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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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裘观阅着手中的顾氏族谱,问:“敢问,你可是顾再青后嗣否?”
顾遥知揖礼回答:“正是,在下乃是顾再青二子,上有长我十岁的大哥。”
这话一出,百姓们都紧张地瞪大双眼。陈丘生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冲着顾遥知轻微的摇头,像是在示意他不要在回答,更不要在吐露半个字。
“你大哥已于崇武年受株连之罪,身首异处。”陈金裘合上族谱,“顾遥知,你父亲顾再青贪渎之罪天下悉知,而今本官查你,其一是因为你为顾氏后嗣,受株连之罪未曾伏诛。其二,便是你与你父亲行同罪。”
顾遥知平静地问:“敢问大人,顾某犯了何等贪渎之罪?”
陈金裘面色冷漠,朝身侧伸手说:“来人,带罪犯上堂。”
兵曹当即揖礼,他走出门不久,长廊里便响起了沉重的叮当镣铐声,锁链拖在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随后就被两人带到公堂上。
那人刚跪下,第一眼便侧首看向了顾遥知,眸子里是深深的憎恨。
百姓都踮起脚尖,望着公堂投去犹疑的目光。
“此人名为蒋年华,盘州有名的商贾。”陈金裘审视着顾遥知的表情,“顾州牧,此人曾为你父亲顾再青麾下商贾,倒卖盐铁,抬高粮价皆出自他手。而前段日子我听闻烟州港口兴建而成,着实觉得奇。敢问你兴建港口的钱财与人力,皆出自何处呀?”
顾遥知从容地回答:“皆出自蒋年华之手,人手、钱财都是他资助于我。”
陈金裘眼珠微微睁大,握着惊堂木的手也紧了几分,他紧跟着说:“这么说你认了?”
顾遥知微微侧眸,注视着陈金裘问:“不知道大人说的认,是认什么?”
陈金裘立刻高声说:“当然是贪渎一罪,你伙同蒋年华倒卖粮食,在盘州等多地囤积粮仓,致使九州各地灾情一变再变,流民千万,移地他乡。就连崇都天子脚下,那满街皆是饥肠辘辘的流民,荒郊野外更是易子而食。此等昭昭之罪,你认,还是不认?!”
百姓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顾遥知。
陈丘生当即推案而起,那象征权力的椅子失重倒在地上,他踉跄地绕过桌案走到堂前跪了下去。
“此事是我经手。”陈丘生跪着直视陈金裘,“也是我应允,不曾细查钱财来源,都是我的过失。”陈丘生侧首看着顾遥知,“与顾州牧无任何瓜葛,他不过是听从我的建议秉公办事。”
顾遥知扭头看他,面上神情柔和。
可陈金裘见陈丘生居然替顾遥知顶罪,登时眉头紧蹙,连带那握着惊堂木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陈廷尉,言过必失。”陈金裘目光阴沉,“这是贪渎重罪,顾遥知为烟州州牧,何须听你建议?其中利害关系难道他不知吗?!”
顾遥知刚想说话,可陈丘生却抢先说:“我曾在烟州许下诺言,要为烟州治水平难,其后以此为由力劝顾州牧。这些钱财都是我先接手,用于建造港口之后才告知顾州牧。他知晓后已是骑虎难下,无奈之余才堪堪允诺。”
陈金裘气的脖子都红了,他没想到陈丘生愣是撒谎也要保护顾遥知。他气不可遏,当即站起来接连抖动手腕。
“来人,拿证物信件来!”陈金裘提高的音调登时吓地兵曹匆忙递出信件,他接过后猛地将信件砸在地上,“那这些信件呢?!这些信件都是顾遥知与蒋年华的书信往来,其中尽是他们二人勾结巨细。这些难道你也能做出解释?!陈廷尉,莫要在让我多言一句,你是廷尉正,掌的是郑国律法!”
陈丘生深深吸气,可他忽地重重咳嗽起来。这吓得陈金裘面色一僵,不禁担忧地想要上前询问。
“回禀大人。”顾遥知正视公堂前方,“信件都是真的。”
陈金裘止住欲出不出的步伐,他仓促之下招来兵曹耳语了几句,兵曹听的连连颔首,当即快步出了大堂。
百姓们都狐疑地注视兵曹离开,面面相觑地怀疑陈金裘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蒋年华,你于盘州从商,贩卖粮草。”陈金裘转移目标,“是也不是?”
那镣铐沉重,蒋年华提不起手揖礼,他凝着声说:“是。”
证据确凿,蒋年华自知身死必然就在今日,但他也在狱中琢磨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决意在搏上一搏,将责任推卸给顾遥知。
“崇武年你为顾再青效力,囤积粮草抬高市价,私贩盐铁等物至大漠撒外与外寇交易牟利。”陈金裘按着桌案吸气,“是也不是?”
蒋年华点头称是,随即突然说:“是。但顾再青死后,我等皆受顾遥知指示行事。盘州粮草都是在他的计划铺张,抬高市价,适时将盐铁私贩至塞外。一切都是他指使,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陈金裘摩挲着桌案看向顾遥知。
顾遥知平淡地回答说:“此事有异。大人,我父亲死后且不论,便是他生前诸多事宜皆是我大哥经手,我不曾参与其中。”
陈金裘冷笑着重重按住桌案,说:“你们倒是先咬起来了,蒋年华,你说是顾遥知指使,那可有证据?”
蒋年华闻言转动眼珠,顿了半晌才说:“来往信件都烧毁了,唯独账本还保留着。”
陈丘生抓住时机说:“无凭无据做不得真。”
陈金裘却伸手示意,接过兵曹递来的账本。他绕过桌案走下去,然后翻开展示给蒋年华看。
“这是你盘州计账的账本。”陈金裘循循引诱,“是也不是?”
蒋年华粗略地翻看,随后点头说:“不错。”
陈金裘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落款的签字,问:“这个呢?”
蒋年华眼眸一亮,当即频频点头说:“不错!”
陈丘生跟着侧眸望过去,陡然面色煞白。那账本上的尾款落了人名,正是顾遥知!
“顾遥知,你亲笔落款。”陈金裘阴恻恻地盯着顾遥知,“这可作何解释?”
顾遥知垂眸看着账本上的字迹,随后说:“字迹可作假,这不是我签的字。”
陈金裘冷笑连连,他拖长音说:“好啊,倒和江子墨私通案如出一辙,都咬死了不曾落款,都说字迹可作假。蒋年华!”
蒋年华颤巍巍地抬头,说:“在。”
陈金裘持着账本逼迫而来,他扯住蒋年华的下巴迫使对方目视信封,严声问:“这账本尾款落笔,到底是不是他亲手所书?!”
蒋年华眼珠颤栗地盯着账本落款,他久在崇都不曾回盘州处理事务,对于这账本的落款不能百分百确认。
但现在案事已经出现了转机,只要将主谋的罪责推卸到顾遥知身上,他也许能被改判为去满红关服苦役!
这样做不仅能苟延残喘须臾,还能凭借他在边塞的人脉,指不定哪天还能再起东山!
对!推倒顾遥知,就像当年推倒顾再青!
“不错!”蒋年华孤注一掷,“就是顾遥知的落款,一切主谋皆是他,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堂外的百姓哗然一片,他们昂着脖子张望,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金裘抖动账本再次逼问:“你确定?确定是顾遥知所为?如若查出供词有假,你便是于公堂上堂而皇之撒谎。本官奉圣上旨意审理此案,依照律法办事,你可思量清楚?”
蒋年华盯着那账本重重一点头,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抬起沉重的手臂指着顾遥知,在沉闷的锁链声里亮着嗓门大声说:“就是他,一切都是他!蒋某字字属实,可愿以血画押为此作呈堂证供!”
百姓都惊呼出声,不少人挤着步子向前,可都被兵曹用棍子横挡!
“如此,来人!”陈金裘挥袖,“给他画押。”
兵曹上前将小刀递过去,蒋年华接过毫不犹豫,当即割开了手指,对着账本和递来的供词上重重一按!
殷红的血印烙在账本和供词上,蒋年华和盘托出,将顾遥知推向了风口浪尖。
百姓都压抑不住怒火,他们歇斯底里地呼喊着‘顾遥知为民无罪!’排在前头的人更是冲撞着兵曹,企图冲进去!
“顾遥知。”陈金裘看了面如死灰的陈丘生一眼,随即看向顾遥知,“血证在此,你有何话说?”
顾遥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着头,他镇定自若地说:“顾某不曾指使蒋年华,也未曾指使盘州商贾抬高市价。倒是当年我父亲,他也不曾指使过蒋年华,当时家中大哥曾与我明言。家父不曾敛财,真金白银皆是从蒋年华处借来买粮赈济灾民,有借据为证。”
陈金裘当即喝问:“借据何在?!”
顾遥知摇头说:“借据都已被焚毁,此事也是我大哥死前遗言。”
“你倒是颠倒黑白厉害。”蒋年华猫哭耗子,他嚎啕着说,“分明是事发你要嫁祸罪责,当年我与顾再青有言在先,谋财不可谋命!可你父亲不管不顾,执意要我等暗抬粮价,以此牟利赚那黑心钱。怎的到你这还诡辩成借钱了?无凭无据,你作何害我呀!”
蒋年华哭的躬身,连连捶打地面发出砰砰震响。
百姓都讶异地看向顾遥知,而顾遥知却面色依旧,缓声说:“顾某所言不曾有半句虚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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