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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汉女×留洋回国大小姐16


苏婉仪恍惚间,听到她父亲说:
  “明天你随我去观看砸贞节牌坊和沉塘。”
  苏婉仪也不觉得沉塘可怕了。
  沉塘有什么可怕,大不了一死,一了百了。
  可她的表妹被困在这这样死寂压抑的苏府后宅,十年如一日的。
  她活生生的灵魂早就被眼前的男人沉塘淹死了。
  苏婉仪觉得胸闷。
  千句万句的话,憋着,堵着,冲撞着,找不到出口。
  第二日去看砸贞节牌坊,起了大早。
  青石碑上还刻着文字,犹可见曾经罗氏如何的孝顺公婆,如何的教养子女有方。
  上面写着,她的儿子顽皮,不肯学习。
  捉弄先生。
  罗氏每日规定他学完一百个字,不学  她便掌掴自己。
  由满面是血到血肿难睁眼。
  终于感化了顽皮的孩子。
  上面还写着罗氏的丈夫还在世时,曾看上了另一家小娘子。
  但是罗氏膝下有所出,  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本不该纳妾的。
  但是贤惠的罗氏还是劝她丈夫,将那贫苦的小娘子纳进门。
  上面又写着,罗氏婆婆爱吃红豆稀粥,公公爱吃绿豆稠粥,丈夫爱吃手擀劲面。
  在罗氏没来之前,一家人只好将就吃一锅杂粥。
  罗氏嫁了进来,早晨天还没亮,就一个人起来煮饭。
  青石碑硕大高耸的立在路边,过路的行人都可以看见。
  石碑上满当当的字。
  就像是早晨过来看笑话的人,满当当的围着石碑。
  这些字落在苏婉仪眼里。
  只觉得束缚。
  字字血泪。
  而她爹苏征聿正在和当地的缙绅们说话。
  附近的乡亲们还在赶来的路上。
  苏婉仪穿着与当地格格不入,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心存着好奇。
  后来,都忍不住了。
  拉着她问:“你是苏先生的女儿吧?”
  她点头。
  “听说你去国外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苏婉仪含糊的答:“刚回来没几天。”
  又有人说,“你知道罗氏的事吗?”
  苏婉仪摇头  。
  “那你想知道吗?”
  对上她们冷漠又八卦的神情,苏婉仪后知后觉的明白,她们根本不关心自己是谁的女儿,从哪里回来。
  她们只想找个人聊一聊她们掌握的八卦。
  苏婉仪点头。
  她们果然很高兴。
  兴高采烈的说:“这罗氏啊,是个命苦的女人。”
  如此大的反差。
  用明艳如火的热情去谈论一个将死又不该死的人。
  “她上面三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在家的时候,屋里的活儿都落在她身上了。”
  “她哥哥们都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差点都要影响到罗氏的婚事了。
  父母为了一笔彩礼钱,匆匆把她嫁了出去。
  “有一回,我还瞧见她二哥伸手找她要钱呢,就在她婚后,她哭哭啼啼的给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
  拼凑着罗氏女凄惨隐忍的一生,或者说一生中稍微见得了人的一部分。
  太阳高升。
  如青天大老爷敲板升堂一样威武。
  三五个身材魁梧的大小伙子,手拿着铁锤,在阳光下举起。
  随着哐当的声音。
  青石碑碎落一地,伴着刀光剑影似的烈日,文字散落。
  罗氏十多年的名声破碎。
  所有的贤惠魂飞魄散,与她无关。
  她是进不了祠堂的。
  她做的红豆稀粥也好,绿豆稠粥也好,都被摸黑的清晨隐去,如一场弥漫的水雾,在人间消散。
  留下的只有这失节的名头。
  青石碑全然碎了,人们都陆陆续续的离开。
  苏婉仪也跟着父亲回去。
  她最后回头看一眼,只看得见零散的瓦砾碎石,上面拢着一团白雾,怎么也散不去。
  纯白,暗哑。
  每个贞节牌坊里都困在文字主人的灵魂。
  可就算这牌坊碎了。
  她们的灵魂也出不来。
  所以这些男人们并不怕,不怕报应循环,不怕恶鬼索命。
  他们以为他们不怕,他们就是对的。
  黄昏降临,苏征聿又带她去见罗氏沉塘。
  黄昏傍晚的云霞橙黄中夹杂着少许的淡紫色,像是拌在一起的奶油蛋糕,蓬松,柔软。
  一抹,一弧,血红色的残影刻在旁边。
  浑圆的落日还没下山,余晖照在江面上  波光粼粼,如诗似画。
  苏婉仪凑过去。
  立即有人告诉她,这就是浸猪笼。
  一个木制的大笼子被抬了上来。
  里面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脱光衣服,被五花大绑在一起。
  罗氏的头发凌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凶狠而又怨恨的瞪着所有人。
  好像只要被笼子打开,她就会像饿狼般扑向在场的所有人。
  男子低头不说话。
  也没人讨论这个来自他乡的男子。
  在这场伤风败俗的闹剧中,他完美的隐身掉了。
  江边围满了人。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空气里弥漫着兴奋、蠢蠢欲动、杀戮带来的快感。
  苏婉仪沉默的不像话。
  “活该!”
  一个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苏婉仪往后退一步。
  “听说搞在一起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怀好意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继续往后退。
  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苏婉仪听到了好多难听的话。
  她麻木的听着。
  突然,一句和别的都不一样的话落在了她耳朵里:
  “听说是被冤枉的。”
  是一个女子说的。
  苏婉仪拉住了这个人,问:“怎么回事?”
  女人说:“我说着玩的啊,你听个热闹,别当真。”
  苏婉仪点头。
  女人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
  “那是罗氏的公婆。听说罗氏在家做的有点小事不满他们的意,他们挑罗氏的错处……”
  苏婉仪看着前面,他们将笼子载到船上,推了下去。
  咚的一声。
  溅起丈高的水花。
  人群里响起一声欢呼,讲话的女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找不到错处,他们便说罗氏与教书的先生不清不楚的。
  罗氏与她们起了口角。
  可这话偏落到了旁人的耳朵里,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知道罗氏跟教书先生闹在一块了。
  这话多不好听。
  风言风语的。
  罗氏不承认,可她的公婆却都承认了。
  乡里有名望的缙绅老爷们也知道了。
  罗氏是有贞节牌坊的,他们便商议着要砸了贞节牌坊,威慑一下现在乡里不守规矩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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