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处理3

姜老太从车斗里跳了下来，看着那两层小楼，他们来了好几次，想要讨回抚恤金，见过黄雄，也见过余小琴。

        最后一次，被革委会的人关了起来，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来要了。

        姜老头激动的手指微微发颤，先前走了几步，挤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往前看，最前面有一群民兵拦着呢。

        姜海城接过贝贝，等姜之淮和姜之遇跳下了拖拉机也跳了下去。

        他抱着贝贝往前走，民兵一看到他，便让开了门。

        姜海城抱着贝贝领着爹娘孩子走进了大门。

        院子里很混乱，门房大开，一群革委会的人正在搜家。

        姜海城抱着贝贝走进来，他刹那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人，她很漂亮，头发乌黑，皮肤白皙，一双眼睛蓄满了眼泪，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过膝长裙，脚上穿着小皮鞋，她单手扶着椅子，柔弱又美丽。

        余小琴。

        "同志，我不认识余小琴，为什么总有人喊我余小琴"她垂着眸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我丈夫恪守职责，没有做过损害党和人民利益的事情。您可以搜我家，但动作轻一些，别碰坏了□□和主席语录。”

        冯生看着眼前的漂亮女人，和别人口中的余小琴完全不一样。

        漂亮，柔弱，需要人保护。

        冯生看向打开的大门，入眼的是超大幅的□□，他赶紧道∶“轻一些!”

        便是他不说，大家也是轻拿轻放，要是弄坏了语录和画像，那可就完蛋了。

        姜之淮和姜之遇走进院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余小琴，他们的生母，姜之淮眼神淡薄带着厌恶，姜之遇眼里带着怨恨，恨她如此薄情。

        两人的目光仿佛凝成了实质，余小琴看了过来，下一刻，她柔弱的表情一瞬间僵住，她不仅看到了两孩子，还看到了抱着贝贝的姜海城。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抓着扶手的手紧了紧，指甲紧紧紧的扣在扶手上，长长的指甲断了。

        他活着回来了他怎么活着回来了怎么不让他死外面

        今天的事情跟他有关她深吸一口气，她叫徐芸芸。

        这是姜海城的孩子和爹娘。

        贝贝好奇的看着二层小楼，“好漂亮，还有楼梯，跟小人书上的一样。”她抱着姜海城的脖子往上爬，姜海城伸手托着她的屁股，让她爬到了自己脖子上。

        贝贝看的更远了。

        姜之淮和姜之遇都没有说话，也像贝贝一样，看着这里被人搜。

        小楼的墙上贴着主席照片和主席语录，柜子上摆着的相框都是主席语录，床头柜上都是雕刻的语录，搜查的人掀开柜子的时候，都要双手捧着主席语录放在另一边。

        这样的房间，完全就是把主席放在了第一位，时刻学□□精神和语录。

        至于他们家的生活条件，那是真好，柜子里的零食塞得慢慢的，麦乳精、橘子精、肉干、奶糖、罐头等等，女主人的衣柜里，挂的满的衣服和鞋子。

        灶屋里有精细面、腊肉、鲜排骨、鸡蛋，种类很多，但量不多，米面都是一个月的量。

        黄雄哭诉∶“冯主任，我真不知道大余村的事情啊，我但凡知道了，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啊。我愧疚啊，怪我识人不清，用了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伟大领袖说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您就是让我看大门，我也该去。”

        冯生”……”如果真的搜不出来东西，他能让黄雄看大门吗

        他这个家里的摆设，还能给他增加筹码呢。

        黄雄可真是个人精。

        余小琴也跟着哭，低低的抽泣着。

        过了许久，大家都出来了，没有任何不合规的东西。

        搜不到，那自然还是好同志，一心为革命的好同志。

        余小琴也松了一口气，黄雄为人谨慎，不会轻易个人把柄的，她看着姜海城几人，和这个死了两年的人说了第一句话“你们家又来了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认识余小琴，我是徐芸芸，请不要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你们给我带来了太多不便。”

        姜之遇梗着脖子，气的跳脚，“给你带来不便你有心吗我们差点饿死!”

        姜之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余小琴。

        黄雄“你们怎么就总是揪着我妻子不放，我妻子是徐芸芸，不是什么余小琴。”他看向姜海城“原来你是他们的父亲，你这是公报私仇军人就是这样的素质吗”

        "军人的素质轮不到你质疑。"姜海城扫了他一眼，目光冰寒，不带一丝温度，他将贝贝抱到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能看到哪里有好东西吗古董字画、金银首饰。”这也是一定要带着贝贝来的原因。

        黄雄的藏起来的东西，不是轻易能找到的。果然找不到，任何不合规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贝贝便开始仔细的四处看着。

        黄雄低笑“现在，轮到你们了”他话音刚落，县高中的红小兵们冲进来了。

        他们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着武装带，左臂上佩戴着红袖标，手里握着□□。

        领头的是一个少年，他扶正了帽子，领着快二十个红小兵进来了，他挥着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搜!”

        冯生暗骂，怎么把红小将招来了!看着话说的，太有技巧了。

        房间搜过了，什么也没有!还摆满了主席语录，他看着黄雄，有些发毛，他喊的人他这是想干什么!

        黄雄狂热高喊“伟大领袖万岁”

        红小兵们不是在搜房间，而是在观摩这房间的布置，念着相框上的语录，最后对着巨幅画像高喊万岁，谁不想拥有一张这么大的画像啊。

        最后，那领头的红小兵带着一群人跑出来了，“黄主任，我们看到了你的革命精神，值得赞扬和学习，谁说黄主任是反动分子，我们第一个不从!现在，让我们打倒真正识人不清的东西!"

        他们瞪着眼，挺直腰板，凶狠的看着冯生等人。

        冯生也怕这个。

        贝贝看着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凶巴巴的看着他们，伸手抱住了姜海城，抱着爹以后，一点都不怕了呢。她揪着姜海城耳朵“茅厕下面。臭臭的。茅坑旁边的地砖，掀开后下面就是了。”

        她脑海中画面十分的美丽，有很多好看的图画和刺绣，她在立体图中翻着一卷卷画，那蝴蝶仿佛要从画上飞出来，好漂亮啊，还有几幅刺绣，一朵朵花在盛开呢，好像是真的一样呢。

        旁边的箱子里放了一箱子的金条，金灿灿的呢。另外一个罐子里放着一罐子的银币。还有一个很漂亮的钟表。

        姜海城"!!!"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变了变，没有红小兵，这些文物能被送到文物局，总能保存下来!但落在红小兵的手中，会被销毁。

        他看了一眼激昂精神的红小兵们，压低了声音∶“贝贝，都有什么”

        贝贝道“好多书和画，刺绣，瓶子罐子，还有好多金子和银币和一个大大的表。”

        姜海城根本不信黄雄是干干净净的，他搂紧着贝贝∶“书画都是文物，收起来。’

        贝贝将东西往脑海里收，立体图里的东西都小小的，非常轻，她很快就挪了一大半，把画和刺绣都收走了，还有一些漂亮的瓶子也收了起来。

        姜海城被自家闺女刺激的有些发怔，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受到了打击了，黄雄扬眉吐气∶“姜同志，我希望你和你的家人，永远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妻子。”

        骚扰黄主任的妻子

        一群红小兵顿时对姜海城怒目而视“打倒反动分子”

        姜海城呼了一口气“黄雄，你很聪明，若是用在正确的地方，一定能造福一方百姓。”黄雄嘲讽的看着姜海城，等着红小兵收拾他

        一个红小兵大叫“打到反动分子。”乱糟糟的朝着姜海城冲来。

        冯生大喊“冷静，他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姜海城怕伤着贝贝，赶紧后退，姜之淮和姜之遇一齐跑开。

        贝贝依旧看着立体图，正好一个红小兵要进来尿，贝贝赶紧挪开了石板，从下面拉红小兵的脚踝，下一刻，茅厕里传出一阵尖叫，接着是狂喜∶“啊啊啊啊，我找到了!在茅厕里!同志们，我找到了”

        他的声音非常尖锐，在外面都能听得到!

        黄雄小人得志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呢，听到动静以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站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余小琴快步走了过来，扶着黄雄∶“阿雄，你脸色很难看，你别吓我。”她的心跌入了谷底，她知道这个家里藏着东西，那是黄雄从别人家里搜出来的宝贝，在茅厕吗

        这些红小兵怎么能找到啊!

        那领头的红小兵已经冲了出去，其他红小兵也冲了出去，找到了茅厕，进入了密室中。

        贝贝看了一眼余小琴，这个阿姨好爱哭啊，一直在哭，她蔫蔫的趴在姜海城的怀里，往脑子里挪东西好累。

        姜海城摸摸贝贝的脑袋“哪里不舒服”

        贝贝搂着姜海城“挪东西有点累，好困。”还打了一个哈欠。

        姜海城将她打横抱着，坐在椅子上，姜之遇紧张的过来，帮着贝按着太阳穴。他悄悄的问道“贝贝，刚刚是不是你”

        贝贝点点头，接着闭上了眼睛，二哥帮着按头还挺舒服的呢。

        黄雄抓着余小琴的手，眼神涣散慌乱∶“完了，完了，我不该放在家里，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余小琴将黄雄的手放在小腹上，颗颗眼泪滚落，砸在黄雄的手上“阿雄，我怀孕了。你不能出事，你要看着我们儿子出生，你要照顾着我们娘三，你说过了。”

        黄雄“两个”

        余小琴扑在他怀里哭“中医把了迈，已经两个月了，你要陪着我们，看着我们儿子出生。你答应过我的。”

        黄雄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对孩子的希望∶“芸茎，好好把孩子照顾大，养大我们的儿子。”余小琴绝望痛哭∶“不，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一辈子，我爱你，我要和你一起，所有的罪，我们一起扛，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体的”

        黄雄伸手抚着余小琴的肚子，“我有后了，我不能让我儿子陪我一起遭罪。离婚，你要和我离婚。”他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厕纸最底下，是我的笔记本，这些东西的来源，芸芸，去揭发我。”

        余小琴“不，我不”她贴着黄雄的胸口“我要跟你一起死。我们下辈子再做一对夫妻，我下辈子再给你生儿子。”

        黄雄伸手扳着她的脸“芸芸，这是我盼了两年的儿子，他们比我的命重要。”

        一群红小兵从里面扛出来了一小箱黄灿灿的金条，又抱出来许多瓶瓶罐罐的古董，一小箱子的袁大头，一套紫檀木的大桌子和太师椅，还有一套雕刻精致的十二生肖，最后般上来的是一套复古的华丽西洋钟，上面镶嵌着宝石和钻石，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众人都看呆了。

        红小兵们做这些事情是手到擒来，将东西往院子中间一摆，又去灶屋里扛来木柴，让在了东西上版

        姜海城将贝贝给了姜之淮“离远点。’

        他走到了红小兵面前，拉着一个红小兵∶“红小将们，把这些交给文物局的来处理吧!”贝贝选择的都是漂亮的，这些破旧的书画被她忽略了，他读过军校，对这些东西很了解，这些东西一旦毁灭，就是永远的消失，将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他的话直接被人忽视了，那红小兵嫌他碍事，把他往一边推，激动的往前冲。

        红小兵手里拿着一副字画，骂了声∶"封建玩意儿。"双手用力，那副字画一分为二，他将字画扔到了柴火堆，高喊道∶“打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

        冯生赶紧去拉姜海城“谁也管不了别管管的多了，你就是走资本主义道理的当权派。他们现在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姜海城心痛“这些都是国家的损失。”

        徐永峰∶“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黄雄被几个红小兵绑了双手压着来到了那堆财文物金银前，之前还对他夸奖赞扬的红小兵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抽了宽皮带，往他身上砸去。

        其他人要去拉余小琴，黄雄大吼“徐芸芸”

        余小琴哭的肝肠寸断，抱着一个标着主席语录的相框“黄雄，你背叛了伟大领袖，我将与你离婚。”

        这样的高觉悟，伸手红小军的赞扬，暂时将她放过，没有打骂她。

        之前发现了密室的红小兵将半桶的食用油泼在了搬上来的文物上面，拿起柴火，"刺啦""""一声将火柴棍划着，扔在了一副画上。

        火焰腾的一下子燃烧起来。

        贝贝看着被燃烧起来的火焰“都烧了都烧了为什么要烧了”姜之遇“破四旧呢，这些都是四旧。”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些为什么是四旧。他觉得这些都是在糟蹋东西呢。

        姜之淮捂住了贝贝的眼睛“歇歇，烧完就结束了。”

        贝贝之前将喜欢的画收起来了，但这些剩下的似乎也很好啊，看把他爹心疼的!姜之淮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没有遮住她的大脑，她的脑海中逐渐的出现的一副立体图，有些字画已经被烧了角角落落，她将字画的火焰吹灭，全部挪到脑海里。

        那个钟表也好漂亮，但她挪不动，太大了!

        她又挪了十来块金条，还想再装，发现自己脑海里的空间已经不够了!看着剩下的东西慢慢的在大火中彻底的烧烬。

        呜，好累!她趴在姜之淮的怀里，半眯着眼睛看着大火燃烧，也看着姜海城眼中的悲伤，爹为这些烧掉的东西难过吗

        "爹。"

        环境吵杂，但姜海城瞬间听到了女儿的喊声，看她难受的趴在姜之淮的怀里，他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跑过去抱着贝贝“还头晕”他摸摸贝贝脑袋瓜。

        贝贝“我不想看到爹难过。贝贝把其他的也收起来了，可惜有些太大了，放不下了。”她小手搂着姜海城“爹不难过。

        姜海城低头亲了亲贝贝的脸颊"别用了，爹不难过了。"他看着燃烧的火焰，东西有没有缺少，不会有人能够发现了。

        黄雄跪在火焰前，腾盛的火焰炙烤着他的皮肤，也看着他这些年收藏的珍品被大火烧尽。他机关算尽，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没有红小兵，他还不会如此惨。

        余小琴抱着相框，双眼含泪的看着黄雄，不自觉的咬着嘴唇，血液从唇角滴落，黄雄扭头看她；“活着活着”

        余小琴哭着点头，大颗大颗眼泪滚落。

        这可真是好一场生死离别的大喜，在场的人精看着这余小琴，都觉得的这女人了不得啊，黄雄这么心狠手辣的人，竟然给她留了退路!

        大火燃烧着，等火焰烧尽，红小兵们绑着黄雄往外走，要对他进行进一步的□□。

        又来几个红小兵来抓住余小琴的胳膊“你作为家属，也被这资本主义的腐败思想腐蚀，谅你觉悟高，送你去农场介绍改造!

        另外一个红小兵道“当然，你要是能说出黄雄更多的恶言恶行，功可抵过。”

        余小琴擦干眼泪“红小将们，黄雄喜欢记东西，他每天都会写日记，在茅厕的厕纸底下。”她说完以后，有更多的眼泪落下来。

        众人裂开了，前一刻还在深情款款，下一刻夫妻决裂

        在余小琴的举报下，找到黄雄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黄雄这些宝贝的来历。

        姜海城盯着余小琴的双眼∶“这是黄雄刚刚跟你说的”

        黄雄珍藏的这些东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他明白，自己活不成了。他要给余小琴一条活路，一条滋润自由的活路。

        冯生鼓掌"我们要像徐芸芸同志学习，勇于站起来揭发社会的毒瘤。"他表面笑呵呵，但看这女人的眼神非常微妙，操，这女人不得了啊。

        余小琴流泪“只恨我没能早一点知道我前夫的恶行。

        一群红小兵热烈鼓掌，一个个都很激动“拔除社会毒瘤”

        姜之遇瞪大眼睛“我以为你以前够狠了，如今才发现，我还是不了解你。”他深吸一口气∶“我小看你了，你没有心。

        余小琴垂泪“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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