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清明节，鬼门开，血月升，黑雾萦。

        原本静谧的夜晚，连蝉声也几乎销声匿迹，却忽然被一声撕破长空的尖鸣打破。

        绣娘癫狂一般冲出了都督府，几乎要人仰马翻。

        她身上的罗裙沾染了鲜红的液体，凌乱的头发彰显了她此刻的心情。

        “——都督府出事了！快来人呐！”

        她那破风箱拉动似的嗓子里粗嘎地蹦出这句话，像是被塞进了通红燃烧的木炭。

        然而，她再怎么声嘶力竭，也没有人打开门理会她。

        徒留她一个人疯子似的，在暗夜中狂奔。

        她猛然四顾，才发现，原本百姓家门口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不知何时，全部变成了惨白如鬼脸的白灯笼。

        而充斥寒意的晚风吹来，似乎伴随着一阵细碎的鬼哭狼嚎。

        “白灯笼呦，迎恶鬼呦。”

        岚国有一深谷名如意，其地貌特殊人所罕见，无论寒冬酷暑，终年飘雪不止。谷中万物皆枯，一片荒凉凄清，独融雪阁外有一片的梅花林凌霜傲雪。

        如意谷归暗渊阁所有。

        暗渊阁由昔日叱咤风云的“兵神”陈舒逆所创建，是历代王朝的“左膀右臂”，也是天下第一的江湖门派，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龙门”。

        七年前，第九任暗渊阁阁主伶舟起把如意谷转赠给南宫芜。

        瀑布飞流直下，轰隆水声响彻整座山谷，银色的水珠飞溅在碧绿的植株上，随即滑入清幽的潭中。

        一只黑靴踏在长满青苔的黑石块上。

        只见水面上印出来人缓缓蹲下的身影，一身红色长袍，腰间束一墨色衣带，上面的红莲刺绣很是精致。

        随即一只极具美感宛如雕塑般的手往水上一划，阵阵涟漪四散开来，待水波平静，一张夺人心魄的脸便显现出来。

        潭中红鲤似也被这张脸惊艳到了，躁动不安的游来游去。

        可他只是瞥了一眼，从潭中抓起一把碎石后起身就走。

        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惊起无数大小不一的鸟雀。

        一群布衫大汉正围着一名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他们身形高大，手里还拿着铁锤刀剑等武器，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武林中人。

        少女手无寸铁，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两眼通红肿胀得像两颗核桃。

        少女一边尖叫，一边后缩，但身后又是一名狞笑的恶徒，前有饿狼后有虎，正当恶徒打算欺压而上时，一件件硬物猛地砸在了他们的后脑勺上，众人登时头破血流。

        他们捂住脑袋，露出了活见鬼一般的表情。

        而绝望无助的少女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了恶徒们的背后。

        一抹画仙用软毫笔挥就的秾丽殷红，伫立在片片淡浓相宜的青翠之间。

        殷红是那人的身影，青翠是山峦草木。

        只见那人白皙净澈而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一弹，半空中的石子便欢快地跳起了舞，而他笑的一瞬，仿佛山花烂漫而开，迤逦而去的暖暖春光。

        少女不由屏住了呼吸。

        恶徒们感知到了少女的目光，纷纷回头。

        然而，他们还未看清身后究竟是何人，便被转瞬即逝的刀光剑影闪花了眼，刹那间，四溅的血花如同红衣风头鸟掉落的赤红鸟羽，轻飘飘地洒在了大地上。

        少女近乎呆愣地盯着那人的脸庞。

        那人出剑时，快得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动作。

        他究竟是男是女？

        气势强大到令世间多数男子自愧弗如，却长着一张令天下女子自惭形秽的容颜。

        “敢问恩人姓名？小女子愿结草衔环报答……”少女脸色涨红，生平第一次心如擂鼓。

        她还未说完，却见那人眯了眯眼，显出半明半寐的慵懒以及些许不耐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西南地区必经一条狭长峡谷，在这条峡谷上，有无数间客栈旅店供人栖身，也有无数个传闻奇谈供人消遣。

        其中，“开山门，射青鸟”的故事最引人瞩目。

        据说，在这片峡谷中，有一个山谷叫如意谷，谷口被一块千丈巨石挡住，巨石中间劈开了一道宛如隧道般的裂缝。

        如意谷中建有一座融雪阁，阁中住着一个如意谷谷主。

        在世人眼中，如意谷谷主是个极其神秘且了不得的人，几乎可以跟暗渊阁阁主媲美。据说她是一个可以倾倒天下男子的绝色美人，而且与暗渊阁颇有渊源，曾与暗渊阁阁主伶舟起大战一场，落下个平局，使得天下第一的伶舟起也对其钦佩不已，将如意谷赠送给她。

        此外，南宫芜还被江湖中人称之为“侠义之士”。

        她在如意谷的巨石上挂了一个关着青鸟的鸟笼，并扬言，若有人遭逢不幸，可以将求助书信绑在箭矢上，然后射向鸟笼，青鸟会把求助信带到她身边，到时候她会替这个人排忧解难，无论事情难易。

        此时，春分已至，谷外桃花早已争相绽放，而谷中却是：无垠月色浸寒烟，千尺冰原覆深雪。

        对我而言，大雪纷飞日，正是坐江垂钓时，只因下雪比融雪时天气稍暖，有鳜鱼从谷外桃花潭误游而入。

        误入如意谷的鳜鱼肉质鲜美无比，还带着淡淡的桃花清香，正适合用来炖一锅热腾腾的鱼汤，给这寒日增添一份暖意。

        我像古人一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手拿垂钓杆，一手捧书，巍然不动的坐在冰面上垂钓。

        这时，一道清冽动听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甜腻的声音忽然传入我的耳中。

        “师姐，今天战绩如何？”

        我缓缓抬头，入目的是墨靴、红装、银剑，再往上看，是一张雌雄莫辨却又英姿勃发的脸庞。

        仿佛云消雨散，霁月破出雾霭，仿佛弱水止于苍穹，霎那凝成六瓣冰晶。

        惊鸿一瞥间，足以令人瞬间停止了呼吸。

        面前的人，拥有世间最美的颜，最雅的韵，最洁的质，最媚的神。

        他看起来十六七岁，一袭凤凰花色广袖长袍，勾勒出高大匀称的身材，腰佩宝剑，雪肤秀鼻丹唇，浅茶色的瞳孔水光潋滟，似藏着大海星辰，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态，间或又带着一丝媚入骨髓的撩拨。

        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如果她是女人，她一定会引得无数男子魂牵梦萦。

        如果他是男人，他也能不经意间就掳掠女子的芳心。

        不是萧奕，还能是谁？

        萧奕左手提着一个黄金鸟笼，右手的食指伸进鸟笼里逗弄着青鸟，戏谑的眼神却觑向我。

        青鸟恼怒地啄了下他的食指，他呵呵一笑，无端有些瘆人，青鸟立刻装死，趴在笼中一动不动。

        见我一言不发，萧奕踢了踢我旁边的竹篓，看到一条拇指大小的鲑鱼扑腾来扑腾去，了然地微微一笑：“师姐不行啊，半天时间才钓了一条小鱼。”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因为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不知道又跑到哪里伤人去了。

        他总是这样，肆意妄为。

        我直视着他，心中些许不悦，但面上还是淡淡道：“你行你上！”

        萧奕眸光一闪：“这可是师姐说的~”

        只见萧奕将随身宝剑的剑鞘末端抵在冰面上，在冰层上重重一敲，刹那间冰层破裂，裂痕宛如涟漪般四散开来，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与此同时，仿佛湖底有什么怪物在不断撞击着冰面，湖水沸腾般咕噜冒泡，“扑腾”声接二连三响起，数十只肥大的鳜鱼跃出水面落在冰面上。

        等我意识到不妙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而我的头发和衣服也被飞溅而出的湖水淋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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