是非之地才是,大人明察呀!”

    陈金裘顷身逼视,说:“你怕不是不想离开,而是离不开!怪不得刚才口口声声总是说没有现钱雇不起护卫,言语引诱本廷尉为你求取通关批文。我听着都纳闷,原来是想着让本廷尉帮你把军弩偷运出去!然后呢?嗯?莫不是要偷运出塞,卖给外寇不成?!”

    蒋年华面色大变,他惊骇呼喊:“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大人呀。这军弩、这军弩在下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里呀,大人莫要冤枉良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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