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那是苏凛生命里最热的夏天。

        她记得自己身上的小礼服比平常小一码。每呼吸一下肺都在紧缩。

        新买的鞋子不合脚，脚后跟已经磨出了血泡。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找男朋友傅琛。

        少年在摆满了画具的房间里休息，他脱了外套躺在沙发上，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

        屋外蝉鸣不停，热风扬起屋内的纱帘。

        热浪让屋子里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眼前的一幕却那样真实，真实的令人刺痛。

        一袭白裙的少女俯下身，吻向了沉睡中的少年。

        那不能言说的爱，以及隐秘的爱，苦涩的令人落泪。

        苏凛望着眼前的一幕，好一会儿才能清楚的意识到：她的男朋友，在睡觉的时候，被另一个女孩子亲了这件事。

        巨大而强烈的冲击，也为苏凛带来了另一个冲击性的真相。

        这是一本小说。

        故事的男女主角总是能走到一起。

        可自己不是女主角，而是那个因为失去了男友而日渐疯癫，最后低贱到尘土里，不得不去死的悲惨女配！

        “卡————”

        尖锐的呼喊让苏凛回过神来。

        自己正在躺在雪堆上，在廉价的摄影棚里，拍摄人生中的第一部电视剧《观月记》——的龙套。

        “蓝音姐。”

        导演讨好神色的走到一旁女演员，万般为难的搓着手。

        “其他的戏咱们都可以剪出来，但这一幕实在是需要您和男主同时出镜……今天天冷，咱们一次就过了，不让您难办好吗？”

        他谄媚的笑着，虽然女人算不上什么当红一线，拍的也是三流网剧，却架不住她带资进组。

        谁在剧组说了算，大家都清楚。

        女人低头摆弄着手机，一会儿咯咯的笑，一会儿翻阅着网页，就是不抬头。

        她身旁摆满了小太阳，身上披着狐皮大衣。

        苏凛躺在洁白的雪堆里，依旧是死去时的眼神，眼皮都没动一下。她回忆起那厌恶的过往，逼迫自己温度上升。

        雪堆被体温融化，单薄的白衫逐渐湿透……

        大家都在等女人的反映，她半天不出声，导演才小心翼翼的又催了一遍。

        “那个……蓝音姐……”

        导演的声音极尽谦卑。

        女人总算有了反映，她伸出手，头也不抬，问：“我要的热咖啡呢？”

        一旁的助理赶忙的把热咖啡递到她纤白的手上，才接触到纸杯，女人就惊叫起来！

        “这么热是想故意烫死我吗？！”

        “不是的，蓝音姐……今天天冷，又是雪景拍摄，喝凉的对身体……”

        话音未落，邵蓝音抢过热咖啡，泼在助理脸上！

        “呀——！”

        “咖啡凉了我才能喝，还要我教你吗？”

        邵蓝音不咸不淡，把杯子随意一丢，继续坐下看自己的手机。

        其他人手忙脚乱为小助理处理烫伤。

        望着这一幕，一旁的摄影师们窃窃私。

        “邵蓝音可真狠啊，不就是个咖啡？至于么？”

        “刚才买咖啡时，不是她自己要热的吗？”

        “你懂什么？买来的时候要热的，证明现做的。喝的时候要凉的，才能入口。邵蓝音要它热，它就要热，要它冷，它就要冷。”

        “那不就是找茬吗？”

        终于有人说了大实话，可谁也不敢明说。

        被烫的助理做了应急处理，没有大碍，只是隐约能听见抽泣声。邵蓝音看也不看，只是冷着脸朝另一个助理：“重新去买！今天喝不到合适的咖啡，我不拍戏！”

        “可、蓝音姐……导演那边……”

        “重新去买！听不懂人话吗？！再说让他们在等等怎么了？！演员不是人啊？！要点尊重就那么难吗？！一杯咖啡都不能喝了？不知道今天零下十度吗？！下一场戏我还要在雪地里走！身体不焐热了，以后冻出病来你负责吗？！”

        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邵蓝音高昂着声音叫骂着。

        “说到底，编剧是干什么吃的？！就不能把剧本改了吗？！大冷天的拍什么雪景？用替身不行吗？！”

        “替身今天有事过不来……”

        导演为难的尬笑，邵蓝音却不依不饶。

        “就不能换个替身吗？！能用多少钱？这点钱都不愿意出吗？！是没给够还是怎么？”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了雪地里的人影上。

        “让她来替不挺好？换身衣服继续躺着，你们换机位多录几段不就好了，到时候后期p一下。还要我来教你们做事吗？”

        导演没说话，只是呵呵赔笑。

        “她哪儿配当您的替身呐？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邵蓝音的唇角高高扬起。但她仍旧没有动作，而是抱着胳膊坐回原位，继续和微信里的人打情骂俏，谈笑风生。

        主演不上场，大家都没法开工。

        苏凛躺在雪里手脚发青，雪水溢出，流到了过道上……

        “今天邵蓝音特别作，是我错觉吗？”

        有人不耐烦低声抱怨了一句。

        可懂行的人却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叫借题发挥懂吗？邵蓝音哪儿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拍戏啊？那不是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说话的人扬了扬下巴，直指苏凛。

        “这个新人怎么了？不就是个龙套吗？戏份撑死几个镜头，这也要打压？”

        “你没看微博啊？”

        说话的人划着手机屏，打开了其中一个页面，铺天的通稿跃然在屏幕上。

        【《观月记》新人苏凛惊喜不断，路透照一出，网友纷纷表示：她为什么不是主演？】

        【邵蓝音演技遭质疑？虽然美艳，却审美疲劳，多年来演技没有提升，不够亮眼。】

        【新生代演员苏凛或成黑马？短短几个镜头叫人难忘。反倒是邵蓝音高开走低，令人唏嘘。】

        【苏凛演技在线，气质不凡，人送外号小温蜜】

        “她怎么敢啊？”

        “十八线拉踩一番可还行。”

        “邵蓝音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小透明拉踩吧？”

        “现在的新人为了红，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种通稿也敢吹？邵蓝音治不死她！”

        “苏凛……不会是有金主在捧吧？不然一个新人谁给她发的通稿？还敢蹭温蜜的热度……”

        “这么年轻就有金主了？还是在校大学生吧？”

        “不过这金主显然是不会玩的啊，这种通稿只会让她凉的更快。”

        “被人骗了呗，估计就是土大款骗骗女大学生，其实什么也不懂，也不可能真捧红她，玩完就甩。”

        就在大家的议论时，新的咖啡到了。望着五根手指都被冻紫的苏凛，邵蓝音不再挑剔冷热，将星巴克的咖啡放在唇边轻轻缀饮了一口。

        “有些人啊，少自作聪明，才能在圈子里混下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导演，我准备好了。”

        邵蓝音哼一声，这才懒洋洋的脱下狐皮大衣，进入了镜头。

        主演准备好，所有机组人员准备，抓紧拍摄！

        镜头里，绿色的抠图背景里扬起了风雪。

        一男一女出现在了雪地上，他们望着死去已久的师妹，一阵惋惜。

        像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女人一头栽进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柔声宽慰着。

        之后他们又念了几句台词，便结束了拍摄。

        苏凛终于站起身来，身前的白衫已经浸透，内衣的颜色若隐若现，不仅五指，就连脸都冻得发青，涂抹了唇蜜的唇上下发抖。

        无人理会苏凛，她簌簌得走到角落里，发紫的指尖扣了好半天才脱下吸饱了雪水的戏服，又捡起地上的羽绒服裹在身上，靠着剧组的小太阳才勉强恢复过来。

        看见了她那窘迫的样子，一些人忍不住捂嘴嘲笑。

        叫你拉踩，活该！

        “蓝音姐，你还有一个要在雪地里赤脚走路的镜头……很快的，就十几秒！我们也一起拍了吧？”

        “知道了。”

        邵蓝音心情好，难得同意把另一个镜头也拍了。

        可当脚真实的踩在雪地上时，她就后悔了。

        “嘶，不行不行，太冷了！万一得了冻疮怎么办？！换人！”

        说着她就要下场，导演正要开口，却听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不是喝过咖啡了吗？要再喝几口给你暖暖身子吗？”

        所有人都被那声音吓坏了。

        裹紧羽绒服的苏凛拿着咖啡，递到了邵蓝音的面前。

        “你……！”

        邵蓝音没想到苏凛竟然还敢找自己搭话，正想说什么，苏凛却比她更快开口。

        “走个路而已，还要替身？你是残废吗？不过也对，邵蓝音在圈内不敬业是周知的事，不算新闻。”

        “你说什么？！”

        邵蓝音咬着牙，脚下的雪冻得她牙齿发颤，苏凛却不让她下来。

        “这好像是你最后一部女主戏了吧？”

        苏凛用纯良的语气问着。

        “演技不行，又不敬业，还惹了一堆对家……听说金主已经想放弃你了，不然怎么会让你参演这部大学生都可以来的网剧？”

        她的话让邵蓝音变了脸色。

        “这部戏拍不好真的可以吗？手替、脚替、还有刚才让我替……到时候消息传出去了，你又要被嘲了吧？制作粗糙的网剧没能救活你，还让金主彻底放弃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呀？”

        苏凛像是真心替她烦恼似得说着。

        邵蓝音被戳破窘境，气得脸色发青。

        “关你屁事！你这个十八线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你哪个大学的？！信不信我让你混不下去！”

        “我是十八线啊，娱乐圈查无此人的那种……我怕什么呢？是我怕不敬业的事传出去没戏拍吗？是我怕泼员工咖啡的事传出去吗？还是怕金主抛弃我呀？我好怕啊~”

        嬉笑间，苏凛拿出手机，播放起了邵蓝音朝助理泼洒咖啡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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