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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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迎蝶早就领会过成晗菱的犟脾气, 只要是她认定的,谁劝都没用,当初九皇子是如此, 现在霍谨博亦是如此。
韩迎蝶还是不理解:“你就从来没想过你们将来不能在一起?”
成晗菱扭头看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只是你府上的小厮, 你真当这是话本, 穷书生和富家小姐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霍谨博的身份还不如穷书生呢, 如果外人知道这件事, 他们只会嘲笑乐怡郡主自甘轻贱喜欢府里的下人,成国公和世子也不会答应。”
“而且即便你们会在一起, 就真的能幸福吗?你从小到大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觉得几百两的首饰不算什么,可他会不会觉得你挥霍无度, 别说你花的都是自己的银子, 男人都极其不要脸,他觉得你进了他的门, 那所有东西都得是他的。”
“为什么自古以来总说门当户对,这是千百年无数教训得到的真谛,身份差距过大是不可能幸福的。”
韩迎蝶残酷又冷静地陈述两人在一起的重重困难。
成晗菱听到这些话神色平静:“你说得这些他都说过。”
“什么?”韩迎蝶愣了。
“他还说如果我勉强他和我在一起, 等他有朝一日身居高位, 便会与我和离甚至休妻。”
韩迎蝶听得脑子发懵:“他真敢这么说?”
“他就是这么说的, ”成晗菱嘴角上扬, “他在其他方面聪明睿智, 沉着冷静, 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可在感情上他就是一张白纸, 我一靠近他的身体里就会变得僵硬, 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他总说自己不是好人,让我别喜欢他,可他明明可以顺势答应我,利用我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你们总担心我会被他伤害,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只把自己缩进了壳里怕被伤害的蜗牛,只要我能让他安心地从壳里爬出来,那他就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成晗菱眼中带着异样的光彩,说起霍谨博时眼睛仿佛在发光。
从那日霍谨博着急和她解释燕凤楼的事,成晗菱就不相信霍谨博对她全然无感,可霍谨博却还是拒绝她的靠近,成晗菱不知他在顾忌什么,她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他从壳里拉出来。
认识这么多年,韩迎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成晗菱,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再劝她,沉默良久才道:“按照你说的,你今后要么被霍谨博骗得身心俱伤,要么幸福一生。”
能说出这样的话,霍谨博不是太会伪装就是至诚至性。
成晗菱目光坚定:“我愿意赌一把。”
正如霍谨博所说,成晗菱拥有很多人都没有的勇气,敢于搭上一切去赌一个未来。
韩迎蝶沉默一会儿,才轻声笑道:“我刚才听你那意思,人家似乎还不喜欢你?”
将方才的话题翻篇,韩迎蝶脸上带了一丝幸灾惹祸。
成晗菱脸色一僵,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不用你管。”
她至今都没能让霍谨博喜欢上她,方才所想的未来更是远得没边。
韩迎蝶掩唇娇笑,戏谑道:“好好加油哦。”
话音未落便站起身,离开席间。
成晗菱那个气啊,用力地咬了一口羊肉,自己坐在那儿闷闷不乐。
男席这边,陪成晟旻坐一起的是韩国公世子的嫡长子韩瑞戚。
韩瑞戚是永康二十九年的进士,中榜后韩国公以韩瑞戚年幼为由拒绝了永康帝封的官职,让他去翰林院打磨心性,上个月才离开翰林院,到刑部任从五品员外郎。
韩瑞戚是读书人,平时温文尔雅,是个很守礼的君子,但成晟旻是个武人,他可不管什么礼节,现在是宴会,大家坐一起就是为了喝酒的。
于是成晟旻拉韩瑞戚陪他喝酒,韩瑞戚不好意思拒绝他,再加上他酒量还算不错,两人就开始对饮,菜没吃一口酒倒喝了不少。
等喝了差不多一坛酒,韩瑞戚实在坚持不住,一头歪倒在桌子上。
成晟旻得意一笑,论喝酒他就没怕过谁。
人有三急,成晟旻喝了这么多酒有些憋不住,问了问小厮茅房在哪儿,起身去如厕。
等如厕出来,成晟旻便想着在前院转转醒醒酒,等回去如果看到韩瑞戚醒了还能和他继续喝,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我和你无话可说,别挡路!”
韩迎蝶看着眼前的韩霖鹏,眼底满是厌恶。
韩霖鹏冷笑道:“你的生辰可是你娘的受难日,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得那么孝顺,怎么这会儿又大肆庆祝了?”
韩迎蝶目光一冷:“与你无关,还有别提我娘,你不配!”
韩霖鹏看着她情绪变化,不以为意地道:“你娘是我唯一的正妻,她去世多年我都不曾续弦,如何提不得她?”
韩迎蝶不敢置信看他:“你竟然有脸说得出口,我娘怎么去世的你心里会不清楚?”
韩霖鹏脸上闪过一丝病态的笑意:“我自然清楚,病逝的嘛。”
“胡说,”韩迎蝶怒吼一声,理智被刺激得有些失控,“娘是被你和那个贱人气死的,是你狼心狗肺,薄情寡义,娘为了你牺牲那么多,你却趁她生病不知廉耻地和她的庶妹私通,娘是被你害死的!”
“你说错了,”韩霖鹏想到日前老爷子无情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害死你娘的不是我是你,如果不是你年幼,你娘就不会让你姨母来照顾你,别忘了当初你可是很喜欢你姨母的,我们能瞒你娘那么久可是多亏了你。”
害死你娘的不是我是你!
我们能瞒你娘那么久可是多亏了你!
韩迎蝶听到这话,怔怔地愣在原地,眼中染上几分痛苦。
她恍惚中又想起四岁那年,娘亲病得很重,娘亲担心丫鬟们会阳奉阴违不好好照顾她,便让未出阁前和娘亲关系很好,如今正好寡居在家的姨母帮忙照顾她。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姨母很温柔,娘亲整日卧病在床没时间陪她玩,都是姨母陪着她,她很喜欢姨母。
自从姨母进府后,连整日忙于公事没时间陪她的父亲渐渐地来的次数也多了。
父亲会记得她的生辰,还送了她一件礼物,虽然那不是她喜欢的东西,可她还是很高兴地收了起来,因为那是父亲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后来,父亲会和姨母一起带她出去玩,只是每次出府后父亲和姨母总是会一起消失,直到要回府时才会出现,那时候她还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贪恋父亲的疼爱和姨母像娘亲一般的温柔,却不知道他们只是拿她当筏子,背地里却偷偷勾搭在一起。
直到后来,这对狗男女不满足于出府偷情,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府里乱来。
那日娘亲的身体好转了一些,她很高兴,拉着娘亲去院子里玩,玩了一会儿她便想父亲了,便拉着娘亲去找父亲,随后便看到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书房的软榻上,人前光鲜亮丽的两人,此时就像两条赤条条的肉虫一般纠缠在一起。
污秽丑陋!
不堪入目!
娘亲甚至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便气得吐血昏过去,当晚便病逝了。
她无数次从悔恨中醒来,痛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拉着娘去找那个畜牲,娘爱了那个男人一辈子,哪怕身体不好还是拼死为他生了个女儿,那样的一幕是在挖娘的心啊。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娘就不会死。
如果她不出生,娘就不会损伤了身体根本。
她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
韩迎蝶没有聚焦的眼神渐渐变得崩溃,给人一种破碎感。
韩霖鹏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感,他就不该生下这个孽障,十年前因为这个孽障让他身败名裂,十年后老爷子又要因为这个孽障彻底断了他的仕途。
他一直都知道张氏的死是韩迎蝶的心病,只要提起便能让她痛苦。
瞧,他这不就是成功了!
韩霖鹏嘴角上扬,渐渐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还没等他笑容扩大,下一刻就被人一拳打到在地。
成晟旻暴虐地看着他:“畜生,虎毒尚不食子,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竟然这么刺激她!”
韩霖鹏擦掉嘴角的血迹,一点也不在意府里的丑闻被成晟旻这个外人听去,躺在地上呵呵一笑:“她害我没了前程,我恨不得她去死。”
成晟旻眼中的暴虐更甚,一点也不顾忌这里是韩国公府,将韩霖鹏拽起来继续打,打的鼻青脸肿,头晕眼花。
韩迎蝶被成晟旻的动静惊得回神,眼底的痛苦再次埋藏起来,静静地看着成晟旻暴打韩霖鹏,眼看着韩霖鹏快被打死了,她才出声道:“住手吧。”
成晟旻手下一顿,冷哼一声:“算你走运。”
用力砍了一下韩霖鹏的后颈让他晕了过去,免得他再到处乱吠惹人心烦。
成晟旻将韩霖鹏扔在地上,转身去看韩迎蝶,想到方才那张平日里美艳张扬的面容变得痛苦崩溃,心里很不是滋味,梗着脖子道:“我这可是帮你,你别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啊。”
韩迎蝶摇摇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你确实帮了我。”
成晟旻不太会安慰人,见她似乎还没从往事中走出来,别扭道:“那家伙方才显然是为了刺激你乱说的,你可别傻乎乎地信了他的话。”
韩迎蝶垂着眼帘:“有件事他没说错,我娘,确实是我害死的。”
“什么?”成晟旻愣了。
“当初如果不是我执意拉着娘去找韩霖鹏,她就不会见到那么恶心的一幕,更不是气得吐血身亡,是我害死了我娘。”
“你在说什么鬼话?”成晟旻觉得荒唐,“你娘被气死,不应该是你爹和你姨母私通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这对狗男女不收敛,你娘早晚会知道。”
“可若不是亲眼所见,娘怎么会受那么大的刺激?”
“这个刺激是韩霖鹏带给他的,与你无关。”
“如果不是我拉着”
“够了,”成晟旻打断韩迎蝶,看着她的眼睛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今后某一日我告诉你你的夫婿背着你和其他女子纠缠不清,还带你去抓奸,你会怪我吗?”
韩迎蝶摇头:“我会感谢你。”
“所以啊,你觉得你娘会怪你吗?莫非你觉得你娘的胸襟比不上你?”
“不一样的!”
韩迎蝶抿紧嘴唇,她总觉得如果不是她,她娘还会活得好好的,等身体好些再发现那件事哪怕还会生气,最起码不会气得去世。
成晟旻没想到韩迎蝶这么钻牛角尖,气恼道:“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人,怎么现在这么蠢,无论是谁听了这件事,都不会觉得是你害死你娘,为什么你非要给自己套上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
韩迎蝶沉默不语。
成晟旻一阵气馁,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宽慰人,结果还失败了。
他颓然地叹口气:“你再好好想想,这事真的不怪你,我先走了。”
韩迎蝶看着他离开,又看看地上昏迷的韩霖鹏,眼底一沉,韩霖鹏不会无缘无故来刺激她,莫非祖父和他说了什么?
韩迎蝶打定主意等生辰宴结束便去找韩国公问个清楚。
又看了眼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韩霖鹏,韩迎蝶忍不住笑了,还别说,看到他这副样子挺解恨的。
另一边,霍谨博用完饭便来找成晟旻,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席间,正要出去找他,却见成晟旻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少爷怎么了?”
成晟旻摇头不语。
那毕竟是韩迎蝶的私事,他不可能告诉霍谨博。
他只是很郁闷,为什么会有人将错强行揽在自己身上。
他之前一直很讨厌韩迎蝶,总觉得她心肠歹毒,男人在她手中就如同一个个棋子,任由她摆弄。
可现在知道了她的往事,一切都仿佛有了缘由,遭遇过那样的事,她会厌恶男子再正常不过。
霍谨博看着成晟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笑,忍不住想他方才出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韩迎蝶回来,成晟旻的目光仿佛雷达一般瞬间落在她身上。
霍谨博立刻确定成晟旻的异常和韩迎蝶有关,他没了探索的心思,只要不是因为公事就行,其他的事与他无关。
虽然韩迎蝶面色一如往常,成晗菱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韩迎蝶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啊。”
成晗菱收回疑惑的目光,只当自己感觉错了。
一个时辰后,生辰宴结束,成晗菱兄妹和韩迎蝶告别离开韩国公府。
这期间发生了一个插曲,韩国公府的三老爷被丫鬟发现躺在地上,脸上鼻青脸肿,似乎是被人袭击了。
还有人专门来禀告韩迎蝶,韩迎蝶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便挥手让下人离开。
韩迎蝶和韩霖鹏不和的事并不算秘密,众人见她的反应也不觉得奇怪,韩霖鹏受伤的事自有韩国公府去查,与他们无关。
离开韩国公府,几人径直回府,直到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后快要分开时,成晗菱道:“金帛随我到碧蕊堂,我让人给你的脸上药。”
七公主用力过猛,一个多时辰过去,他的脸还肿着,巴掌印依旧显眼。
成晟旻这时候心烦意乱没心思想太多,随意道:“你去吧。”
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
成晗菱皱眉问道:“二哥怎么了?”
霍谨博跟着成晗菱往清芷苑的方向走,道:“我猜可能和韩三小姐有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和韩三老爷似乎也有关系。”
他注意到下人禀告韩三老爷的事情时,成晟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一提到韩三老爷,成晗菱面色一沉,韩霖鹏当初做的事她也知道,她能知道这件事也算是机缘巧合。
本来她和韩迎蝶确实是死对头,谁也不服谁的那种,只是在她知道那件事后就稍稍转变了对韩迎蝶的态度,两人才变成这种似敌似友的状态。
韩迎蝶看似喜欢掌握主动权,其实她是个很被动的人,现在变得这么主动还是两人的关系完全缓和以后的事。
回到碧蕊堂,众人看到霍谨博脸上的巴掌印皆惊了一瞬。
“若云,去把雪肌膏拿来。”
“是,郡主。”
霍谨博道:“只是红肿而已,用不着用这么好的药。”
雪肌膏一听就很名贵。
成晗菱淡淡地看他:“我这里只有雪肌膏。”
霍谨博一噎。
也是,成晗菱这里怎么可能有普通的药。
成晗菱看了眼屋里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丫鬟们应声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若云拿着一盒药膏回来,就光看这个精致的药盒就知道它普通不了。
成晗菱接过药膏道:“坐下。”
霍谨博脸色一变,忙道:“我自己来就好,不劳郡主大驾。”
成晗菱静静地看着他。
霍谨博很头疼:“我能自己上药,根本不用帮忙,”又不是什么够不着的地方。
“你因为我受伤,我帮你擦药理所应当。”
霍谨博摸摸还有些刺痛的侧脸,故作平静道:“早就不痛了,这根本不算受伤。”
“我说算就算。”
霍谨博看向若云:“若云姑娘你帮我劝劝郡主。”
成晗菱冷冷地瞥她一眼:“敢开口你也出去!”
若云立刻闭嘴。
采云特意叮嘱过她,不能让郡主和霍谨博单独待在一起。
即便是亲自给霍谨博擦药,最起码她在一旁看着两人不可能做什么,她如果真出去只剩两人单独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就不确定了。
若云很坚定地站在那儿,打死她也不出去。
霍谨博见若云帮不上忙,他又拗不过成晗菱,只得坐在木椅上任由成晗菱折腾。
成晗菱站在他面前,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心疼道:“那时候怎么不躲?”
霍谨博身体一僵:“不让七公主打一下她不会冷静下来。”
“不冷静又如何,我还能怕她不成?”
“既然可以和平解决,又何必闹大!”
霍谨博和成晗菱的思想不同,他谨慎惯了,凡事总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解决。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疼?”
霍谨博目光一颤,抿嘴偏过头去。
成晗菱现在依旧记得看到他挨打时的心疼和愤怒,忍不住附身在他红肿的侧脸上落下一吻,柔软的触感传递到他心里。
霍谨博心跳骤然加速,若是此刻有测心率的仪器,恐怕会直接爆表。
若云瞪大眼睛,张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采云只是叮嘱她如果霍谨博有任何不轨行为记得阻止他,可没说如果郡主主动她该怎么办。
若云突然有些抗拒这个差事,她有预感今后这种事情会发生很多次。
成晗菱看着已经僵成木头人的霍谨博,勾唇道:“有进步啊,这次没有躲开。”
霍谨博喉咙发痒,喉结滚了滚道:“郡主,今后别这样。”
霍谨博自诩还算聪明,他不怕别人来阴谋诡计,但对于成晗菱的直球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噗嗤——
成晗菱笑道:“你说得我就像强抢民女的恶霸,不过如果你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假扮一下。”
“什么恶霸,郡主莫要胡说。”
霍谨博脸色发黑,强自调整情绪,淡声道:“郡主不是要上药吗?”
成晗菱不再逗他,打开雪肌膏的盒子,白皙的手指沾了些药膏抹在霍谨博脸上,再缓缓将药膏抹匀。
一股清凉感传来,让他有些刺痛的脸颊变得舒服一些。
成晗菱很认真地替他涂抹药膏,直到整个侧脸都抹匀才站直身体,同时将雪肌膏递给霍谨博,“等回去后你自己再抹一次,一日两次,过几日就能好。”
霍谨博也没客气:“多谢郡主。”
若云适时递上沾湿的手帕,成晗菱低头擦手,道:“方才一直忘了问你,你和七公主说了什么,竟然能让她善罢甘休?”
当时成晗菱只注意到霍谨博被打,肺都要被气炸了,根本没心思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霍谨博将雪肌膏收进袖中,道:“只是告诉她如果想被禁足尽管把事情闹大。”
“七公主确实出言不逊,但毕竟先动手的是我,她怎么还会被禁足?”
“皇上可能不会禁,但良妃肯定会禁她足。”
成晗菱一脸疑惑。
霍谨博提醒道:“郡主是不是忘了,良妃目前还有求于国公府。”
成晗菱眼睛一亮:“你是说六皇子?”
“不错,”霍谨博点头道:“皇上信重国公爷,只要国公府一日没公开表态原谅六皇子,他就一日不可能回京,良妃在六皇子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怎么可能甘心六皇子今后无缘皇位,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让六皇子回京,任何有可能破坏这件事的人,都会被她视为阻碍,宫宴后七公主被禁足就足以说明良妃的决心。”
成晗菱冷哼一声:“想要六皇子回京?下辈子吧。”
霍谨博摇摇头:“话别说得这么满,或许今后我们还真得让六皇子回来。”
成晗菱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京城的水没那么简单。”
成晗菱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抬手替他抚平:“别总皱眉,小心生出皱纹。”
霍谨博后退一步:“郡主怎么总是突然就动手。”
成晗菱收回手,笑着看他:“如果我提前说一声你会同意吗?”
霍谨博说不过她,便打算离开。
成晗菱张开手提议道:“我帮你擦药了,你抱抱我当作报酬好不好?”
霍谨博脚步一顿,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步伐颇为急促。
成晗菱撇嘴,她就不该征求他的意见,想让他主动,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若云这时才敢开口说话,幽怨道:“郡主,您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
好歹顾及一下她的存在。
成晗菱瞥她一眼:“今天的事别告诉采云。”
“啊,什么事?”若云装傻。
成晗菱走到榻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采云的心思,我允许你留下来已经是极限,其他的事不准做。”
若云脸色一僵:“那采云问时奴婢该说什么?”
成晗菱漫不经心道:“你若是连话都不会编就去打扫庭院,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若云垮着脸:“奴婢知道了。”
为了不去打扫庭院,她只能对不起采云了。
霍谨博快步走出清芷苑,脑海中不停浮现方才的一幕幕,眉头紧皱。
不能再这么下去!
不管今后如何,现在都不是好时机!
韩国公府
韩国公垂垂老矣,满头皆是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眼窝深陷看着有些吓人。
他看着跪在下首的韩霖鹏,痛心疾首道:“老夫就不该留着你这个孽子,你竟然这么狠心!”
韩霖鹏还是那副鼻青脸肿的样子,没人帮他叫大夫给他治疗,他连扯动嘴角都是疼的。
“父亲为了孙女都不要儿子了,儿子还要这个女儿做什么?”
“她是你唯一的血脉!”
“等她嫁人不过是泼出去的水,血脉又如何?”
“畜生,”韩国公一脸失望,“看来你是真的没救了,老大——”
韩国公府大老爷也就是韩国公世子韩霖文,时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十年前本是韩霖文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因为韩霖鹏闹出来的丑闻,不得不自请调离都察院到太常寺任职。
便是韩国公也是十年前上书致仕,正式退出朝堂。
韩霖文应声:“父亲,儿子在。”
“你帮老三上折子致仕,同时向外宣告老三身染重疾,今后都只得卧榻休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是要把韩霖鹏幽禁至死啊。
韩霖鹏脸色大变:“父亲,您不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韩国公冷冷地看他,“因为你,三丫头失去了生母,你大哥在太常寺做了十年的冷板凳,整个国公府差点一蹶不振,你做了这么多孽却依旧不知悔改,十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老夫不过说要把你调离京城,你转身就去对付三丫头,你这样的人还是别出去给国公府丢人了。”
韩霖鹏彻底害怕了:“父亲,儿子错了,儿子错了,求父亲网开一面。”
韩霖鹏又看向韩霖文:“大哥,大哥,你救救我,娘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你忘了?”
韩霖文面露挣扎,片刻后道:“没有教好你,是我这个大哥失责,改日我会去给娘请罪。”
韩霖鹏顿时绝望了,再配上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滑稽得可笑。
韩国公挥挥手,让下人把他带下去:“派人看好三老爷,不准他离开院子一步,如果他非要离开就打断他的腿,此事可以先斩后奏,不必请示老夫。”
等韩霖鹏被带下去,韩国公悔恨地闭上眼睛,“是老夫错了,十年前没有严惩这个孽子,害得三丫头再次想起伤心事。”
韩霖文安慰道:“所幸三丫头没事,爹别太自责。”
韩国公眼中闪着泪光,无声地摇摇头。
他宠了十年的孙女,他比谁都清楚韩迎蝶的心结有多深,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开这个心结,如今被韩霖鹏一刺激,怕是更加困难了。
韩迎蝶得知韩霖鹏被幽禁后愣了,她没想到韩国公这次能下这么狠的心。
韩国公早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行事颇为狠辣老练,但他对家人却是极为宽容,甚至有些纵容。
十年前,韩霖鹏和正妻的庶妹私通气死正妻,这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虽然没有传开,但根本瞒不过朝堂上的一些人。
韩国公很清楚韩霖鹏做错了,他恨自己教出这么个不忠不义的孽子,可韩霖鹏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不停悔过他就心软了,他忘不了夫人临终前请他照顾好他们儿子的恳求。
他早年一直在外带兵打仗,家中诸事都由夫人一人操持,他们的次子便是因为无人照看失足落水溺亡,因为次子的溺亡,让他和夫人对三子便宠溺了些,结果造成这种悲剧。
可不管如何,那也是他们的儿子啊,他不能眼看着他前途尽毁,更不想违背他给夫人的承诺,于是韩国公保下了韩霖鹏。
而代价便是他上书致仕从此退出朝堂,韩霖文本来前途无量却要自请调任太常寺。
为了保下韩霖鹏,国公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韩国公本以为韩霖鹏能够成长,可结果韩霖鹏不仅没有悔过,反而心生埋怨。
韩迎蝶对韩国公很了解,十年前韩国公执意保下韩霖鹏,她不是没有怨言,可这十年韩国公对她的疼爱做不得假。
她怨韩国公庇护韩霖鹏,又感激韩国公毫无底线的偏爱让她没成为一个孤僻敏感的人。
因为太了解韩国公,韩迎蝶从没指望韩国公会严惩韩霖鹏,本以为只是跪几天祠堂就算了,没想到韩国公直接将韩霖鹏幽禁。
看来感情总有消磨干净的一天。
不管怎么说,韩迎蝶还是很高兴今后见不到韩霖鹏这个令她作呕的人。
夜深后,韩迎蝶更衣就寝。
随着她熟睡,她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看到四岁的自己正在花园里玩,韩霖鹏和姨母张氏正在陪她,两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
以前的她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异常,可现在冷眼旁观,韩迎蝶发现原来这对狗男女从这个时候起眼神就不对劲了。
韩迎蝶眼见事情一点点按照记忆进行下去,看着她拉着娘亲去找韩霖鹏,她立刻大叫:“别去!”
“别去!”
韩迎蝶大叫地醒过来。
守夜的丫鬟连忙走进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韩迎蝶眼底带着一丝无助,挥挥手让丫鬟退下去。
后半夜她不敢再睡,她生怕再梦到那一幕,她承受不住再次体会失去母亲的痛苦。
次日,霍谨博起床盥洗更衣,涂了两次雪肌膏,他脸上的痕迹差不多消失了。
刘新几人已经被他从清芷苑调过来,霍谨博没有安排他们具体职务,只是让他们了解外院的事务,霍谨博不需要他们多能干,只要他们出现在外院,他们就是霍谨博的眼睛。
穿好衣服,霍谨博吩咐道:“友山,我吩咐你的事,今天尽快完成。”
“是,总管。”
“刘新,你们来了将近半个月,外院有什么不对劲吗?”
刘新回道:“现在这些管事都是文总管提拔上来的人,而且都是在府里当差多年的老人,他们能力都不差,但因为总管资历尚浅,私底下对总管颇有微词,当差时倒是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霍谨博沉吟道:“你们继续调查这几个管事,需要做什么我会吩咐你们。”
“是。”
不是忠心自己的人,能力再好也没用,霍谨博自然不可能用和自己不是一心的人。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道理都是一样。
只是无缘无故地他不可能把人给换了,还是得从长计议。
吩咐完事情,霍谨博就去盛安堂等成晟旻,昨日因为给韩迎蝶过生辰,两人都没有去军营。
步军营其实并没有要求每个人必须去军营点卯,毕竟需要看守城门和巡逻的人可以直接去当值。
成晟旻昨日不去点卯只需要和梁敬嘉说一声,都不需要特意请假。
霍谨博当差后才知道原来古代官员发俸禄也是要看上班时间的,如果频繁请假不来,俸禄发的时候也会有相应地折扣,而且年终考核也会将官员的请假情况列入考核范围。
霍谨博得知后瞬间觉得古代官员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高大上,档次被拉低一些。
两人到了军营,先是随着众人一同操练,霍谨博依旧是练习射箭,准头还是烂得要命,成晟旻说一个月后他如果还是这个样子,就说明霍谨博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霍谨博倒是不在意,问道:“如果确定属下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以不再训练吗?”
成晟旻告诉他:“我也没有读书的天分,大哥到现在还是逼我读书练字。”
霍谨博脸一垮。
“不过,你今后不需要再练这么长时间,我会教你一些技击。”
不是彻底不练,只是侧重点会变得不一样。
今日的操练依旧没什么进展,成晟旻估计对他失望了,等着看一个月后实在没进展就教他技击。
半个时辰的晨练结束
霍谨博随成晟旻回到办公房,五个守备紧随其后。
“说说吧,这几日调查结果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道:“自立国之初,朝廷便大力整顿违章搭建之举,如今过去几十年,内城已经鲜有此类行为发生。”
“鲜有?”
霍谨博准确抓住重点。
几人微微低头:“这种事想要完全杜绝也不可能。”
成晟旻皱眉:“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管辖的范围内决不允许有此类事情发生,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因为有前任的前车之鉴,几人也不敢隐瞒,道:“都司,金灵坊的卫正胡同35号宅院临近街道,经丈量他院子的围墙往外延伸了半丈。”
延伸了半丈,就代表有半丈的街道被占据,这已经属于违章搭建。
霍谨博问道:“半丈这么长的距离不可能没人发现,就不曾有人向衙门告发?”
为了杜绝占道经营和违章搭建的行为,朝廷特允百姓可以向衙门告发,即便是最后核查不属实也不会有任何惩罚,而若是属实就会有或多或少的奖励发放。
几人听言又犹豫了。
成晟旻看得心急,用力一拍桌子:“说!”
几人想到成晟旻的勇武顿时心里一跳,道:“都司,不是街坊不举报,是举报了也没用,那家人姓曹,曹家老爷有个女儿,正是刘副将的爱妾。”
刘副将名叫刘文涛,正是第三步军营的主官,便是梁敬嘉都要听他的,对成晟旻来说那是他上司的上司。
霍谨博瞬间恍然,怪不得说举报了都没用,这些事情一直是步军营在管,金灵坊又是第三步军营的辖区,为自己老丈人行个方便简直不要太简单。
或许在成晟旻之前负责这个辖区的人也知道这件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不知道。
成晟旻脸色一沉:“我记得百姓举报的状子应该送去衙门才对。”
他们这些武人一般只负责执行命令和检查有无违法乱纪行为,衙门有专门处理案件的文职官员。
按照规定,在步军统领衙门会设立郎中一人,员外郎和主事各三人,这几人官职并不高,最高的也只有正五品,但他们负责处理衙门的一切案件,权利不小。
哪怕刘文涛是正三品副将,若是没有九门提督的命令,他也没资格插手案件,更不能驱使那些文官。
就跟朝廷的军政分离是一个道理。
霍谨博道:“看来替这位曹老爷遮掩的不只是步军营的人。”
霍谨博看了看几位守备,道:“这几日辛苦几位守备了,改日都司大人会在酒楼宴请几位。”
几人闻弦知雅意,立刻拱手告退离开。
成晟旻面色很不好看,问道:“谨博,你说我们该如何?”
在他看来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只要做错事就得认罚,在他眼里正三品副将和他之前惩戒的五个守备没有什么区别。
霍谨博道:“此事急不得,属下觉得应该先将事情禀报给梁参将。”
成晟旻颔首起身:“我们这就去见梁参将。”
梁参将的办公房同样在军营中,离这里并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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