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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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鸿雪静默听完,随即神色冷峻地说:“你的决定会将战火引向崇都,十殿王断不会容忍。”
焦皇后莞尔一笑,说:“兄长还是像小时候那般总吓唬我。且不说十殿王,只要今夜事成,即便是岛主亲至也是为时已晚。大哥何苦庸人自扰?”
焦鸿雪望着焦皇后注视,那眼里的冰冷总归是如浓墨褪去,在现的是满满的慈爱。
傻妹妹呀……
“话虽如此,但若事与愿违,那大局便再无翻身之机。焦家,崇都,整个九州都将陷入不复之境。”焦鸿雪满心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傻妹妹,“况且这不过是一个记载,在古籍上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焦皇后像是个天真浪漫的少女,痴迷地笃定说:“对呀,这是一个虚无缈缥的传说。可传说若无出处,怎会流下千秋古载?事已至此,无论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我都要让其再现人间。”
焦鸿雪长长叹息,他知道无论怎么劝解都是徒劳的,只是这份有着近乎疯狂执着的人,是他的妹妹。
他翻身上马牵着缰绳,在雨声中说了又绝情又深情的话:“我怪老天让你做我的妹妹,但命里注定的事我无法左右。我不能劝服你,那我只能去西边替你挡上这一劫。驾!”
战马嘶鸣奔驰,亢长的队伍紧随其后,泥水四溅的雨夜浑浊如梦。
“哥哥慢走。”焦皇后朝在雨中远去的背影呼喊,“妹妹等你回来。”
呼喊如空山鸟语,回荡在空灵的山涧。
“哥哥慢些走。”焦皇后笑着望那马蹄声远去的方向,娇嫩的脸颊淌着泪。
“慢些走。”
……
回溯九重楼,浓郁的迷雾中浑绞着杀机,天际雷光闪烁,阴云翻涌。
“看来今夜你们都早已串通一气了,嗯?”景诚帝按着扶手俯身尽现威严,“尚书台百官逼宫,你二人针锋相对。做戏给朕看引朕放下戒备,直到到了这里四下无外人,这才露出狼子野心。真是费尽心机呀,朕的好儿子!”
刘修永与刘修良早已转向景诚帝对峙,这三人父子的关系在此刻如这场暴雨如注的迷雾,被呼啸而来的风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了遮遮掩掩的伤疤。
“我二人从出生至至长大,父皇不曾陪伴左右。”刘修良笑的莫名有些苦涩,“从小教育学识的是诗书礼仪、大家名宿。而长大成人教我等的是肱骨朝臣,这些可都是表面功夫,父皇该夸我二人才是。”
景诚帝闻言怒中带着冷笑,他凝视着两人,笑意愈发森然。
“心智、手段,父皇不曾教过我二人。可察言观色的本事是身为皇子天生就该学的。”刘修永已经不顾一切,他扯下了从容的面具换上了赤裸裸的狰狞,“无为而治的本事恐怕我二人此生都学不会了。但生在皇家,长在皇家,自古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可是父皇手把手教的。”
景诚帝扫视二人,冷笑的神情在闪烁的雷光里骤然变作愤怒。
他沉声嘶哑地质问:“自古争权夺位,从无弑父、弑君之为。”他似说到痛楚,猛地拍着扶手震声暴喝,“此等大、逆、不、道的所作所为,朕何时教过你们?!啊!何时?何时?!!”
扶手被拍的震颤不已,全场所有人都围观着三人静默无声。
“鹰视狼顾呀,父皇少年时将自己伪装成一副视皇权如粪土的清高样。可真到先帝驾崩的时候,父皇。你做了什么?”刘修良歪着脑袋邪性地自问自答,“你杀了大皇子,你杀了你的亲大哥!双龙争霸你赢了,你是唯一的赢家,也是唯一活着的。”
刘修永紧跟着说:“不必多言了,只要父皇一死,诏书便是遗诏。到那时不用禅让,我自己有脚,会自己走上去。”
他手中那柄短刀本就寒寂,可频频乍现的雷光不断,将如浸在黑暗里的寒芒亮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挪步,俨然就要动手。
而在这时,唐鉴开突然在景诚帝身侧点燃了一盏烛火。
“陛下。”唐鉴开像是无视了此刻发生的一切,他护着火折子轻吹,“长明灯点上了。今夜良辰已到,该送诸位皇子、皇女,上路了。”
长白的蜡烛火苗跳动,在随风摇曳中,刘修永和刘修良突地都止住了步伐。
唐鉴开的话是什么意思?
景诚帝看着两人,单手遮住了痛苦的面容。
刘修良狐疑地盯着唐鉴开,阴恻恻地问:“唐司徒说的是什么意思?此处何来皇女?”
唐鉴开吹熄了火折子收入袖口,他那苍老的脊背突然在此刻挺的笔直,身后的影子也涨大着遮住了飘摇不定的帷帐。
那帷帐就像是浮萍无根的柳絮,摇曳不定地摆动着。
“陛下早年曾在烟州与歌女乐无双私定终身,且令此女怀上了龙嗣。”唐鉴开站在景诚帝的背后,“当年楚贵妃央求陛下为烟州拨银治水,陛下答应了。楚贵妃携三皇子齐王,四公主刘君悦一道南下烟州。为的,就是迎回歌女乐无双入宫为妃。”
刘修永和刘修良神色皆变,对于皇族而言,要迎接一名青楼艺妓为妃。这是要丢尽皇家的脸面,也是会被天下人诟病永世的噩耗。
景诚帝遮掩着面容,嗓音嘶哑地说:“此事还有必要说上一遭吗?”
“老臣以为应该让诸位在场的皇子知晓,兄弟、姐妹,血浓于水。而接下来的正想更该让他们清楚其中巨细。”唐鉴开声如苍钟,“也好让诸位皇子、皇女共赴九泉时清楚,他们是为天下大义而死,为郑国千秋万世而死。”
刘修永神色变幻捉摸不定,他咬着字眼质问:“共赴九泉,唐司徒何意啊?”
“噢,殿下且听老臣娓娓道来。”唐鉴开按着景诚帝身后的椅背,“当年楚贵妃南下烟州,其实陛下也在其中乔装随行。而当夜在花船上乐无双抱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
刘台镜在一旁沉寂许久,听到这句话顿时眉头紧蹙,他脱口而出:“两个?”
“对,两个。”唐鉴开抖动袖袍高举露出的双指,“一名皇子,一名皇女,龙凤胎。”
刘台镜神色陡变,他一时失了分寸急声说:“不可能,当时我只看到乐无双抱着一个,并没有……”
所有人都看向他了,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喉间滑动着闭上了嘴。
“你当年只看到一个婴儿,另一个婴儿在无双的掌琴侍女怀中抱着。”景诚帝的眼眸从指缝中露出,那是双哀伤的眼,“而朕的女儿今天就在这。”
这场中只有一人是女子,刘台镜眸子骤缩地看向凭栏边的月贵妃。
江无双。
刘修良在震撼里反应过来,他转向刘台镜,犹疑地说:“你当年在花船上,你姓刘,你莫非是……”
阴云滚滚,雷鸣隆隆,浮沉的雷光似在酝酿,但那轰鸣声此刻犹如场中所有人紧张的心跳。
“对。武库令刘台镜就是当年大难不死的三皇子,刘修禅。”唐鉴开抖动着手指点完刘台镜,旋即倏地指向江无双,“而这位便是当年乐无双诞下的私生皇女。五公主,江无双。或者,我该喊你做,梦娘。”
江无双身躯一震,她在浑噩的状态里转过身,望着景诚帝指着自己,迟疑地说:“我是皇女?”
刘修永和刘修良都盯着刘台镜打量,眼中满是震撼。
当年的三皇子齐王没死,怪不得景诚帝说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
“不错。”唐鉴开探手入袖摸索着,然后拿出一块精巧的八卦星盘,“老臣早已查明江家并无千金名为江无双,公主的身份在烟州举众皆知,查起来不难。公主是有贵人相助才得以入宫选秀的吧?”
江无双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不可置信,仍自怀疑地问:“你知道不揭穿我?再者,你怎么能肯定我是乐无双的女儿?”
“公主殿下和乐无双长的可谓如出一辙呀,这样貌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况且当年那烟州花船的东家,便是调教了公主半生的妈妈。她一直瞒着只不过是想让公主在现当年乐无双那般的风采罢了。”唐鉴开朝江无双慈和地笑着,旋即一合手掌,“今夜诸位殿下皆在此,老臣便说说接下来的要事。”
他忽地转身对着楼外的急雨托举双手,星盘竟缓缓漂浮而起,飞入了雨夜。旋即如浸泡在雨水中的荷花般越涨越大,越涨越大。
星盘漂浮向上,不消片刻便如一块遮蔽云雨的雨棚,悬在飞檐上头散发着柔和的星光,止住了不歇的雨水。
“古籍记载,有鱼跃龙门一说。在修真一道中详细点明,冬春之交,苍龙显现。”唐鉴开望了会星盘,随即转回来跪在景诚帝身前,“十年长明灯不灭,今朝龙跃九天上。陛下,四象阵祭品在此,虽说季节不符,但胜在这‘斗转星盘’可改八卦气象。陛下今夜便是飞身一跃过龙门,直达九天时。这一跃,往后郑国只此永世一帝,长生不老,万寿永昌!”
景诚帝松开了遮掩面容的手,按住了扶手站起来。那双暴露出来的眸子里混杂着慈爱和凶残,复杂地让人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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