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阴气重重的都督府内，我收起了银针，面无表情地转身，对萧奕说道：“他们的确中了毒。”

        萧奕刚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此时我忽然回头，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师姐，你可知这是什么毒？”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江湖奇毒，叫做若水生花，我在如意谷的书阁看过典籍记载，据说这是医圣温晗所研制的剧毒，看起来像一朵栩栩如生的鲜花，落入水中之后会迅速融化，似乎与普通的清水没什么两样。但服用之后，会让人四肢僵硬无法动弹，感官放大数十倍，适合在对犯人施刑的时候使用，因为犯人对疼痛会更加敏感。不过，这种毒药很难制作，好像很久之前就失传了。”

        萧奕抚掌而笑。

        “师姐，知道那个血窟窿是何兵器导致的吗？”

        我扭头就走。

        天天问我知不知道这，知不知道那，当我是百晓生吗？

        萧奕却将剑鞘拦在了我面前。

        他揶揄道：“罢了，这次就换我来告诉师姐吧。”

        算了，不能不给他面子。

        我挺直背脊，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奕瞥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这是勉子铃造成的伤口……”

        “啊？”我一脸大惑不解，“勉子铃？听着很邪门。”

        萧奕忍俊不禁。

        “是挺邪门，因为它是一种房事辅助用品。”

        “额……”我大声咳嗽着。

        我咳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先是用若水生花加大都督的痛楚，再用勉子铃来侮辱都督，毫无疑问，凶手一定是都督的仇人，普通的杀手没必要做到这样。”

        萧奕笑得眉眼弯弯：“师姐真聪明~”

        萧奕思索片刻，继续说道：“勉子铃薄极，稍有不慎辄破，凶手却能在都督身上造成血窟窿，证实了凶手的武功内力恐怕早已到了很高的境界。”

        我们疲惫地回到了住所。

        不，应该只有我一人感到疲惫。

        萧奕明显很兴奋，一路喃喃自语：“城主是都督的宿敌，温家家主是都督的狐朋狗友，到底谁才是杀害都督的凶手呢？”

        我实在看不下去，泼冷水道：“未必凶手就在浮图城内。”

        萧奕却摇摇头：“一定是浮图城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都督府的熟人。师姐没有看到全部人的尸体，所以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尸体有的死不瞑目，有的阖上双眼，但表情却惊人的相似。凶手杀完人之后，为了不被官兵发现，走得极其匆忙，再加上他不知道会有人去对比这些死者的表情，所以才让我发现了端倪。”

        我知道萧奕虽然看着散漫，其实向来细心，然而，我却不知他细致到了这种程度。

        “我们说过，凶手不会超过两人，杀死都督的是一人，屠杀都督府其他人的，或许是另一个人，也可能是同一人。所以，都督府的人在那一晚，几乎都看到了这位凶手的长相。而他们的神情出乎意料的相似。微微咬牙，眼睛瞪大，鼻孔朝天，恐惧死亡的同时，也夹杂了愤怒、鄙夷、不可置信。唯有都督和意润不一样。都督脸上遍布血窟窿，已经无法辨别表情。而意润神情宁静，甚至有些超脱。”

        虽然我感到疲倦，但到了晚饭时间。

        我径自来到了厨房，开始捣鼓今晚的饭菜。

        而萧奕在一旁添柴烧火，美丽的墨瞳里波光流转，嘴角勾了勾。

        我正在炒一盘苋菜豆腐，紫色的苋菜汁将稀巴烂的豆腐染成深紫色。

        萧奕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我去拿碗碟时吓了一跳。

        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被萧奕拖了起来，去调查意润的来历。

        我睡眼惺忪，心怀怨气。

        萧奕舀了一碗粥亲自递到我嘴边。

        我自顾自地没有理会。

        不远处的杂物间，千面郎君哀嚎的声音传来：“大侠行行好吧，给我一口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萧奕起身，杂物间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

        很快，我和萧奕就从都督府和城主府中偷出了一些卷宗和画像。

        卷宗上记载，意润出身青楼，在十九岁那年被都督看中，纳为了妾室，她与城主并无交集，也不会武功。

        所以，都督身上那些血窟窿不是她造成。

        画像大多数是意润的肖像画，但其中有一幅画，被城主藏在了很隐秘的地方。

        城主大人的名字叫做左桐，而那幅画像里的女子跟意润有七分相像，题名为左茵。

        左茵是左桐的女儿。

        为何意润和左茵如此相似？

        我们又发现，在意润的房间里，有一封没有被完全烧毁的书信，信上带着一个“温”字。

        我和萧奕肩并肩走在大街上。

        正逢解铃大会，浮图城人流如织，每间客栈都挤满了武林豪杰，其中不乏一些非常有名的江湖门派，比如红鸾宫、神掌门、歃血刀、大乘派，以及暗渊阁。

        红鸾宫的红衣美人是大街上最为吸睛的一道风景线。

        她们的门派服装鲜红亮眼，配饰和武器看起来也格外昂贵，走起路来摇曳多姿。

        而大乘派则是一群衣衫简朴的僧人，行走时乌泱泱一片，如同在地面上移动的乌云。

        至于暗渊阁，这个传奇色彩最为浓厚的天下第一门派，他们的阁主有夜帝之称，还曾帮助当今陛下打下江山，称得上是风光无限，但行事却极为低调，阁人一袭黑衣，上有血色嗜魂铃图案，不喜欢成群结队地暴露在世人视线之中，总是分散在各个角落，颇有些无孔不入。

        许多江湖人正围拢在酒馆，饮酒作乐，高谈阔论。

        “依我看啊，凶手分明就是城主，虽然案发当天他并不在浮图城，可正因如此，太过于刻意，他应该就是想摆脱自己的嫌疑吧！”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怎么哪里都在讨论都督和城主的事情！

        看我露出无聊的表情，萧奕硬拉着我走进了一家说书楼。

        说书先生案板一拍，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

        他正在向外地游人介绍浮图城雨花节的来由。

        “雨花节持续十天，一般定于春季，是个延续了两百多年的赏玉大会，期间各地商贾、富人、贵胄齐聚一堂，名流荟萃。你们来参加解铃大会，恰好赶上了浮图城雨花节！”

        “大家如今看到的浮图城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然而谁能想象得到，三百多年前，浮图城是全国有名的贫民窟！”

        “三百二十五年前，翼国为旭国所灭，翼国太子带领皇城潇都的士兵和百姓抵抗旭国军队，最终被旭国整个屠城。”

        这时，我看到许多人忍不住捂嘴啜泣，甚至泪流满面。

        我有些不解，他们的悲痛过于真实。

        萧奕在我耳畔轻声说道：“说书先生提到屠城时，浮图城百姓立即想到的，恐怕并不是三百多年前翼国被灭时的屠城，而是发生在十年前，岚国灭亡旭国的钩山之战。那时候浮图城尸体堆积如山，百姓凄惶哀嚎，当真是人间炼狱！”

        萧奕的语气很奇怪，他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怔怔盯着桌上茶杯里的碧螺春，仿佛突然看到一个人在清澈的茶水中向我招手微笑，可随着茶叶起浮不定，那人再也看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出现了幻觉。

        说书先生低沉有力的声音到这里时突然被另一个声音取代。

        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鹂婉转歌唱，又带着丝绸滑过玉石般的妩媚，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众人诧异地回头，便见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美人。

        美人额间一朵海棠花钿，容光焕发，生的是天香国色。

        有认识她的人登时两眼放光，兴奋地大喊：“温姑娘！”

        “她是谁？”

        “什么，你竟然不认识温辞嬅？”

        “她可是鲛血榜上的四大美人之一！浮图城首富温家的嫡女！你们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刚来浮图城就遇见了她！”

        “她是温家人，怎么会跑到说书楼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说书楼就是温家的产业之一，温辞嬅从小口才出众，说书也是她的爱好之一！”

        说书楼因为温辞嬅的到来，立刻沸反盈天，气氛到达高潮。

        果然，温辞嬅挑眉仰颈，接过说书先生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从此，潇都夜夜可闻鬼哭，可见鬼影，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多年后，旭国宣武皇帝命令全国高僧来到潇都超度亡灵，并听取僧人意见，为了驱除邪祟，改潇都名为浮图城。”

        “可尽管如此，浮图城再也不复潇都时的昌盛繁华，只有数万贫民充斥其中，这种局面因一个人的到来而彻底改变…”

        “二百五十六年前，落魄贵族左家子弟左铭来到浮图城，发现浮图城四面环山绕水，珍奇玉石不计其数，犹以雨花石最多，羊脂白玉最贵。后来，左铭与商人温胥合作，通过开采玉矿，创办雨花节，吸引游人，促进了浮图城的发展，最终改变了浮图城贫穷落后的面貌。”

        “如今的浮图城城主左桐正是左铭的后人，而我们温家，就是温胥的后人。”

        温辞嬅讲得头头是道，嬴来满堂喝彩！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爱好之一就是说书，所以在此献丑了。感谢大家的捧场，今天大家听书喝茶的钱，我来请。”温辞嬅浅浅一笑，说话轻声细语，跟刚刚说书时的铿锵有力完全不一样。

        说书楼的男子一时被她柔媚纯真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

        我看向萧奕，却见他低着头，似乎对温辞嬅毫无兴趣。

        这时，温辞嬅的目光不经意间朝我和萧奕扫来。

        接着，美人坐在了我们旁边，说书楼的店小二立马殷勤地跑过来，询问她要喝什么茶。

        一个羽冠锦袍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撞倒了店小二。

        他脸色酡红，一看就是一个酒鬼。

        “温辞嬅，温大美人，你跟爷回帝都吧，爷的父亲可是正三品官员，你跟着爷绝对吃不了亏！”

        温辞嬅定定地打量着他，微笑着摇摇头。

        男子依旧不依不饶，直到后面，干脆恼羞成怒起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爷回了帝都，让你们温家吃不了兜着走！”

        男子的手下就要来拽温辞嬅，温辞嬅踉踉跄跄，直接跌入了萧奕的怀中，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温辞嬅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笑意。

        萧奕扶起了她，淡定自若地走向男子。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男子的手下凶巴巴地警告道。

        谁知萧奕却径自从他身边走过，见我还待在原地，回头不解地问道：“师姐，你还不走吗？”

        我愣了愣，看向温辞嬅。

        她咬紧下唇，委屈巴巴。

        我正要朝萧奕走去，一只手拦在了我面前。

        刚刚调戏温辞嬅的男子，此刻正眼巴巴地瞧着我。

        “想不到浮图城一个边陲之地，竟然有这么多美人。不知美人姓名为何？莫非也在鲛血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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