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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消(2)


元吉望向了天穹,隔着那风雨飘摇的垂帷,他注视着那金龙浮尘在雷雨中。

    他久久沉寂,直到一声痛苦呜咽打破了他的沉思,令他回过了头。

    “野种。”

    横翁躺在水幕内,他喘息着望着元吉,眼中是奚落的怜悯。

    “鹿不品教了你七绝剑,少年时便打遍崇都无敌手,杀人如麻。”他挣扎着用手臂前行爬近,“一个死士,人人唾弃的野种。哼哼,而今没想到居然是皇帝的儿子,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元吉注视着他犹如看着垂死的蚂蚁,他说:“你今夜来就不曾想要回去。”

    “不错。”横翁面色紫红诡异,眼珠里满是充血的血丝,“你杀了我唯一的儿子。我横翁从一介跑江湖的麻衣,到一手创立白马帮,在代州更是千亩之地为跑马场。人活一生,只为后代血脉。你断了我的根,我今夜来,从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元吉目光森寒,说:“你儿子是助纣为虐。”

    “猪脑子。”横翁艰难喘息着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倒卖军粮有利可图,可若是毁坏九州了根基,他庞博艺图什么?庞博艺可是只手盖九州的大人物,他为九州延续的是命,每一步都是,是你断送了他的大计。我儿子赚取不义之财,谋无辜百姓的命,可这天下哪个人不是虎口夺食才能活的?你只看到那些坐在馆子里吃热酒咬肉食的,却不曾看到冷粥树皮裹腹的。我儿子做的是大义之事,顾再青也是。你们杀错了人,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除暴安良。”

    他说了很多话,咳嗽的厉害,双眼也紧跟着溢出了血。

    “你不是堂前燕,跑江湖的难处你不懂,可你不问缘由就杀。”横翁气息微弱,“野种是畜生,不懂人间情。我今夜会死,你也会,皇帝不会放过你的。野种……野种……”

    横翁躺倒在地上闭眼,胸腔起伏了几许后停了。

    元吉望着他死去的模样沉思,随即眺望上空注视着金龙。

    “我灵力不多,可以在外为你们撑开阵法。”刘台镜掀开琉璃瓦注视着下方两人,“但若是慢上半分,我不能保证。元吉,那金鲤是景诚帝饲养在天河里的青龙,四灵圣兽,你我决计敌不过。唯有逃出去回到开渊谷,禀告师门长辈在做定夺。事关四灵,修道者必然全力以赴。”

    元吉注视着他,平静地说:“从出谷那日起,你一直在引导我走向崇都。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事都和你有关系,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做了那么多的安排,为何还多此一举需要我来助你?在我看来,你一人就能复仇。”

    刘台镜下巴上淌着雨水,他凝视着元吉说:“我的母亲死在皇后手里,你的母亲也死在皇后手里。我们同病相怜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看你可怜,仅仅因为可怜,所以我想让你知道你的身世和真相。”

    元吉与他对视着,旋即说:“我是很可怜,但我生在甄府长在甄府。鹿先生给了我一柄剑,我活着是为了小姐,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乐无双。你会错了意,我也不需要。”

    刘台镜眉头紧锁地说:“活的明明白白有什么不好?你是人,若是当年无皇后从中作梗,你便是大郑的皇子!你流的是皇家血,不是什么人人唾骂、糟践的野种。”

    元吉冷笑着说:“刘台镜,你一定没去过大漠边陲的小县城吧?那里到处都是野种,可没人会因为自己是野种就自甘堕落。只是活在这世间是必须自甘堕落的。我们偷到一块肉会抢着吃,尝到一口酒会抱在一起睡的昏天黑地,如若有一个好心人能收养我们……”

    元吉说着看向甄可笑,对方迎视着他的目光,不禁抿紧了唇线。

    元吉真诚地说:“我们会把命交出去,任凭驱策。”

    甄可笑感动地握住了元吉的手,说:“元吉,由我来破阵,你带着你妹妹和高城先走。”

    元吉闻言颔首,他说:“我救出两人后就在回来救小姐。”

    甄可笑像是从前那般朝他微笑,她点了点头,旋即运起残余不多的灵力,紧跟着踏出三步将灵力尽数倾注入惊雪剑!

    惊雪剑顿时通体泛现秋水寒芒,一股纯粹惊人的剑意紧跟着弥漫了出来!

    “那处长明灯。”刘台镜指出要害,“那是阵眼所在,只要破开阵眼就可以打开生门!”

    甄可笑立刻抬剑于脸侧,对着那水幕之内的长明灯猛然一刺!

    一道剑意绝尘的剑气陡然从剑尖冲出!

    嗡!

    剑气击中水幕,剧烈的波纹涟漪荡漾不休。甄可笑神色严肃地注视裂开的波纹,刚想再运灵力继续破阵。

    可一口咸腥的血水从口中喷出,她捂着腹部停下了动作。

    这一幕令高城和刘台镜都惊骇地瞪大眼,但就是这时,一股归于残暴的灵力陡然从楼内弥漫而起。

    几人回眸看去,就见元吉周身泛现着猩红的血色灵力,那柄七屠更是不断发出铮铮剑鸣!

    “元吉不可!”刘台镜震惊之下出声制止,“你这般用精血驱动灵力耗费的是寿元!”

    甄可笑气息紊乱,她艰难地呼唤:“元吉,你——”

    “小姐,鹿先生曾跟我说过,我的命是小姐的,元吉从不后悔。”元吉眼瞳血红如恶鬼,他狞笑着说,“冤有头债有主,甄王的冤屈今夜大白。元吉今夜不止要破阵,还要斩了这条恶龙,为甄王、王妃报仇雪恨!”

    几人闻言都是一怔,而元吉已然一把握紧了七屠,踏出了一步!

    嗡嗡几声,无形气浪如狂风大作,鼓荡着元吉的衣角猎猎鼓荡。只见他陡然起剑,身形划过一道不可捉摸的残影,骤然前进了数步!

    嘭!

    一道气势惊人的剑迹在水幕中骤然划落,强大的气浪令空气都传出了音啸!

    旋即那水幕像是丝滑的绸缎向两侧分开,波纹荡漾不已,而那长明灯的烛火也在霎时间里弱地犹如萤火残存!

    众人惊骇这一剑之威,甄可笑更是震惊无比的看向了元吉。她明显感知到元吉此刻的境界已然连续突破了‘忧’‘思’两境,一脚跨入了第五境。

    悲魔境!

    “他突破了,加之精血已然倾注为时晚矣。”刘台镜埋怨地着看着元吉,旋即说,“快出来,景诚帝化身入形,他的神志还在和青龙融合,你只要出了此阵就能打断他的化龙,快!”

    元吉一横七屠飞身而出,甄可笑立刻跟上,两人飞掠出楼,那金龙立刻像是惊觉般醒了过来!

    只见那龙目森然骇人,一声震动龙吟响起,真龙朝着元吉冲了过来,那龙爪探出,抓向甄可笑背后昏迷的江无双!

    甄可笑此刻灵力匮乏根本无力抵抗,她踏着剑想要躲避,可是真龙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在瞬时就逼近身前,龙爪也紧跟着抓了过来!

    “走!”

    嘭!

    元吉一剑斩在龙爪上发出嘭的一声震天响,那锋利的剑刃砍在流动荧光的龙鳞上不留任何痕迹,真龙抖动龙尾一甩!

    啪地一下,元吉被抽的飞砸在楼内,梁木脱落,碎木四下纷扬。

    “朕今日化龙,你为皇族子嗣当尽心竭力。”金龙身泛霞光化作人形,现出了景诚帝的模样,“你既然突破魔障入第五境界,那便是上天的指示。乖乖呆在阵中代替无双的位置,助朕彻底化形。”

    那木屑暴震四散,元吉将七屠倒刺入木板站了起来,抬眸凝视着那居高临下的景诚帝。

    “你要我的修为助你化龙,无妨。”元吉拔出七屠一横,眸子暴戾地眯起,“问问我手中的七屠答不答应!”

    铮!

    七屠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骤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狂风呼啸,急雨瓢泼,元吉脚踏木板用力一顿!

    “乘风!”

    剑迹笔直,这一剑破开了风雨,残影掠过半空直奔景诚帝!

    噹!

    景诚帝胸口发出一声震鸣,撕喇一声响,锋利的剑芒割裂了龙袍现出了景诚帝内里的胸膛,那满是金光粼粼的鳞片!

    景诚帝震怒之下探爪刺去!

    元吉骤然在划动的剑光里躲开,旋即回身刺出了极为惊艳的一剑!

    “惊鸿!”

    这一剑精妙回绝,其中那峰回路转的角度更是挑破了一片龙鳞!

    景诚帝胸口浮红,那血都带着些许金光。

    “找死!”

    景诚帝一把扯破了龙袍,双爪探出一挥、一招!

    四周的雨水骤然凝聚过来成了一条笔直的水箭,景诚帝抬手一放,水箭骤然飞射而去!

    元吉身在半空眼见水箭飞刺而来,他立刻抬手一甩,七屠顺应感召冲到他脚下。

    他抬脚一踏,同时剑指一引,七屠骤然划破急雨冲到他身前!

    “破天!”

    他双手持剑如勇武冠绝的死士,面对那怒涛般的水箭缩起了眸子,旋即笔直一刺!

    轰!

    七屠与水箭对撞在一起,水浪向两侧倾斜,元吉运起全身灵力,周身血腥之气愈发狂暴,他手腕猛地一转,七屠剑尖登时一横!

    这水浪似滚滚如刀,擦到元吉的腰身顿时带走了衣衫,同时刺穿了肌肤。

    所有关注着战斗的人都发出惊呼,望着元吉艰难地对抗着水浪都不免生出了担心。

    景诚帝抬手一划,水浪从天来,灌注之下加大了压力,旋即只见他抬手一压,轰隆隆一声雷鸣,一道惊雷劈在了巨浪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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