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房

半夜时分，主系统的提示音突如其来：

        〖用户请注意，检测到系统功能可以投入使用。现在公布新人任务：订正月考数学试卷。是否接受任务？〗

        白析整个人睡懵了，半睡半醒间选择了接受。

        白析翻了个身，听见系统的机械音划破了深夜：【你是要现在起来写题吗？】

        “不了，明天还要上课。”白析刚刚被吵醒，嗓子还有点哑。

        【明天不是周六吗？】江弈不解。

        “呵，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东西叫做‘自愿’集体自习？”

        原来是周六学校组织补课。

        “啧，”听见他的宿主小声埋怨起来：“要是当时多两分，能上南山中学就好了，周六就不用补课了。羡慕啊。”

        羡慕归羡慕，第二天还是要上课。

        而不知怎的，自从早上6点过后，白析的用户界面上就一直显示“系统不可投入使用”，一行小巧的字迹浮在视线左上角的图标下，也是银白色的。

        他询问主系统，给出的答案是至少等到中午午休。

        根据用户注意事项，白析准备午休时使用系统，需要避开走廊上巡查纪律的老师。

        【你打算去哪儿？】江弈问道。

        “水房。”白析在课上无人发觉的时候，轻声回答。

        于是他们就这么心神不宁地度过了上午。

        午休铃响，全班同学进入了睡眠。白析离开座位。

        水房在教室后侧靠近黑板的一个小拐角里。

        白析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前往水房的时候路过了正在赶工黑板报的蔡云轩。

        蔡云轩一边往调色盘上挤着白颜料，一边挑眉问道：“怎么？你不午休吗？班主任压榨我这个美术生可没压榨您。”

        “我要订正月考试卷，探索一下数学的奥妙。挡着道儿了，让一让。”江弈听见自己的宿主一本正经地回答。

        “切，谁信啊？你什么时候会放弃宝贵的午休时光来研究三角函数这种无聊东西？你要是说你是进去背单词的，我倒是相信。”蔡云轩侧过身子，蘸着颜料往黑板上涂。

        白析没回答，迈着长腿，很快走到了教室后方的水房门口。是教室内部的一个小隔间。

        他拧动水房的门把手，然后推门。

        “咚”。门开到一半，卡住了。

        放在地上的书挡住了门。

        月考要清空教室作为考场。有不少同学懒得搬回家，便将书堆在水房。一叠一叠的书塔，甚至齐腰。

        白析微微皱眉，半侧过身子，转腰进了水房。刚落脚，差点撞翻水房中的椅子。

        【慢一点。】江弈提醒。

        “知道了。”白析显然没有把系统的声音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个提醒只是系统的预设程序罢了。

        差点绊倒白析的那张椅子上面堆着一套化学教辅。

        白析寻视四周，发现狭窄的空间内满是知识的压迫感。从桌子到椅子，就连饮水机上都摆满了书。

        白析叹了口气，把书搬出去，暂且堆在门外的柜子上。

        他觉得太阳穴有些昏沉，毕竟最近睡眠颠三倒四，还忽然绑定了一个系统。

        进入水房后，他反锁住房门。

        那时是6月初，天气闷热，水房逼仄。

        饮水机和洗手池挨在一块儿，难舍难分，仿佛要合并同类相似的。

        饮水机的水槽中混合着咖啡和茶叶的气味。茶叶是数学老师喝剩的，倒掉的咖啡则要归功于每夜鏖战的同学们。毕竟分班考试的厮杀还是蛮激烈的。何况是重点高中。

        这些气味弥散其中，衬着水房像一个受潮的小火柴盒子。

        白析屏住呼吸，起身开灯。又打开了窗子。一推窗，一股热风涌进来。带着树叶蒸腾的气息。

        与此同时，主系统开始向江弈灌输信息：

        〖昨天你问我，为什么系统需要冷却，无法直接使用。其实刚见面时，我就已经告诉了你答案：“你还在时间的负轴上流浪”。〗

        主系统语速很快。语调平稳，轻描淡写。

        〖以你的死亡为坐标原点，作为系统的你，正流浪在时间的负轴：本质上是未来的人，“目前”并不存在。是没法解题的。〗

        〖同时，现在“你”又“活着”，在上高一。我把那个活着的“你”的解题能力复制粘贴给作为系统的你。总而言之，高一的你会什么，作为系统的你才能写出来什么。〗

        〖这份能力是实时更新的。而且现阶段，只有当高一的你没有使用解题能力，比如说午休时，你才能使用。〗

        〖一旦作为系统的你使用了解题技能，高一的“你”的睡眠就是无效的，他醒来依然会感到疲惫。〗

        〖所以要注意好时间的配合，否则会影响那边的“你”的学习。〗

        〖为了维持稳定，宿主至少需要保持七个小时的睡眠。我建议让宿主晚上11点睡，6点起，与高一的你同步作息。〗

        〖但是等你完成任务，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后，就没有这些顾忌了。你可以任意使用解题能力。下一阶段的计划也是建立在此之上。〗

        〖当然，你不必担心。高二的你只是个工具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对他的学习生活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与他日常交流相处的，还是作为系统的你。〗

        水房里放着一对桌椅。白析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脚是晃的，坐不稳，他索性翘起椅背。

        白析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可惜四周的瓷砖像是能吸光似的，水房依然昏暗。窗外的树影映在水房里，更显得幽昧。

        桌角放着一盆绿萝。绿萝的叶子尖有点蔫黄。白析顺手捋了一下它的叶子，叶子顺势脱落了，很有几分碰瓷的架势。“唉，有多久没浇水了？”白析小声感慨了一句，将脱落的叶子放回花盆。

        没有安装窗纱，打开窗子后，蚊子很容易飞进来。

        白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风油精，拧开，给手腕和领子上涂了一点。

        风油精的味道清冽而辛辣，在水房里氤氲开来。

        白析涂在衣领上的风油精沾到了侧颈，他忍不住用手去擦。

        终于坐定。白析一眼瞥见小桌子上的日历被翻到了6月8号。

        也许6月8号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是决定人生走向的重要日子：高考第二天。然而它对于正在上高一的白析来说，就只是一个寻常夏日。

        也不太寻常，尤其是昨天下午化学课一觉醒来自己绑了个系统，白析暗想。他摊开那张惨不忍睹的数学月考试卷，转了一圈手中的笔。

        “那么，开始吧。新人任务。”水房里除了白析空无一人，他可以直接跟系统说话，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察觉。

        江弈进入了工作状态：

        【你的总成绩是多少？】

        白析的答题卡和试卷上都没有标分数。而他要了解自己宿主的目前学习水平。

        “41啊。”白析回答。

        【满分多少？】

        “150。”

        【……】

        行，任务艰巨。

        江弈按照系统指导手册上的步骤，继续流程：

        【请用户将视线移至题目区域，集中注意力。】

        【请用户保持视线稳定，系统正在评估本次月考试卷。】

        刚扫了一眼答题卡，江弈就发现了异常：【你们的数学考试只有单选题吗？】

        “啊，多选题我都不确定，想等写完大题再回来看，结果没时间了。只填一个选项的话比较容易蒙对，赚两分走人。”白析如实回答。

        江弈看着答题卡上的一列“c”，陷入了沉默。

        “比如说这道题挺简单的，可惜我不会。”白析一脸遗憾。

        江弈陷入了更沉的沉默。

        水房里洗手池的水龙头关不紧，在很慢很慢地往下滴水。间隔许久，会传来一声打在塑料袋上的闷响。

        浏览了全卷之后，江弈开始根据难度层级，为他的宿主讲解题目：

        【请用户保持视线稳定，系统正在给出批注】

        白析惊异地“看见”眼前浮现出题目的解答过程。简明扼要。

        有点类似于上课时老师会用的投屏功能：在平板上书写的字迹会被实时同步显示在大屏幕上。

        白析小范围的移动了一下视线，发现那些字迹是随视线而移动的，字体毫无特点。白析也倒不是很在意。只要清晰工整，便于识别，字体的美观程度倒在其次。

        他用笔尖轻轻点了点选择题：“c选项为什么不选？”

        【因为有理数集是封闭的。再结合题干进行判断。】江弈回答。

        窗外有树影婆娑，阳光灿烂。在幽闭的水房里，新人任务正式开始。

        风油精的味道驱散了白析的困意。他揉了揉眼眶，尽力配合系统。

        【这道题求函数的单调性，求导就行了。】

        “求什么？”白析疑惑。

        【求导。】

        “求导？”白析更加疑惑。

        江弈愣住了，稍后才反应过来：导数虽然在考纲之内，却是选修课本的内容，目前白析还没有学到。

        看来完成任务时需要考虑到宿主本身的数学能力。

        【那就用定义去证……】

        …………

        随着系统的讲解，白析在活页纸的背面记录过程。

        橙黄色裁纸刀划过纸面，他将错题一道一道地裁下，贴在活页纸上。

        这样正面是原题，背面是解答过程和重点批注。符合年级里对错题本统一的要求。

        比较省事，效果也好。

        他的学习习惯还不错，江弈暗自评价。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这个分数的。

        不过宿主好像选择了几道题目进行抄题订正？

        过了一会儿，江弈发现这是因为白析错题的密度实在太高，有时候试卷正反面的同一位置的两道题都错了。白析只好选择字比较多的那一题裁下来贴上去，剩下的那题就手抄了事。

        忽然，铃声响起。是午休结束的铃声。

        江弈是按照由易到难的顺序给他讲解错题的。此时刚讲完试卷上比较容易拿分的基础题，任务只完成了一半。

        “那你的功能是不是又要被锁定不能使用了？午休结束了。”白析询问。

        【是的。任务截止时间在周一上午7:30，你们早读前收试卷订正的时候。在此之前，你我需要找时间配合完成任务。】江弈回答

        按照主系统给出的规定，可能要一直等到周日上午才能继续完成新人任务。因为整个周六下午，直到晚上，高一的他都有化学竞赛课。思维能力处于运作状态中，自然无法被作为系统的他借用。

        在不知道精确时间的情况下，他很难知道自己的能力什么时候又会被锁定，如果宿主能够随身携带手表就省事了。

        白析思索了一两秒：“行啊。但是你解题的过程有点太跳了，步骤太简略，我理解起来吃力。也会导致效率下降。能不能更改一下？”

        “话说回来，昨天你说要拖到今天才能用的时候，我还一度怀疑你是电信诈骗什么的。”白析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江弈沉默。原本他打算拒绝主系统布置的任务，却被告知如果按时不完成这一新人任务，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主系统以一段剧痛作为警告。

        江弈正在思索，水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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