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声声慢 > 第74章 毒发

第74章 毒发


豫王府

        顾煊夜的心腹敲敲门进了书房,“王爷,徽州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打探的人递来的消息都有些模糊,问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来”。

        夏夜阴热,天边笼罩着厚厚的一层乌云,顾煊夜看着窗外,声音有些阴沉,“查不出来?”。

        他话语轻飘,却让心腹额上起了一层冷汗,“据说当晚缉拿东莲教教徒的时候,信王根本就没有现身,似乎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红衣男子一直在领头。刑部的人说据牢犯的供词,也只是第二日才远远的见到了信王一面”,他小心翼翼道:“属下觉得···,据这些日子所查,信王当日所言,未尝也不是不可能”。

        顾煊夜冷笑,“是吗?若如你所说,顾崟玉是去徽州参加了宴会,东莲教的人狗胆包了天吗?敢将这样的事告知亲王。他们做的,那可是通敌的营生,即便是再蠢笨,也应该明白皇室之人沾染不得”。

        “若是大臣相邀,难不成顾崟玉的胳膊肘生来便是往外拐的?这样不光彩的事,万一顾崟玉一个不顺心告诉了父皇,那便是满门抄斩。若不是去宴会,怎么就那么偏巧让他去了徽州?”。

        “无论事实如何,他顾崟玉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说着顾煊夜有些阴沉的看一眼心腹,“你便是这么做事的?”。

        心腹连忙跪下,“王爷息怒,此次是属下思虑不周”。

        “查查那个红衣男子是什么人”,顾煊夜转身看着远处的信王府,眸光掩盖在暗处,他阴鸷一笑,“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还玩起了一鸣惊人的把戏,他能瞒一件事,便也能瞒第二件。我这三哥,还真是有意思”。

        ···

        秋叶楼

        自萧离和阿紫进了楼内也有段时间了,楼内女子不多,阿紫来了之后便做些琐碎活计,也会时不时帮衬着初芸些。到底是细作出身,其他人也会有意无意的留意着她的动静,这些日子下来,发现她做事倒也安分守己,瞧不出有什么隐秘的鬼心思,只是偶尔看萧秋的目光总有些复杂。

        日子平静而匆忙的过去,似乎撩不起什么波动,阿紫心中却并不这样安稳。

        平心而论,萧秋算是救了她的命。她身份特殊,即便不留在秋叶楼,也无法如旁人一般自由自在,她决意留在秋叶楼中,也是明白北疆那边的人若是得知了她身未死,是一定会对她下手的。

        她倒也不是怕死,只是总觉得于北疆心中有愧。直觉告诉她,这个萧秋绝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远远的瞧着,这秋叶楼的每角每处,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那样多的影子,一个个腰间寒光可怖,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况且这个女人虽行事全无章法,却是聪明得很,说不准哪日便寻着杀了她的线人的踪迹,直接一把将北疆那边全都拽出来。思前想后,也还是在这里留下来最为妥帖。

        可这些日子,发觉了自己身上不再有报信的重担之后,她心底竟暗暗生出了些放松来。这样闲庭看花悠闲惬意的日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只是无论内心产生了怎样的波动,她日日面对的也都是北疆的敌人,中间总隔着那般的血海深仇,让她安安心心的给她们这些中原人做事,她也压不下心中的那股子恨意。

        每每暗觉放松之时,心底的愧意与忿恨便又跑出来拼命叫嚣在脑海之中,让她一刻也不得安生,一日日的各种情绪繁杂在一起,只让她感觉快要疯了。

        楼内的事情算不上多,清闲的日子也难打发,她便想与安林他们一起练剑,也好消磨消磨时间,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安林心中还略微有些疑虑,恰逢萧秋在一旁经过,淡淡看了一眼抛下一句‘无碍’就走了。她既这样说了,安林自也没有理由再推脱,每日便也认认真真的指点教导。

        那些个纷杂难言的思绪,只有在随着他们练剑的时候,才能稍微发泄出来一丝。

        这日傍晚间,萧秋闲来无事,便坐在凉亭中懒懒的看着他们练武,时不时的也提点几句不足之处。

        萧离的根骨不错,只是经人略微提点一番,便能看出进步不小。虽大多时候还是木着一张脸,缩在房间内不愿出门,不过与楼内的人也总算能说上几句话了,其他人心知他的状况,便也由着他去,不多插手。

        阿紫来了这些日子,总归也是年岁不大的少女。初芸那般和善开朗的性子,与谁都能聊几句,她与阿紫整日待在一起,也算是亲近了许多。旁人虽尽数告知了她阿紫的底细,她却也并未放在心上,更不愿因此与她刻意疏远。萧秋见她不在意,便也由着她去了,总归是在萧秋的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差错。

        日色渐平,远处一片薄暮弥漫,落入微黯的雾气中,几只雀鸟与白鹦鹉不咸不淡的打闹着,叽叽喳喳的声响散落在晚风之中,与一旁时不时的说话声响混杂在一起,顺着落入耳畔,倒多了几分舒适闲懒的烟火气。斜阳照在人身上,让人凭空起了一丝懒怠之意。

        萧秋见几人都练的差不多了,便将杯中茶饮尽,起身准备回楼内。甫一起身,脸色却不知为何一白,她闷哼一声,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元谷坐在她对面,发觉有异便噌的一下起了身,锁眉急声道:“小姐!”。

        萧秋冲他摆摆手,脸色却是并未显出缓和来,她死死捂住胸口,刚想说话又是几口鲜血溢出,浑身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额上瞬时间起了一层冷汗,面色也随即变得苍白如纸。元谷见状也不再犹豫,直接扔了书,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飞身迅速进了楼内。

        一旁的几人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都撂了剑,萧离与阿紫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转眼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只见安林与初芸却瞬时间变了脸色,方才还算温和的面孔如今竟是一个比一个凝重。

        萧离心底莫名一阵不祥的预感,他手牟地抓紧,看向安林道:“安哥哥,小姐这是怎么了?!”。

        他声音急促迫切,安林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自顾自的喃喃道:“从前···,从前似乎不会吐如此多血的···,如今还只是刚开始便这样了吗?”。

        萧离见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着急,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又重复道:“安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姐到底怎么了?”。

        安林这才回过神来,先是转头看看初芸,看初芸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他这才一脸复杂道:“小姐这是···毒发”。

        萧离心底一震,下意识退后一步,摇头反驳道:“不可能的,小姐通医术,怎会中毒?”。

        从前他可是亲眼看着萧秋一点点的寻着药膏将整副方子逐渐推了出来,又是亲手将他与阿紫这样奄奄一息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样的医术,又怎会让自己中毒。

        安林沉沉道:“所以这毒,即便是小姐也是无能为力”。

        安林表情也没了平日里的和煦,如今是阴郁的可怕,他语气凝重,找不出一点调笑的意思。萧离知晓他不会随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由心底一凉,复又急声开口:“没有治疗方法吗?毒发之后,又会如何?”。

        安林闻言陷入沉默。

        这毒不仅无解,而且每次毒发,中毒之人便似经受千刀万剐,灼痛肆虐全身,迟迟不歇。这样的毒发,也会越来越频繁,一直持续到,中毒之人身亡的那一天。

        对萧秋来说,这一天,不会很远。

        而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萧离见他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模样,情急之下又拽起他的衣袖,“安哥哥,你说话啊!安哥哥!”。

        这时初芸终于冷不丁开口,少女表情严肃,声音是少见的凉,她定定道:“小姐不会有事的。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小姐有事”。

        ···

        元谷将萧秋轻轻放在榻上,只见她身形控制不住的一直颤抖着,掌心已被指甲掐的面目全非,赫然流出几股鲜血来。仅仅是一旁看着的人都觉得于心不忍,她却生生忍了下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元谷皱眉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秋遭受这般非人之苦,他猛一攥拳,忽然恨极了自己这副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萧秋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抬头看他,勉强一笑。少女拼命掩饰,眉头却仍是紧紧的蹙在一起,抓着被褥的手指也已泛白的看不出一点血色,她咬牙强压下彻骨的疼,断断续续道:“出去吧····,我····,一会便好”。

        元谷也明白自己站在这里仍是无计可施,闻言深深看她一眼,还是抬脚出去了。

        萧秋看着他将门掩上,神色终于略有放松,终是闷哼一声,倒吸一口气。心室的痛感那般真切,和着一口血又涌上来,指尖鲜血嫣红的妖艳,开出一朵朵血染氤氲的毒花,四肢百骸,连着骨缝都是让人钉进针去一般的疼,只是喘息便已费劲了气力。

        她惨白着脸,强撑着冷冷的一笑。这般的痛切,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究竟是从怎样的地方爬出来的。

        一墙之隔,墨衣少年低着头站在墙边,听着门内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他袖下的手捏的咯咯作响,脸上的表情如同刀剑一般冷冽。

        不知过了多久,薄阳也深深掩埋进乌黑的阴云之中,室内的声音才逐渐消散。他这才无力的松开了手,少年缓缓抬头,漂亮的眸中盛着满腔恨意。

        她受的这些,总有一日,他要那人一点一点的,全部还回来。

        ···

        阿紫接过递水的活计,备好一盆温热适中的水,敲敲门进了内间。榻上的少女静静的倚在床前逗鸟,她眉眼漂亮的如画,脸色却白的让人心惊,血腥气肆虐室内,晚风带着凉窜进来,这才让人发现她身形竟薄弱的撑不起衣衫来。那样似乎一阵风便能刮走般的单薄脆弱,全然不似从前看她的那副嚣张模样。

        少女没有转头,只是漫不经心开口,“如何,你若是当日动了手的话,应当是看不到今日的快意场面了”。

        阿紫咬唇,“恶人有恶报,你活该”。

        她话说的恶毒,萧秋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怎样,还想杀我吗?”。

        阿紫反问她,“你会死吗?”。

        “会的,我活不过十六”,她声音平淡的掀不起半分波澜,仿佛命不久矣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旁人,“在那之前,毒发会越来越频繁,如今是每隔三月,往后便是两月,一月,几日”,说着她抬头看向阿紫,唇角挂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凉薄,“不必担心”。

        满打满算,如今也就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了。

        阿紫看着她,似乎想要寻出来一点她在撒谎的踪迹,“无药可医?”。

        萧秋垂眸,“不知道”,话落她又轻声开口,仿佛根本不在意旁人是否在听一般,“阿紫,我明白你恨我,所以你大可待在一旁看着,也算是给自己出口气”,

        她话语轻柔,微微叹下一口气,倒忽然流露出从前未有过的柔软,“只是,恨意放下了,也该看看这世间了。背负的那么多,不会累吗?”。

        少女缓缓抬手,拨开顺滑的珍绸窗幔,指向远处的台宇楼阁,绿水青山,日色渐浓,视线中逐渐亮起一盏一盏明灯,似是江边水灯璨璨,速来冰冷的盛京如今也是美的醉人,“你瞧,世间有这样广阔的天地,你的父母,其实也情愿你去为自己而活”。

        阿紫身形一震,萧秋继续温声道:“阿紫,你是一个人,不是冷血的刀剑,心心念念的,不该是如何取人性命”,

        “你其实也不甘愿待在地牢中寥寥一生的吧”,

        “若是抹不掉怨恨,便将你的恨意全部寄托在我身上”,

        “抛下国仇家恨,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去做吧”。

        阿紫手微微颤着,眸中恸然涌出一行热泪。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当一个平凡之人,不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旁人的刀尖,只是单单为自己而活。在亮堂堂的白云旷野下,骑马飞奔过清香拂绿的草地,溅起的露珠湿了衣衫也无需去在意,而不是只在翻舞的衣袖间苦心挑起朝堂纷争。

        那样的战火,又有谁想要做点燃第一寸的红颜祸水,担负千古骂名。若非世道万种苦楚,又有谁心甘情愿要在那一尺牢笼之中筹谋密划,满心算计。

        只是这样的话,从前没有人对她说过,旁人灌输给她的,从来只有泠冽而灼烫的仇恨。她内心深处藏的好好的,那一点最渴望旁人触及的地方,竟然是被她恨的人轻声点出了。

        阿紫脸上赫然坠下一行清泪,她声线微微哽咽,“不要说了,我没资格做那样的人”。

        她早已脏的不成样子,如何再堂堂正正的站在日光下。

        萧秋看她,“你要谁的资格,想做便去做,管他旁人怎么想”,

        “那样多的人恨我,我不还是照样活的好好的”。

        阿紫愣了半晌,忽然猛地擦掉眼泪,看向她恶狠狠开口:“即是如此,那你便要好好活着,一日日承受旁人的恨意,经受内心的谴责”,

        “死这样的事情,决计轮不到你”。

        萧秋愣住一瞬,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也是”。

        哪里轮得到她。


  (https://www.xblqugex.cc/book_27613783/1808923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