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撕下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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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楼烛火惯例熄灭,只留台上浅淡一湾光辉。暖黄光影憧憧,只见一茎十分宽大的青荷叶片立于台上,叶片翠绿,露水凝珠,芬香清淡的香气萦绕在楼内。
周边忽然响起清润笛声,飘渺而悠远,似是轻抚耳畔,还有淡淡烟雨淅沥之声作伴,恍然间这台面似江南雾起,一片水清云淡,似是山水之间温婉的微风般沁人心脾。
众人出神之际,只见那身姿纤瘦的女子飞身轻轻落上宽大的叶片,她身着淡色绿衣,发间挽一支早荷,清婉如出水芙蓉,偏偏又因妖媚的眼尾添出几分艳色迷离,只让人觉得似仙似妖,不忍亵渎却又全然无法挪开眼神。
叶底泛起几滴露珠,她身站荷叶之上婉转起舞,叶片却仅如细雨落下般似是身轻无物,只有微微震颤。
正值晚间,街道上人声嘈杂,茗竹轩内宾客满满,却状似无人,连呼吸之声都被刻意压低,数双眼睛都只呆呆的看着面覆白纱身如薄柳的少女。
无论外界传言如何,她却实在漂亮。穿红色如烈日灼灼,盛放如梅,穿绿色又似山间清泉,不食人间烟火。
顾煊夜抬手拿起一杯茶,看看台上少女,又隔着纱看看对面懒懒盯着下面人看的顾崟玉,唇角莫名泛起一抹笑。
还真是郎妾情深的一出好戏。
众人正陷入痴迷之时,突然顾啸尘所在的雅间传来侍卫一声惊呼,“什么人?!”。
‘人’字卡在半路戛然而止,顾啸尘反应过来时,那侍卫却已是冷刀刺颈,顷刻间便瞪直双眼没了声息。
还未待众人搞清事态时,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自走廊飞速掠出,黑衣人只露出一双恶眸,紧紧盯着台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他手间刀光凛凛,竟是直奔台上的萧秋而去。
台边的人看清那刺客袭来的身形,一下子连滚带爬的后撤几步,拼命惊慌大喊起来,一时间楼内一片混乱。萧秋微眯起眼,并未挪动身形。
她周围惯来都有人护着,自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只是···,她心中所想,这筹划之人心中自也如明镜一般,故而他意中所图,并非在于取她性命。
暗卫一旦出手,这刺客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一定会死。楼内这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又是有皇子在场的情况下,相关人等也会被带入官府之中审问询话。
暗卫人若是进了官府,被问的,便不一定是这刺客的事。
萧秋暗自捏拳,这样的关头,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暗卫身陷牢狱,还不如她自己出手。
还未待刺客近身,果然转瞬间便被人在半空中拦下。萧秋抬头去看,却是眼底一凝。
只见绿衣少年锦袍灌风,墨金锻带翩飞,他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与眼底清冽的幽潭相映,手中的剑锋一竖,凛凛的微光映过他俊俏不似凡间之人的脸侧,只觉如同烈烈骄阳般耀目照眼。
少年左手执剑,身姿端雅如竹,转瞬间越过横梁,还未让人看清招式,身影一闪便直接利落的将那人脑袋削下。
那刺客自脖颈一分两半,身子砰的一下重重砸在台上,脑袋一滚,却是迅速的飞向顾煊夜所在的雅间,那力道甚大,直接将挡着人的轻纱裹下,又借着余力落进了房间内滚了几滚抵至门前才将将停下来。
这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快到那刺客的脑袋及地之后才湿哒哒的展开一片殷红。
顾煊夜虽心中略有猜测,却也未曾料想到他动作竟这样狠戾,那刺客的脑袋方才几乎是贴着他的侧脸飞了过去,他后知后觉的抬手摸了摸脸,指尖募地触碰到粘稠的血块,那触感滑腻而恶心,他强压几许才抑制下想要呕吐的冲动。
顾煊夜转头看向地上圆滚滚的脑袋,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四周接连发出抽气声,不知是被信王突然的出手惊到,还是被他这般暴虐冷血的行径吓到,当下还在喊叫的众人忽然哑了嗓。
一旁余惊未消的顾啸尘看到他的动作,忽然噌的一下站起身,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得一把将碍事的轻纱扯下,双手撑在栏杆处死死的盯着那少年的身影看,指尖牢牢的捆住木栏杆,直至指尖徒留一片僵白。
室内一片寂静无声,许多双眸子都牢牢的缠着懒懒站上廊边的少年不放,透过他们死寂的眸底,却似乎能探知到他们如遭惊涛骇浪的心房。
信王此番出手,没多少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却披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变故。
信王的武功,原来并未荒废。
没了轻纱阻隔,那少年面容绝世,眉眼间英俊逼人,却带着挡不住的寒,他漫不经心的落上顾煊夜面前的廊,将剑随意横在了手间,从雅间内拿了个帕子自剑柄开始慢悠悠的擦拭起来。
剑尖血迹一点点滴落,氤氲进顾煊夜的茶杯,热水助着鲜血的腥气蔓延挥展,少年没有觉察一般,只似笑非笑看了面色有异的顾煊夜一眼,“四弟,可是被吓到了?”。
顾煊夜视线凝着那长剑,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直至指尖泛白,愣了短短一瞬,他略微有些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开口道:“臣弟无事,倒是三哥的武功,似乎精进了不少”。
顾崟玉看向下方盯着自己的萧秋,这才擦了擦剑尖的血,将手帕随手一抛,帕子便飘飘摇摇的落下,盖住那尸身血肉模糊的脖颈处。
他唇角一弯,懒懒道:“为了美人,自是要拼尽全力”。
···
到底是出现了刺客,众人对顾崟玉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过后,也仍是心有余悸。不知是否有人可以安排,今晚宾客内刚好有官府之人,便接着将刺客的尸身收了监去查探身份。这样一闹,大家惊魂未定,唯恐再有什么别的变故,便也没了观舞的兴致,接连回了家。
顾煊夜帮着官府打点了一下,直至晚间才上了马车起驾回府,路上行人渐稀,听着周围似乎没了旁人说话的声响,他才终于抑制不住怒气,将面前的东西尽然挥至一旁,粗喘着狠狠一拳捶上面前的木桌。
今日的局是他所设,也算是早有准备,今晚忽然出手,除了测测这萧姑娘究竟是否另有城府,也是因为他总隐隐约约觉得顾崟玉不似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无用。可待他真的发觉顾崟玉都只是伪装之后,心底还是止不住的惊慌。
那刺客本是冲着萧秋而去,若是今夜她或是秋叶楼的什么人对刺客出了手,便可顺理成章的将人带走审问,届时借此机会自然能拷问出什么有趣的消息。
而若是顾崟玉真的与她情分颇深,先一步挡在她前面出了手,便可将他从前伪装的假面一举撕下,证实他心底的猜测。
无论是谁,总对他没有坏处。
可偏偏,那刺客的脑袋直接就滚向了自己的厢房。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顾崟玉今日盯着他的眼神,虽语气调笑,可眼中分明是没半点掩饰的冷彻清明,总让他觉得,其实顾崟玉从一开始便已看穿了他这桩把戏。
他向来是如此,许多事情仅仅瞧一眼便可观全貌。那刺客的头颅偏生与他擦面而过,也是顾崟玉故意做来给他难堪。
车马平稳行进,星光微澹,月色缠绵,夜间灯火绵延十里不休,有些微凉的晚风拂过面庞,车内的人却是没心思去赏景,心中只是一遍遍的掠过少年不屑中带着冷漠的眸光。
从前他那般不将人放在眼中的嘲谑目光,藏匿了这些年,今夜,也算尽数回来了。那样高高在上审视打量的视线,隔了五年的时光,也是半分没变的让人难堪又瑟缩。
玉盏信手而裂,利片深深割进手心,顾煊夜却丝毫未查一般又狠狠攥紧了拳头,粘稠的鲜血争先恐后自指缝溢出,落成满桌狼藉。
顾崟玉果真还是那个顾崟玉,即便是右手废了,也能让他把左手练得如此滴水不漏。
只怪他从前被蒙了眼,才大意让他苟活至今。
今晚设法让他成了众矢之的,想来日后他的麻烦是不会少了。原本还想留他过几年安生日子,既是这般的不安分,苦心孤诣妄想借左臂翻身,那么此次他便不会再心慈手软。
事成之后,他定要亲自砍了他的双臂,废了他的丹田,让他做一个生死都不能凭自己意志的废物。风水轮流转,他那样心高气傲的心境,也该换换滋味了。
可少年那样嵌着淡淡不屑的目光翻搅在脑海迟迟不散,总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自掘坟墓。
果真是,碍眼得很。
···
茗竹轩内一片骚乱,众人皆是神色或慌或叹,唯一处隔间倒安静得很。顾潇凡坐在雅间内瞧着下方忙乱的人群,冷眼看着陡生的变故,瞧见顾崟玉突然的出手,他也只是支着脑袋静静地瞧着。直到不紧不慢的喝完了壶中的茶,这才绕过众人,倘然自若的下了楼梯。嘈杂喧嚣之中,他这难能的安静倒是显眼起来。
行至楼前,他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茗竹轩,接着利落的上了马车。
忘离转眼看他,终是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道:“信王殿下的武功,主子难道不意外吗?”。
从来他这主子是最讨厌信王殿下的人,此次他忽然这般行径,忘离的心底也是狠狠一跳,下意识转眼去看顾潇凡,却发现他的表情不知为何瞧不出半点变化。
顾潇凡嗤笑一声,“有什么好意外的,总会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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